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日本危局、底气与机遇

地狱邮轮

“钻石公主”号国际邮轮:

身价,超5亿美元;

所有权,全球最大度假公司嘉年华集团:

运营权,英国,船长也是英国人。

2004年,“钻石公主”号在日本长崎建造完成下水,是第一艘以日本的港口(即横滨)为母港的超级豪华邮轮,号称海上漂浮的五星级酒店。


此前它基本走日本国内路线。1月20日,为迎接中国春节,它走了一条环游东亚的线路。邮轮上共有来自56个国家和地区的2666名乘客和1045名船员,共3711人。其中日本游客近1300人,美国542人,中国311人(内地22人,香港260人,澳门居民5人,台湾24人)。大家原本想要开开心心玩一场,却遭遇了一场噩梦。

邮轮从横滨出发,先后途径日本鹿儿岛(1月22日)、中国香港(1月25日)、越南下龙湾(1月28日)、中国台湾的基隆(1月31日),再回到日本境内的冲绳(2月1日)后,计划于2月4日回到横滨港。


在1月25日抵达香港时,一名80岁的香港男子下船,随后在2月1日被确诊感染了新冠病毒。

补充要点,1月20日轮船出发时,疫情还没有受到足够重视。2月1日那位香港老人被确诊时,疫情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刻。噩梦由此开始。

2月3日,日本政府要求邮轮提前返航;5日,要求没有出现症状的乘客和船员在邮轮上进行为期14天的隔离,目的是防止病毒蔓延。

日本这个做法其实非常不妥。因为轮船虽然很豪华,但空间很小,人的密度很大。中央空调,电梯,剧院,餐厅,酒吧……所有这些原本休闲娱乐的公共活动场所都是病毒传播的绝佳场景。尤其是中央空调,可以把含有病毒的飞沫吹到任何角落。

于是病毒就这么传染开了:2月6日,确诊10例;2月7日,确诊41例……

2月12号,对船上492人进行检测,确诊174人,感染者比例高达35%。

2月16号,确诊336人。

昨日确诊人数已经达到542人。

很明显这样的搞法,到最后所有人都会感染。那样的话将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的耻辱。所以现在各国都在想办法接走自己的人。美国在2月17日凌晨,包机将“钻石公主号”上的美国公民带回国内隔离,已确诊的44名美国患者留在日本接受治疗。

其实大家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轮船乘客全部上岸,分散隔离检查。

日本为什么最初没有这么弄?

原因一,“钻石公主”号是国际邮轮,牵扯到很多麻烦事。因为涉及到几十个国家,干这种事,做得好未必能落好,做得差一定会挨骂。

原因二,日本传染病医疗资源也不足,全国也就1800张床位,增加那么多人就需要扩充。当然日本完全有实力投入更多资源,但日本体制决定花钱要经过国会层层辩论方能审批,应对突发事件的效率上不来。


原因三,和一个月前的武汉一样,新加坡、日本都存在严重的侥幸心理,低估了病毒传染力,不想影响经济。

“钻石公主号”邮轮,今天有500人号称隔离14天之后下船。

这500人核酸检测结果呈阴性,被认为安全健康。其实根据中国的经验,核酸检测有不确定性,很容易出现假阴。考虑到船上那么高的传染率,肯定有病毒携带者出现假阴。正确的做法应该再隔离14天。这样简单地把那500人放入人群的做法非常毛线,心存侥幸严重。

既然有武汉的先例,日本为何还会心存侥幸?这个问题涉及到日本的发展战略,大致可以分两大块,对内如何发展经济,对外如何处理对中国的关系。

毫无疑问,中日关系现在处于一个缠缠绵绵的时期。

缠绵进行时

这波疫情,日本地方、企业、政府给予我们很多捐赠。

日本的捐赠物还非常贴心地写了汉字,诸如“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出自鉴真大师东渡故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出自诗经)”。

这些源自于中国古文化的言辞,一下子击中了中国文化中最柔弱的部分,获得中国人极大的好感。这事充分说明,作为华夏文明圈的一员,日本对中国理解最深。


日本学校还给家长写信,教育孩子不要童言无忌,带着恶意去评论武汉。

这是非常高素质的表现,充分体现出病毒面前人类共同体的特征。

2月10日,安倍政府开会时表示,作为执政党的自民党所属的国会议员每人将向中国捐款5000日元(约318元RMB),此次捐款款项将从他们3月份的经费中统一先行扣除。

这个钱不多,但象征意义巨大,起到非常好的示范作用。尤其是对比嘴炮漫天、一毛不拔、还使坏(疫情期间军舰闯南海、通过涉藏法)的特朗普政府,简直是云泥之别。

2月17日,日本第五趟包机飞抵武汉,送来日本各界捐赠的各种物资。


这一连串的物资援助,颇有讲义气的山东大汉之风采,弄得连中国人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纷纷在网络留言感谢日本,同时让日本自己也留点。

中国这轮疫情狙击战中,可以说日本对中国帮助最大、最用心,堪称最佳邻里。

日本真正做到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即便兄弟之邦也不过如此。

——这是21世纪以来,中日关系最为甜蜜的时刻。

日本这份心意,对中日关系接下来的发展影响极大。

中国人对日本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日本历史上把中国伤得很深,部分中国人因此而仇日。

