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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群音之弄潮英雄•泰迪罗宾


位列华人乐队先驱,勇拓香港电影新路,身高虽不足四尺五,却有翻江倒海之能。若问此英雄姓甚名谁,泰迪罗宾是也。


(一)

英雄总要历经磨难,方才成就一番事业,泰迪罗宾的不易,主要体现在身体的缺陷上。关于这段描述,各种资料已有一套固定模板:

泰迪罗宾本名关维鹏,1945年出生于广西桂林。小时候(一般说法是两三岁),他跌断脊椎,又因肺痨菌入骨而染上骨痨,后来家人决定将他从内地转到香港接受医治。

说实话,关父关母不是很负责任,孩子又是跌伤又是染病,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如此。不过那个年代,乱世中人如蝼蚁,很多事确实有心无力。还好,悲剧发生后,关家亡羊补牢,将他送到条件稍好的香港医治。

在香港养和医院,泰迪罗宾足足待了3年,每天要穿上一件很粘皮肤的石膏背心,十分辛苦。后来,他做了一个抽骨髓的手术,生存几率只有2%,且只能局部麻醉,吓得关母不敢签字。手术过程中,泰迪罗宾疼痛难忍,需几个大人按着才顺利完成,实实在在由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经过治疗,泰迪罗宾的命总算保住了,但身体从此停止再长高,致使他不到1米5,并有些佝偻。

此后,身高问题成了泰迪罗宾的一大困扰,莫说少年时常遭嘲笑,即使成了名,也逃不脱被攻击。1986年,泰迪罗宾执导新艺城的《卫斯理传奇》,狄龙在其中饰演白素的哥哥、青帮老大白奇伟。由于之前狄龙刚离开奉献多年的邵氏,心情很低落,而泰迪罗宾又老是当着大家面数落他讲话节奏不对、太慢,让他更为恼火。有一次,1米8的狄龙忍无可忍,对泰迪罗宾说:泰迪,每个人的身高跟他的呼吸都有关系,你呼吸的空气跟我呼吸的空气,稀薄程度都不同,自然,说话节奏也就不同啦,怎么可以要我用你的节奏说话呢?立刻把泰迪罗宾弄了个大红脸。

依照身高推算,泰迪罗宾康复的年纪应为十一二岁(身高定型时间),此时,关家来港多年,已习惯这里的生活,便告别故土,定居下来——有可能来港之际便有此打算。

既然病好了,泰迪罗宾就要上学了,可想而知,在校园里,他这个身形奇特的“怪人”,没少受到歧视,而他又性格刚烈,自尊极强,每遇嘲笑必定反击,因而经常干架,为此,他学过多种功夫,诸如大圣劈挂、太极等均有涉猎。可惜,他没拜叶问为师,或学些雷公太极、马氏形意拳,否则打打外国人,维护下传统武术,一定名震江湖。

泰迪罗宾英文名叫“Robin”,正是来自侠盗罗宾汗,体现了其内心渴望成为一名英雄好汉,仗剑天涯、打抱不平。

然而,英雄还未做成,他却先当了回“飞仔”。

泰迪罗宾爱好足球,他家住在湾仔,故课余时间基本都在此地的修顿球场度过。公共球场踢球者本身身份复杂,加之球场近海一带是港岛有名的“游民”盘踞点,所以泰迪罗宾结识了不少三山五岳之人,讲数、劈友、开片可能也参与了一些。

踢了几年球,泰迪罗宾慢慢明白,以自己的身体而言,是不可能在这方面有什么发展的,那么,世人的鄙夷、心中的一腔怒火及苦恼,该如何排解?他找到了另一种渠道——音乐。


(二)

关家是有音乐基因的,如关父会拉二胡、唱京戏,轮到泰迪罗宾这一代,他和两个弟弟,即关维麟和关伟,皆干了和音乐有关的工作。

当然,天分需要唤醒、发掘,泰迪罗宾听一辈子二胡、京戏,我想也不会有学习的冲动,只有找到切合的那个类型,才会喜爱并为之奋斗。

其实,在从事音乐之前,泰迪罗宾在其他方面已展现出了艺术细胞。

泰迪罗宾中学念的是同济中学,该校曾出了不少广播界前辈,大概他老爱吹嘘些江湖秘闻,黑道往事,机缘之下,被丽的呼声电台招录演广播剧和讲天空小说,每个星期做3到5天节目,算是童星出身。这段经历,让泰迪罗宾学会了看剧本和编故事,影响到了后来的电影事业。他还试着搞搞创作,撰写的第一个剧本,便是有关罗宾汉的,由于字没认全,不会写的就画个鱼蛋,好嘛,全篇下来,可以开个鱼蛋铺。

