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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师的别样人生:一代风流才子艺术大师,出家后终成佛法高僧

编者按:上一篇我们介绍了李叔同27岁之前的传奇经历,出生于富商之家的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由一个感情丰富的风流才子成长为一位名震四方的艺术大师。然而,功成名就的他为何会选择出家,并最终成为一代佛法高僧呢?下面我们将继续介绍李叔同的别样人生。

显名望功成名就 展才智事业中天

1910年因清政府将盐业改为“官盐”,李家投资于盐业的银号损失近百万元,李叔同经济陷入困境,只得在修完东京美术学校西画科的学业后,中止在音乐学校的学习,于1911年春携日籍夫人诚子回国。他将诚子安顿在上海,而原配夫人仍居天津。

李叔同回国后,决定自食其力,开始寻找工作。先在天津北洋高等工业学校教绘画,次年,则到上海城东女校任音乐教师,并曾任上海《太平洋报》的文艺编辑。《太平洋报》被封禁后,1912年李叔同应聘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校(后改名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即浙一师,现杭州师范大学),教授音乐和美术课程。1915年,在杭州浙一师任教的同时,又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兼任西方绘画、音乐以及艺术史,这段时期他经常奔波于杭州、南京之间。

李叔同从日本留学回国到1918年出家为僧的短短几年,是他艺术教育和歌曲创作最重要和辉煌的时期,这期间他做出的巨大艺术贡献一直流芳于后世。

周恩来曾经对曹禺说:“你们将来如要编写《中国话剧史》,不要忘记天津的李叔同,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他是传播西洋绘画、音乐、戏剧到中国来的先驱。”

李叔同不仅是第一位在中国传授西洋音乐的老师,也是第一位在绘画课上开启裸体模特的中国美术教育家,他尤其善于将西洋画法与中国传统美术融为一体,堪称中国现代美术的先驱。

李叔同在艺术领域悉心培养出的大量人才,奠定了中国近代绘画界的基础,中国第一代音乐老师也几乎都是他的学生。他培养的学生中,后来成为出类拔萃者有丰子恺(中国现代漫画事业的先驱)、刘质平、吴梦非(音乐教育家、中国美学界奠基人之一)、潘天寿(国画大师)、李鸿梁(中国近代画家)、钱君陶(中国装帧艺术的开拓者)等,以及晚年成为了艺术大师的新加坡艺术家陈文希。

刘质平是李叔同的得意门生之一,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音乐教育家。当时因家境贫寒,几乎辍学,在李叔同的资助下,他才能够完成学业,李叔同还继续资助他东渡日本进入东京音乐学校深造。

李叔同与柳亚子、陈无我等组织“文美会”,创办《文美杂志》,编辑名家书画印稿。他集写稿、编辑、题图、封面设计于一身,创办的综合性文艺刊物《白阳》是我国近代最早的艺术教育校刊。他还著有文学论述《欧洲文学之概观》,音乐论述《西洋乐器种类概说》、美术论述《西洋美术史》、《石膏模型用法》等。

李叔同在浙一师组织成立“洋画研究会”,定期举办各种活动,普及西洋画知识。他倡议创立“乐石社”,并被推举为社长。

李叔同是一位成功的作曲家和作词家。1915年是李叔同歌曲创作的高峰期,他创作了大量优秀歌曲,许多作品至今仍然在流传和表演,其中以《送别》最为著名。这首歌的歌词便是在妻子诚子的钢琴伴奏声中,他从灵感中创作出来的。后来电影《早春二月》和《城南旧事》还将这首歌分别选作插曲和主题歌,广泛传播,至今仍久唱不衰。

他作词并配乐的三部合唱曲《春游》是中国近代音乐史上第一部合唱曲,创作的《南京大学校歌》是该校历史上第一首校歌。

丰子恺和裘梦痕曾合编出版《中文名歌五十曲》,歌集一经出版,就被各地学校选作教材,连续再版十次,成为中国近现代传播时间最长、发行量最大的教学歌曲集之一,书中收录的大多是李叔同1912年至1918年所作的歌曲。

他创作的《半身裸女》这幅油画一直收藏在中央美院美术馆,是该馆的镇馆之宝。

除了在绘画、音乐、戏剧上有极高的造诣外,他在金石、书法上都堪称世上翘楚。

他与著名书画金石家吴昌硕往来频频,并应约加入研究金石篆刻的“西泠印社”。

连鲁迅都对李叔同的墨宝趋之若鹜,以拿到他的一幅墨宝为荣:“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得李师手书,幸甚!”

