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每周日推出“七杯茶”专版,特约来自北京、上海、广州、香港、新加坡六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写专栏文章,再加上面向广大读者征稿的“随手拍”图文专栏,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请诸位慢慢品——
·拒绝流行·
低碳不是虚伪
文/曹林[北京时事评论员]
如今还会有人把低碳看成虚伪吗?想到问这个问题,是看到阿里推出国内首个覆盖逾10亿人、鼓励减碳善意的“88碳账户”后,有人问:低碳行为会和信用一样成为个人重要的衡量指标吗?我觉得会。
10多年前,当低碳概念刚出现时,曾被人视为有钱人的虚伪,开着路虎谈低碳,装。如今还有人这么看吗?没有了,这就是文明的进步。看待“碳账户”在动员个人减排上的效用,需要这种文明自信。地球的资源约束,也逼着人类必须用“碳账户”提醒自己,就像看到信用卡透支对自己的信用警告一样。
这个碳账户已接入菜鸟、饿了么、天猫等app的碳积分,涵盖用户吃、穿、用等生活场景,帮助用户更清晰地记录并了解自己的碳足迹地图及减碳成果。这条新闻并不太起眼,离热搜好像还差一个元宇宙。如此重要的事没上热搜,挺正常的,因为其重要性也许10年后才看得更清楚。
想起北大中文系陈平原教授一句话:当一个学者说出一句话、表达一个观点或者写出一本书来,大家都叫好,证明你跟大众的水平是差不多的,这样才可能有一呼百应的效果;一个好的学者,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十年以后才能感觉到他的价值,二十年以后大家会觉得他有预见性,这才是学者应该做的事情——学术和学问如此,公益也是如此。没有一条热点新闻的生命能超过三天,减碳15亿吨,需要的数十亿人的日常坚持。
“碳账户”当下对很多人可能还是一个陌生的账户,远不如交费、收入、花钱的账户那么有感。所以,“碳账户”仍然需要借助如积分兑换、低碳商品折扣、数字勋章这样的方式去激励,但随着公众观念水位的提升,“碳账户”会在日常习惯中渐渐进入人们内心,成为一双凝视自己的眼睛。习惯成自然,比如朋友圈运动步数,绿色习惯不就是这么养成的?
·昙花的话·
永不出招
文/尤今[新加坡作家]
和阿娅约好今天徒步。
早上起来,天空像是灰黑发霉的面包,正犹豫是否该取消徒步时,却接到了阿娅的电话,她兴致勃勃地提醒我说:“待会儿在植物园见,不见不散啊!”不忍浇她冷水,于是,在萧瑟的冷风里出门了。过去,每回徒步,我们都可以走上十多公里路,今天能否在阴霾的天气里完成目标,却还是个未知数。
来到植物园,远远地,便看到阿娅拎着两把长柄雨伞在等我。阿娅身高一米八,拿着长长的雨伞徒步不费事,可对于矮个子的我来说,就显得有些累赘了。阿娅读出了我的心意,笑着说:“雨伞,我帮你拎。天色不好,一路上又没有挡风遮雨的地方,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啊!”阿娅做事周到贴心,在校求学时,每一年都被选为班长,惯于热心助人。
这天,我们行经湖泊、丛林、山丘,天上偶尔传来隐隐约约的雷声,但始终未见雨点。走了大约十公里后,一直蠢蠢欲动的乌云终于汹汹地化成了倾盆大雨。
阿娅打开雨伞,欣喜若狂地喊道:“瞧,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的雨伞,总算没有白带了!”
阿娅的欢喜,令我不解。
“养兵千日”的最终目的,不是要“用在一朝”,而是要让自己在“强大的底气”里活得心安理得;更明确地说,“养兵千日,永不出招”,才是最大的祈求、最圆的幸福啊!
·大珠小珠·
麦华三轶闻
文/林墉[广州画家]
麦华三额其居家为“万简楼”,言收藏之富。居室物件简朴,一盘茶杯几种款式,然作书端丽秀美,甚合人意。
麦华三授课,以自家所收字帖拆散,分与学生,皆大欢喜。任教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期间,喜为学生作品题字,篆、隶、楷、草齐备,黎雄才多有微言。盖书家之字入画,难水乳交融,虽字字珠玑,惜不调和矣。
麦华三有弟子冯维纲,七岁成名。麦老外出游艺,多携同行,每启程,冯即持伞随左右,是时伞柄尚高其头顶半尺,宿止处,麦老邀其同床,主人耿耿,麦老谓一床足容老少矣,犹如父子。
麦华三书艺示范,常书一草书“神”字,写至末笔,即闭目旋身大转,跃起顿下,一点下去,开眼顾左右做微笑状,真举重若轻,富刺激。授书艺,皆从学子写自家名字始,麦老先书写各人名字,命双钩填墨,单钩填墨,摹写、对临各数十遍,务其娴熟。谓名字于一辈子书写机会极多,不先正其法,无以全其他。
·夜阑听风·
如获至宝
文/彦火[香港作家]
对于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特别是《群书治要》,净空法师给予很高的评价。他甚至说过,《群书治要》可以救中国,可以救世界。
他这一说法是从汤恩比博士的话延伸出来的,“他(汤恩比)认为孔孟学说跟大乘佛法,能解决二十一世纪整个世界社会的问题。我们把重点找出来了,儒家‘仁义忠恕’找出来了,大乘‘真诚慈悲’找出来了,但是没有详细的东西,没有具体的东西,所以我就想到这部书。早年我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群书治要》),但是没有看见过。”
关于《群书治要》的发现,是有一段曲折的故事。2011年我为《国学新视野》特约主编,曾对净空法师进行过访问。他对我透露了这段因缘。他说:“我讲经用卫星电视,用网络,这个产生很大的效益,让有心人听到,到处替我找,居然找到了,是民国初年出版的。”
