• 12月29日 星期日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默认标题_自定义px_2021-02-23-0.png“1977年 ,由于政府拆迁乡村,作者李宁强搬进了勿洛北的一套四房式组屋,同时,他在南洋大学的本科课程也即将结业。作者面临择业问题。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南洋大学原牌坊,李宁强摄)

放弃《星洲日报》

大学三年级结束前,大众传播系学生都被分配到不同机构去实习,为离校就职做准备。我选择了《星洲日报》,觉得这最适合我。报社设在罗敏申路,我见到负责人,他问我想在那一条线实习,我不假思索说要到体育组。当时是大马金杯足球赛最疯狂的当儿,同年(1977 年),国家体育场还发生球迷争票入场互相践踏死伤的惨剧。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编注:1923年,陈嘉庚在新加坡创立《南洋商报》,一方面为自己的商业开辟宣传渠道,另一方面为华人商业服务,推动教育事业。1929年,新加坡虎标永安堂老板胡文虎和胡文豹兄弟创办《星洲日报》,报头为蒋中正题字。1983年两报合并,合并后共同出版《南洋·星洲联合早报》,简称《联合早报》。

我喜欢看足球赛,就算在考试期间也追听电台的现场广播。在大二那年,还被推选为文学院足球队的领队,并在比赛中得了冠军。想到可以借这个机会到处看球,写写赛后评述,就毅然做出了决定。

到了体育组,虽只看过一场球赛,却真正体验了报馆生活。忘不了报社提供的简单晚餐,感觉到一种工作场所少见的温馨。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1977年,作者当选为南洋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会会长,右二为作者。)

实习到了尾声,接到南大中文系来函,要我去面试修读荣誉班课程。好事成双,报社也决定聘请我担任编辑职位。我不作太多考虑,这是我回报家庭、减轻兄妹负担的时刻。

编注:“荣誉班”是英制大学的学位制度,文理科本科生在完成三年本科课程,获得普通学位(即本科学位)之后,名列前茅的大概15%至20%的学生可以再读一年,然后获取荣誉学位,这一年就称为“荣誉班”。“荣誉学位”(honours degree)并非“名誉学位”(honourary degree),前者是需要修课并考试的,后者则是颁给对社会有巨大贡献的人士,是一种殊荣;荣誉学位分三等:一等荣誉学位、二等甲级荣誉学位、二等乙级荣誉学位、三等荣誉学位。

我到人事部见了负责人,才知道职位是商业特辑编辑,心里先冷了一半,待到知道月薪是620元时,就开始动摇了。当时,南洋商报的月薪是820元,我天真的希望报社也能提高到这数目,当然就碰了钉子。

“如果是620元,我看我就不接受这职位了。”我对负责人说。见她不置可否,我又补了一句:“如果不行,我还是回学校读荣誉班了。”

“就算你拿了荣誉学位回来,我们还是给你这个数目。”负责人冷冷的应我。

这句话逼我到墙角,使我无法回头。因为心里有气,也不想回头。为赌一口气,我毅然推开中文系会议室的大门,放弃了《星洲日报》。我告诉自己,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江湖红楼梦

1978 年中,我决定多花一年,修读中国语言文学系荣誉班课程。第一天到校,却发现比别人迟了一步。

荣誉班需要写毕业论文,写毕业论文需要有辅导老师,但我却发现大部分讲师教授早已名花有主,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同学们在开学前已行动,选好老师、决定论文题目。我这种顺其自然,现场即兴的求学态度终于尝到苦头。

身在江湖,必须跟随江湖。大学也是江湖,有门派、有竞争、有恩怨,或许也有生死。眼看就快输在起跑点上,于是乎,赶忙到处探询,寻访名师,终于找到了皮述民老师。说来也巧,皮老师是 1972 年我赢得现场作文比赛的评选,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缘分,使我做出了决定。

皮老师当然不知道六年前的因缘,见面第一句就说:“你找上我,那就写红楼梦吧!”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1978年,南洋大学中文系荣誉班全体学生与老师合影。前排中坐者为系主任王叔岷教授,左二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皮述民。)

一点也不奇怪,皮老师是红学的研究者,自然就给我定了一个题目——《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结局》。我原本装了满脑子的构想,是写闽南语方言呢?还是写闽南歌谣?这下可好了,什么也别想,话到喉间又生生吞了回去。那就《红楼梦》好了,全听老师的。