李叔同出家为僧后,1942年春季,郭沫若也曾托人向他求字。李叔同遂书唐代禅师寒山的诗:“我心似明月,碧潭澄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在书写的单幅末尾署有“沫若居士澄览”,书毕委托其看重的后生李芳远寄赠郭沫若。


净心志弃家从佛 苦修行终成高僧

正当李叔同的事业如日中天,声名鼎盛之时,他开始阅读各种佛教经典。有幼年时家庭佛教氛围的熏陶,此时研读佛经的他得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竭力想追求这种心灵的宁静。他的一位好友夏丏尊见其对佛经的痴迷,便有意无意地对他说,可能出家才是你该走的路哦。

夏丏尊此言可不是随便说的,因为他也不是泛泛之辈,而是民国时期有名的教育家,同时也是一位在家居士,虔诚的佛教徒。

好友一句话,点醒局中人。1918年,李叔同结束他的教书生涯,决心到杭州虎跑寺出家,削发为僧。

李叔同的决定对家庭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夫人俞氏及两个孩子劝阻无效,日本夫人诚子专程从上海赶到杭州虎跑寺规劝,李叔同避而不见。后经友人约出寺庙两人相见最后一面,诚子刚说道:叔同。

李叔同立即应声道:请叫我弘一。

诚子沉默良久,问:弘一,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爱?弘一答:爱就是慈悲。

李叔同从手上取下自己的手表交给诚子作为纪念,平静地说了句:你有技术,就算回到日本也不会失业。你回去吧。

两人凄美的爱情便这样结束,诚子最后只能悲伤地回到日本。

李叔同在皈依佛门之前,将自己的所有财物分别赠送他人:当年上海名妓朱慧百、李苹香赠他的诗画扇页、以及所书“前尘影世”横额,均赠予夏丏尊;油画、水彩画作品,寄赠北京国立美术专门学校;金石作品及所藏名家金石作品,赠给西泠印社;画谱等美术书籍、《莎士比亚全集》及自己的几幅书画作品,赠丰子恺留存;将音乐书籍赠给刘质平;将文具、《南社文集》赠给王平陵;将钢琴等家产赠给日籍夫人;将一些衣物赠给学校杂役闻玉。

李叔同换上麻布长衫,与两位最心爱的弟子丰子恺、刘质平合影留念。1918年8月19日(阴历七月十三日)在丰子恺与闻玉的护送下,正式去虎跑寺出家。

李叔同就此杜绝一切财富和舒适的生活方式。一袭僧服,竹杖芒鞋,跋山涉水,云游东南各大僧院,于佛教境界中精勤修持,离恶择善,去苦寻他心中的佛,并在各处宣讲佛法。

8年之后,他的侄儿李圣章留学归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曾专程到寺院探望李叔同,劝其还俗,结果未能动其心志。侄儿等待一周之后,只得无功而返。临别时李叔同赠其一本手抄《华严经》及一件旧僧袍,足见李叔同从佛意志的坚决和持恒。

弘一大师出家24年,不收徒众,不主寺刹,始终苦行修道,阐述律典,身体力行,坚持戒律。弘一将心志投入研读佛门法典中,精研律宗经典《戒本疏》《羯磨疏》等,立誓学戒宏律,将失传已久的律宗发扬光大,精研和校勘了《华严疏钞》。

在精读大量佛经之后,弘一融会贯通,领悟佛门要津,开始整理佛教典籍。花了数年时间,著成《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和《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这两本精心撰述的名著大大弘扬了佛法,成为佛门重要典籍,远传日本和东南亚各国,赢得了广大的佛教徒的尊敬,在人们心目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和崇高的地位。