接着,音乐该登场了。

某天,泰迪罗宾偶然在凉茶铺听到Ventures&Shadows的歌曲,如遭五雷轰顶,里面电吉他的声音,让他如痴如醉。

从此,泰迪罗宾便疯狂迷上了摇滚和吉他,四处学艺,其中一个老师是弟弟关维麟的同学冯添枝,冯添枝弹吉他较早,泰迪罗宾虚心讨教,受益颇多。

如此,泰迪罗宾琴艺大进,在玩音乐的圈子里薄有名声。

60年代初,摇滚乐席卷全球,香港不可幸免。1964年,披头士(时称“狂人”乐队)来港演出,造成空前轰动,更让青少年纷纷效仿,组建乐队蔚然成风,香港由此迎来第一次夹Band浪潮。

之前,香港并不是没有乐队,但主要集中于外国人,尤以菲律宾人为盛,这次浪潮,是华人乐队的首次大规模成军、亮相,因此才具有非凡意义。

泰迪罗宾适逢其会,摩拳擦掌,投身其中,所以,说他是先驱,并无夸张。但究竟能不能排第一支,就不好定性了。那时,乐队如过江之鲫,一条街上扔块砖头便可砸到好几支,一度导致乐器供不应求,一把吉他,一架鼓都要借来借去,轮流使用(和很多人家境困难买不起也有关系)。你看,混乱至此,谁能划分?


不过可以肯定,泰迪罗宾的乐队是第一支红起来的。

刚开始,泰迪罗宾和弟弟关伟组成了“Raiders”,后来加入鼓手Stanley、贝斯手David组成“Beatniks”。同时,他又和另一个弟弟关维麟及Robin William Shum组建了“The Striplings”。

为了玩音乐,泰迪罗宾特意将自己的英文名“Robin”前加了一个“Teddy”,变为“Teddy Robin”——“泰迪罗宾”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此。“泰迪”者,非身材矮小自比那条小巧可爱的宠物,而是“Teddy boy”(不良少年、古惑仔)之意。看来,泰迪罗宾“飞仔”这条路要一直走到底了。

1964年或1965年,星岛日报和丽的呼声联合主办了“业余歌唱比赛”,泰迪罗宾所在的两组乐队Beatniks和The Striplings都报名参赛。报名前,“Beatniks”改名“The Playboys”,可能他们认为,“垮掉的一代”有些幼稚,不如“花花公子”潇洒、刺激,更能吸引评委、大众的好奇吧。

比赛中,可把泰迪罗宾忙坏了,他既为The Striplings弹吉他,又为The Playboys作主唱,结果两面出击,两面皆殁。不久,The Playboys又参加了“Talent Time”比赛,这次取得了名次,第三名(一说亚军)。


(三)

通过参加一系列比赛和表演,The Playboys有了一定名气,可正当泰迪罗宾准备大展身手时,乐队却面临着解体威胁,原来,Stanley和David两人去英国读书了。

怎么办?泰迪罗宾赶紧招募新人入队:

先把弟弟关维麟叫来,反正The Striplings没啥成绩,不如解散。这样,泰迪罗宾、关伟、关维麟三兄弟聚在了一起,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接着,又找了陈家荪(待了一段时间离队)和陈国明(Frederick Chan)担任鼓手。

最大收获,是挖来了D'Unknown乐队的郑东汉。郑东汉是行内公认的一流吉他好手,有“亚洲第一神手”之称。泰迪罗宾自诩吉他弹得不错,郑东汉一来,他乖乖让出主音吉他位置,安心当主唱了。

六位好汉聚首,新的The Playboys成型。泰迪罗宾提议,新乐队要有新气象,不如把我的名字加到队名里,以与旧乐队区分。

泰迪罗宾这么做是为了乐队发展还是为了突出自己?也许都有吧。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作为主唱及身型原因,泰迪罗宾让人印象深刻,人们一看见他就叫“花花公子”,搞得他好像在男女关系方面很混乱,朝秦暮楚、朝三暮四,连个对象也找不上,苦不堪言。他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就是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由此诞生。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上排(由左至右)关维麟、郑东汉、关伟;下排陈国明、泰迪罗宾、陈家荪

此时,第一批夹Band潮中所涌现的乐队,经过时间洗礼,优胜劣汰,知名者所剩不多。确实,音乐人人可以玩,乐队人人可以组,然玩出名堂、组出成绩,是要讲天分和机遇的。这些乐队,计有冯添枝所在的The Mystics,许冠杰参与的Harmonick,还有D'Topnotes等。D'Topnotes的女主音Christine Samson(菲律宾籍),长相极美,是当时所有乐队的梦中情人,泰迪罗宾自然也蠢蠢欲动,可没有得手,只能感叹一句“高不可攀”。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是一支有野心、有追求的乐队,他们的理想是能够出唱片,而完成这个心愿,需要一个经理人。他们心中的最佳人选,是香港电台的唱片骑师Uncle Ray。