另一方面日本确实是发达国家、有很多地方值得中国学习,加上此次日本的表现,很多人开始亲日。

这两端都要不得。从大国关系上讲,仇日还是亲日,都是情绪化的表现。

不论是人与人还是国与国,理解才能长久,共赢才能长久;感动不能长久,仇恨也不能。因此与其去仇日或亲日,不如去理解日本。理解人家的诉求,日子才能长久。

日本战略诉求

纵观历史长河,日本对中国的脉络很明确,就两个字,亲与侵。

日本其实就是时而侵华,时而亲华

这看起来很矛盾,其实也很理性。日本是这样一个国家,对你好时,那是真好;对你恶时,那是真恶。美国人研究日本人的性格,写出《菊与刀》。中国人和日本打交道那么多年,经常被仇恨和感激而打动,研究日本人个性的却不多。

日本是一个尊重实力的国家,对强势的汉唐时代比较尊重,对清末和民国时代的中国就不放在眼里。现阶段日本又到了亲华之时,因为现阶段的中国实力,值得日本尊重。

从国际格局看,现阶段日本的亲华策略,实际上恰到好处,而且很难得。

回顾21世纪日本政坛,主题是政冷经不冷。反华的首相在任时间较长,亲华首相通常在任时间较短。安倍第一次上台,亲华,很快下台。第二次上台的面目是反华,一直任期到如今,现在转而亲华,实在难能可贵。

那么日本需要在哪方面和中国携手共进?经济。


不管是日本政府,还是新加坡政府,甚至之前的武汉,懈怠或者说心存侥幸的原因只有两个字,经济。日本经济和欧美有诸多重合,和中国则高度互补。

和平年代,能出成绩的地方,只有经济。从这个角度看,日本给中国的援助,一方面希望把疫情控制在湖北;另一方面拉近与中国的关系,为接下来中日经济更进一步融合打下基础。毕竟大家都知道,中国是目前世界经济的发动机。这是其一。

其二,疫情之后,东亚自贸区可以更进一步。如果东亚一体化最终成功,那么对中日韩都是大利好,对逆全球化的美英是一个利空。因此安倍政府此次转变,应该有长远布局。其标志除了东亚自贸区之外,还有就是日本对亚投行的态度。

日本赠送给中国的那些物质上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绝对不仅仅是携手战疫这么简单。

危局与倚仗

日本经济增长缓慢,安倍经济学的疗效基本消退。

那么日本还有什么新招?东京奥运会。

1964年的奥运会曾给日本经济带来一波红利,安倍希望2020年能借助奥运会提振下日本经济。日本上上下下已经为东京奥运会准备许久,不希望给世界留下受疫情影响的印象。

2月15日,日本一年一度的“冈山裸祭”活动照常举行,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个月之前,武汉的“万家宴”。


上万参与者“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却没人戴口罩。

实际上来说,这比武汉“万家宴”生猛多了。

这种情况下,一旦有患者,后果非常可怕。

2月16日,日本全国11个地区的马拉松大赛如期举行,参赛总人数多达10万人。

这些活动,本质上都是为东京奥运会预热。但是这几天,日本的感染者数量明显上涨,今天总数已经达到600多人,是中国之外感染者最多的国家,并且有1例死亡病例。WHO高级顾问进藤奈邦子14日在横滨一场新冠肺炎紧急研讨会上说,“现在更令全球担心的,是日本了。”


日本人口密度是中国的2.5倍,东京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一旦爆发疫情,传播速度和广度可想而知。

日本是老龄化社会,目前65岁以上的男性有1500多万人,女性2000多万人,其中75岁以上的超高龄老人更是将近一半。新冠病毒对老年人的杀伤力比较大。

鉴于这些情况,如果日本疫情失控,后果非常严重。因为日本也是世界性商业国家,根系延伸到全球每一个角落。

种种情况相加,日本终于感受到危机,政府宣布取消2月23日的天皇60岁生日庆祝活动。专家也开始建议民众减少不必要的外出,政府和企业采取互联网远程办公、错峰上班等措施,尽量减少传染概率。

尽管日本有诸多危局,但另一方面日本之所以如此淡定,也有其自身优势。

首先,此轮疫情核心战场在武汉,在湖北之外的地区传染率不高,死亡率也低很多。日本六百多例感染,迄今才死去一名老太太。

其次,日本此番给中国帮助,中国也会投桃报李,和日本共享抗疫经验,支持日本的医疗资源。

再次,日本医疗水平非常发达,日本人均寿命名列世界前茅。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日本国民素质非常高。一旦形成共识,执行力会非常强。香港和新加坡等人口高密度之地,疫情都没失控。日本失控的概率不大。

此轮疫情之后,中日关系可期,东亚一体化可以再进一步。

日本是一个聪明的国家,日本是聪明人,只要自身实力够,和他们打交道比较省力气。

我有一个猜想,也许东亚一体化推动到某个时间点,俄罗斯就会试着开放远东。俄罗斯一直还是传统思维,担心外国人多了会生事端。但如果东亚一体化进展顺利,就会让其看到搞平衡的机会。当然这么搞,对美国没好处,注定波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