为弘扬佛法、广植佛缘,他还不吝翰墨,挥毫为求书者书写佛语,用以传教——以佛法接引书法,以书法弘扬佛法。这时,其书法艺术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李叔同闭门修行,但并非将自己置于世外桃源,而是对世事清浊有清醒的认识,并仗义执言。

1927年春季,北伐军驱逐孙传芳后进入杭州,建立了革命政权。有人借口“反封建”,主张“灭佛驱僧,收回寺院”,勒令僧尼还俗,拆掉一些庙宇,令僧众万分紧张。在此危急关头,居于杭州城隍山常寂光寺闭关修行的弘一大师挺身而出,邀请入驻当地的革命党负责人宣中华(曾为浙江一师的学生)以及政界一批知名人士召开座谈会,商议保护佛教事宜。李叔同并亲笔致信当时的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蔡元培等人。

经过这些努力,灭佛驱僧的行动终于停止下来。

作为僧人,除了护佛护寺之外,李叔同还深晓民族大义,爱国爱民。

1937年5月20日,厦门市举办第一届运动会。筹委会为鼓舞民众体育精神,并拯救难民,请弘一大师撰写运动会会歌,大师欣然应允,亲自作词谱曲,写了《厦门市第一届运动会会歌》,激励民众抗日爱国精神。不久,这首歌便在民间传播开来。

在抗日战争中,日军进逼厦门,弘一大师当时驻锡此地。友人担心他的安危,纷纷劝其撤离,然而他坚持留下,并表示“为护法故,不怕炮弹”。

“吾人吃的是中华之粟,所饮的是温陵之水,身为佛子,于此时不能共纾国难于万一,自揣不如一只狗子!”且大书无数条幅相赠数位友人:“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还加上跋语:“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

他还在居室门上题额曰:“殉教堂”,以明其志。

1938年,日本舰队司令久闻弘一大师盛名,专程寻访大师,要求大师用日语对话,大师坚持“在华言华”而拒绝。司令又道:“论弘扬佛法,敝国的环境较贫穷落后的贵国为优,法师若愿命驾,吾当奏明天皇,以国师礼专机迎往……”大师大气凛然,断然回答:“出家人宠辱俱忘,敝国虽穷,爱之弥笃!尤不愿在动荡时离去,纵以身殉,在所不惜。”浩然正气的数语浸透着大师的人格力量,显现出中国人的尊严。

1942年初夏,弘一在闽南弘法圆满结束,但因身体日渐衰老,后移居泉州开元寺温陵养老院。

半年之后,1942年10月13日(农历九月初四日)晚八时,他一只胳膊支着头,侧身躺在简陋的床板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表情安详肃穆。妙莲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坐在门外为师父诵经。

在阵阵的诵经声当中,弘一法师安详地圆寂了。

在他圆寂之前,亲书“悲欣交集”四个大字,交付妙莲法师,这是弘一大师临终留给后世的绝笔。

悲是慈悲心,悲欣是功行圆满之后的欣慰,慈悲于众生的欣慰与修行的成果。这两种感情此时在弘一法师心中同时涌现,他找到了最终的宁静。


结束语

李叔同原本是一个富家的风流才子、文坛名士,到日本后变成一个剪掉辫子身着西服的留学生;回上海后从事报刊编辑,身着西装革履,佩戴金丝眼镜,后来又成为穿长袍马褂足蹬布鞋的教师。然而却在人生辉煌时刻他决然皈依佛门,以苦行僧而终其一生……可以说,李叔同把他在人生各个阶段中的角色,都发挥到了极致。

前半生他浪迹于燕市,厮磨金粉,后半生他沉浸在晨钟暮鼓,青灯古佛中,绚烂至极,至今为人所道。不过,淡淡的哀愁终弥漫在他的故事里,一如他的爱情,读来总是缠绵哀婉。

无论是出于愧疚与逃避,还是尊崇与信仰,李叔同就是这样,由一位风流才子,到杰出的艺术大师,最终走上了这样一条信仰的路。在这条路上,他虔诚地修行、忏悔、普度众生,至死不渝,最后成为佛法高僧。

他的人生蜕变的跨度之大之难,确实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资料来源】

李叔同《索性做了和尚》;林子清《李叔同年谱》;陈慧剑《弘一大师传》;金梅《悲欣交集:弘一法师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