跟着,开始重看《红楼梦》。以前年轻,不求甚解,只是因为被它的文字吸引,如今重看,还要为论文作功课,感觉全然不同。有关红学的书籍很多,必须有取舍,引经据典绕着贾宝玉的结局去考量。终于了解写论文只是一种做学问的锻炼,如何旁徵博引、解析论证,学习为学方法,才是写论文的最终目的。当年还不兴打字,一本论文完全是手抄本,每个字粒粒皆辛苦。最后到印务馆装钉硬皮封面,再打上金光闪闪的字体,心里舒服极了。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作者的毕业论文)

一个小小荣誉班十一名学生,虽说暗流汹涌,随时在较劲,但课余大家还是闹成一片,不谈功课成败,这世界多好。这小小的江湖给了我一年自由风雨,走过、看过,留下的都是回忆。

只想进入电视台

1979 年中,领到一张大学文凭,离开生活四年的南大。只不过一年光景,南洋大学将经历另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很快的,这里将挂起新招牌:“南洋理工学院”。

不管什么改变,这一切,都不再与我扯上关系。过去二十一年来,不停读书、不停汲取知识养料,为踏入社会做准备。现在,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茫然。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作者的毕业证书,南洋大学1979年颁发)

因为曾经参与电视台主办的辩论会,对加利谷山留下深刻印像,从此就把它的名字挂在嘴上。服役时,就算在野外丛林,一有休息时间,都会在记事簿上练字,写来写去,就只是“新加坡广播电视台”八个大字。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图源:Youtube)

毕业后,开始在报章上找电视台的征聘广告,但总是失望。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想到电视台干什么,总觉得这就是我将来的工作场所,锁定目标绝对不改变航向。

一个多月後,我对电视台的痴心等待有了结果。报章上终于出现电视台华文新闻组征聘“新闻主播”的广告。在当时,这是个很新的概念,没多少人了解它的工作范畴。既然等了这么久,在大海浮沉中看到活命救星,毫不考虑就提笔申请。

收到电视台应试信件,再次登上加利谷山。无需面试,直接上考场。考试分文字考试和上镜测试。当时心里完全没底,只能听从指示任人摆布,等到被带进化妆室上妆补粉,这才知道自己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原来“新闻主播”的真正职务,就是靠一口漂亮华语在镜头前读报新闻,算是新闻播报员的提升,自己还以为主播是主导现场新闻的导播。

摄影棚很冷,应征者一个个被叫上主播台。终于等到自己上场,四周灯光毫不留情射来,隐约中三架摄影机在面前晃动。空气紧绷,周遭无声,耳朵里嗡嗡作响。后来自己入了行,知道这正是评审从不同摄影角度看你的时候。

“三、二、一,开始!”场务一喊,注定我要和“新闻主播”说再见了。我告诉自己,就当成是一次经验,赶快忘掉所有的不愉快。所幸笔试相对容易,测试范围包括新闻采访与编辑、新闻课题了解与论析,还有新闻的改写与翻译。我算是洋洋洒洒,把过去累积的知识和经验全搬出来。

这时,1979 年已经走到尽头,班上同学大都受训去当教师了。不久,又听到电视台已经找到新闻主播人选,希望窗口彻底关闭。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1987年,住宿在云南园第二座宿舍的同学们九年后重游旧地,右一是作者)

谁想到,就在情绪最低潮的时候,我竟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者正是电视华文新闻组主任郑民威先生。这通电话,掀开另一段峰回路转的历程:“我们看了你上回新闻主播的笔试,成绩不错,编辑部现在有一个空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和电视台结缘就因这通电话,三十年恩怨也从这里开始。1979年走到尽头,尽是一片光明。1980 年 1 月 7 日,我到新闻组报到,这时己是 RTS 的末期。

我的月薪刚好是820元。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2013年,作者重游云南园)

暴风雨中结束爱情长跑

1980 年 11 月 8 日,八年多的感情长跑终于结束,我和女友结婚了。这时,工作刚满十个月。一切来得自然,在家长的压力和张罗下,这个重要的日子就这样写进我的人生记录里。

整个婚礼遵照双方家长意愿,我们俩早有共识,只要家长开心,一切都听命他们。家里难得的喜庆,母亲瘦削的脸庞终于有了笑容。十五年前父亲逝世后,她从没有一天不紧锁眉头过日子。什么是快乐?心里有什么期盼?从来没说,我也从来没问,所有的答案现在都可以在她脸上找到。