我探询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他说:“在中国大陆找到,商务印书馆印的,很旧了,不晓得在哪处找到。你看差不多将近一百年了,所以书拿来的时候,纸都很脆了,但是字很完整,我真是如获至宝。”
“大概是四、五年前,我就交给(马来西亚)世界书局,让世界书局印一万套,我们就到处赠送,就不会失传了。但里面缺了三种,日本也没有。《左传》缺的一部分,我把它补出来了。我补的是《春秋左氏传》上卷。缺的《汉书》两卷,也有人给补足了。”净空法师说。
·不知不觉·
偶遇
文/钟红明[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第一次去黄山,是在一个踏雪卧冰的季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都说对人,第一次的印象非常重要。没想到,对一座山的第一次印象,也会持续许多年。尤其是在那里的一次偶遇。
坐着夜行的绿皮火车,摇晃中抵达黄山脚下,那时屯溪还是一个朴素的小镇。当地旅游局的朋友建议我分段一站站走游,这样可以充分领略黄山之美。所以我第一站住到山顶宾馆,然后周边细访。开始不知冬天山上阶梯结冰飘雪的厉害,一步一滑,险象环生,幸亏小时候学农时跟农民学过搓草绳,从道旁揪下杂草,用草编成绳子,绑在鞋底上增添摩擦力,才终于回到宿营地,立刻就去购买那种带钉子的鞋套。
第二天一早,背上行李往黄山山腰进发。剧烈的山风,将松树吹得枝干顺风偏移一侧,背阴处的陡峭石阶上结了冰,风吹得人必须弯下身子攀扶栏杆,小山径寂静无人,只有洁白的雪,绒绒厚厚地铺着,穿行在雪雾中,印下自己的脚印。然后,歇下来,从背囊里取出温热的咖啡啜饮,远远近近的每一眼,似乎都在画中。
那天,就在那棵著名的迎客松前的山路上,我遇到了作家刘恒。他带着他的儿子,我们擦肩而过,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叫出对方的名字。
不期而遇,非常澄明的一种喜悦。想起第一次认识刘恒,是当时正在北京鲁院学习的余华带着我去人民日报社的宿舍,刘恒当时的家在那里。后来刘恒做了《北京文学》主编,我每次到北京,都会到前门他家聊天。再后来,就在咖啡馆里对坐,他要一壶最苦的曼特宁咖啡,然后,服务员端上小碟子,堆叠着一颗颗冰糖,他一边喝最浓郁的咖啡,一边嚼冰糖,说,那是因为小时候他奶奶总是给他吃冰糖。
编了刘恒的一部长篇《苍河白日梦》,那是清末民初江南一所大宅子里发生的故事,也是一个苍老的灵魂,在回顾他少年时见闻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因为是第一人称,看起来轻松,其实写作时费尽心思。导演张艺谋曾经说,刘恒的剧本不用修改,直接就可以拍摄。遗憾的是他不再写小说了。
以后,也在夏天去过黄山,去过拍摄《菊豆》《卧虎藏龙》的古镇。但还是觉得,冰雪之中洗净尘埃的黄山,更美。
·如是我闻·
弹错了几个音符
文/李雪涛[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2021年11月我在德国出版了《中国文学德译书目》,这是顾彬教授主持编写的十卷本《中国文学史》的第八卷。这部书的出版,也标志着这前后跨度长达三十余年、倾注顾彬教授半生心血的十卷本《中国文学史》最终的完成。
12月,我们在北外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这也让我想到,2008年的时候,我们翻译了4卷顾彬文学史后,在研讨会上,有中国学者不断指出这部文学史中的“硬伤”——一些错别字之类的小问题。2006年底由于“中国文学是垃圾”的炒作,顾彬不断被中国“爱国者”拍砖,最常用的方式也是说他“连基本的汉语都说不利索,还奢谈什么中国文学”。
这两天,我在读毛姆的小说《人性的枷锁》。在剑桥肄业的海沃德根本看不惯从哈佛毕业的维克斯,他跟菲利普打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比方:“维克斯就好比是这么个煞风景的角色,去听鲁宾斯坦演奏钢琴,却抱怨他弹错了几个音符。弹错了几个音符!只要他演奏得出神入化,弹错几个音符又何足道哉?!”
我想如果要纠错的话,可能最多的是我们的“西学”翻译了。只要我对照着原文读一下,很多译作(包括名家的)都可以看做是“垃圾”。但它们却在西方知识的迁移以及建构中国自己的知识体系方面做出过巨大的贡献。
“只要他演奏得出神入化,弹错几个音符又何足道哉?!”接下来毛姆写道:“这段议论给了菲利普很深的印象,殊不知世间有多少无能之辈正是借这种无知妄说聊以自慰呢?”
【随手拍】
光影羊城 图/文 宋金峪
8月2日,广州东塔写字楼的一处落地窗前,一位女士正悠闲地打着电话。窗外正值酷暑,窗内却是可以穿上长袖的“冻人”低温。正如这玻璃外的广州塔和女士在写字楼地面上的倒影,虚实幻景,颇像这令人琢磨不透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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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14日《羊城晚报》A7"七杯茶"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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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吴小攀
校对 | 李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