迎了亲,正要离开,突然昏天暗地,竟下起倾盆大雨,还夹杂着打雷闪电,感觉就是不寻常。大家打起伞,准备拥着新娘出门。动身之际,我回头一瞥,只见岳父孤单一人立在走廊转角处,背着身抽动着肩膀。像电影里的画面,电光一闪,我记起他曾经对女儿说过的话:“你怎么会看上他?他喜欢写作画画,以后如何过活?”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1980年,大喜之日的一场风雨,预示着将来同甘共苦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他背着我们流泪,是在担心?还是因为即将与心爱的女儿分别?我没法问他,心里一阵抽痛,不敢再多望一眼。

雨继续下,淋湿拖地的新娘礼服。

不到半小时,天竟放晴。回家敬了茶,又到植物园拍照,到处阳光普照,一片蓝天。没有人再提起那场不寻常的大雨。

一晃三十九年。

我家多了一道阳光

结婚不仅是两个人的事,至少对我们来说。婚后,仍旧住在勿洛北路的四房式组屋,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人。但这改变不可说不大,而且后果是我早就预想到的。三天后,太太回娘家,母亲脸上罩了一层黑云,一句话也不说。大概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不开心的原由。过去祖母管家,母亲在传统家庭氛围中长期压抑,如今成了家婆,这样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

只不过几个月,太太就用行动赢取了母亲的心。

家照样让母亲管,每个月我们都交给她一笔钱,让她觉得自己仍是一家之主。每天,太太准备好早餐才出门工作,晚上回来还下厨煮晚餐,洗衣的工作也接手来做,母亲一下子清闲了。太太和妹妹们的关系就更好了,有时教她们烹饪、有时和她们谈天说笑,家里顿时多了欢乐。母亲看在眼里,心里踏实了。每逢周末,反倒是她主动要太太回娘家,过去的不开心早已云消雾散。

我常觉得,结婚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是不容易。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就得面对一切的未知。有多少人可以放下身段,主动去建立婆媳之间的关系呢?将心比心,我知道委屈了她,她却从未有怨言。

当年,大家都是先买了房子再结婚,我们并没这么做。虽然一家十口要挤在一个小空间,但我知道,守寡这么多年的母亲绝对无法接受我搬离家里的作法,过去她的遭遇太苦,我只希望她有多一点开心的时间。太太了解我的为难,也陪我同甘苦,一句话也没说。像一道阳光,她驱走家里的阴暗晦涩。只要和她接触,都能感受她的开朗和热情。

三个妹妹也在她张罗下,一个个嫁出去。后来,两个孩子出世,建立新家庭的时机成熟。母亲根本没反对,一切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待续 – 准备踏入社会,却突然有种莫名的茫然

李宁强,祖籍福建金门,是一手拿笔,一手持相机的文图创作人。

他成长于五、六十年代新加坡乡村,受教于传统华校中小学及末代南洋大学,投身于电视新闻编辑与电视剧制作。2008年退出五光十色的传媒界,自学摄影,开拓摄影结合文学的创作道路。著有三本摄影文集、一本散文集、一本诗集,并参与三本诗歌合集。坚持,是创作的原则;分享,是最终的目的。

通过摄影,李宁强把一切负面的想法和郁闷尽情倾泄。每天高高兴兴出门,去见识新天地、去体会新发现。坚持做每件事,就算摸索也要闯出一道门路。通过摄影,让他慢慢悟出一些道理,从而找到一些正面的能量。

2015年创作《说从头》,停笔在离开电视台后,没想这才是真正精彩的开始,像自学摄影、文图创作、停笔四十年再续文字缘、重新写诗、出版五本书和历经七十八年找回金门祖居的寻根之旅,都在这时发生,这促使李宁强决定写《回甘》,算是《说从头》续篇。继续记录个人回忆,当成一种经验分享,分析过去对错、坚持不放弃、提醒和鼓励自己。《说从头》像是在心情亢奋中喝下一杯百味杂陈的茶,而《回甘》却是气定神闲喝着一杯苦茶,入口苦涩,慢慢甘甜。

《回甘》沿袭《说从头》写法,单篇独立却互有关联,每一篇都有画面,配文照片更是大幅度增加。为了不脱节和方便阅读,以感情为重点,保留了《说从头》部份篇章,并增加一些后续内容。全书分前辑《回》,后辑《甘》,图片以黑白和彩色区分。请读者共品这杯余香袅袅的人生茶,诚意推荐《金门寻根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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