Uncle Ray,葡萄牙人,中名叫郭利民,他主持的节目,介绍欧美音乐,采访歌坛巨星,深受年轻人喜爱。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觉得他人脉广,资源多,如果做了乐队的经理人,一定能给予帮助。

乐队由郑东汉执笔,给Uncle Ray写了封信,表明他们的意图,并随信寄了盒他们用一台小录音机录的演唱样带。信和样带到了Uncle Ray手里,他听得眉头紧皱,你想啊,用小录音机录的东西,音质能好到哪去?Uncle Ray按着信里的联系方式,联系到了乐队,让他们来一趟电台,重新录首歌听听。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如约而来,电台的专业设备,将他们的歌声录得激情澎湃,Uncle Ray频频点头,连呼“Very Good”。

泰迪罗宾等顺势再次邀请Uncle Ray当经理人,Uncle Ray双手一摊道,sorry,我是公职人员(香港电台由港府主办),不能当经理人。不过我可以把你们的录音拿给唱片公司,进行推荐。

Uncle Ray说到做到,不久,便把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推荐给了钻石唱片。钻石对他们很感兴趣,1965年,将他们签入旗下。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陈家荪已离队)

(四)

签约唱片公司,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蛟龙入海、猛虎归山,马上就实现了唱片梦,录的第一首歌《Lies》,便拿下了排行榜第一名。而且越战越勇,总共发行了20多张唱片。

借助唱片,乐队发展如火如荼,演出接连不断,又在丽的电视开播了一个叫《Sound Beat》的节目,吸引大量观众观看。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最火的时候,被唤作“香港披头士”,一来他们演唱过的披头士歌曲达三四十首,二来显示了乐队在香港的地位和受欢迎程度。

《星报》曾办过一次最喜欢乐队评选,前面两支皆为外国乐队,而Teddy Robin & The Playboy位列第三,彰显他们本土NO.1的地位。

1968年,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的一次表演甚至引发了左右之争,可见影响力之大。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唱片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唱片


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唱片

据说,钻石唱片从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身上尝到甜头,让他们再介绍一支乐队签约,他们便引荐了许冠杰。其时,许冠杰已从Harmonick乐队,换成了Lotus(莲花)乐队,且莲花的吉他手还是泰迪罗宾帮助找的(郑东汉徒弟)。莲花在钻石发行了两张细碟。

许冠杰和泰迪罗宾是好哥们,许冠杰的的儿子许怀恩拜泰迪罗宾为师,学习过吉他。此是题外话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进入70年代,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实际已名存实亡,造成该情况的原因,主要是成员们各忙各的,致使分崩离析。这与1970年钻石被宝丽多收购有莫大关系。

60年代末起,国际音乐资本大举进入香港,在此背景下,德国宝丽多唱片以强大实力吞并了本土的钻石唱片,借壳插旗。新公司成立,需要大批人手,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的几位,便纷纷转入了幕后,毕竟年轻时可以凭着一腔热血,追求虚无缥缈的理想,等到年纪渐长,就要回归生活了。


泰迪罗宾演唱会

郑东汉先学习录音,又转到行政管理。1972年,宝丽多和飞利浦组成宝丽金,郑东汉出任香港宝丽金唱片总经理。后接连荣升为宝丽金亚洲地区总裁,环球泛亚太区主席、百代亚洲区总裁等高职。郑东汉的公子是郑中基。

关维麟专研唱片制作。他后来成为宝丽金制作总监,专门负责宝丽金一哥谭咏麟。校长的辉煌,与关维麟密不可分,谭咏麟出于感谢,认了他的儿子关楚耀为契子。

关伟注重搞宣传。他历任宝丽金和新艺宝总经理及ATV副总裁。其“威爷”称呼,圈内皆闻,最出名的一件事,是1989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陈慧娴的《千千阕歌》只得了歌曲奖和最佳歌曲监制奖,无缘金曲金奖和最受欢迎女歌手奖,关伟大为不满,在太极乐队登场时,欲跟着上台,阻止演出。为此,关伟被TVB禁止入台1年。

陈家荪最早离队,入了电视界,在TVB当编导。

陈国明则成了影视艺术指导。

至于泰迪罗宾,则仍活跃在台前,却也志不在此了。他同样想做幕后,尤其对电影有着强烈喜好,一直想弄明白电影是怎么拍成的。

1970年,有个可深入了解电影的机会,出现在泰迪罗宾的面前。

事情是这样的:有天,邵氏高层邹文怀找到泰迪罗宾,一张口就要和他签4部片约,且有个现成本子等着他开机。泰迪罗宾有点发懵,问他是否找错了人。自知之明泰迪罗宾是有的,知道本身形象根本不适合演戏。

邹文怀道,找的就是你,这个本子特意为你量身打造,不信看看。泰迪罗宾将信将疑,接过名为《爱情的代价》剧本,仔细翻阅,未几泪流满面——故事讲述的是一个驼背畸形人与失明少女的真挚爱情。阅毕,泰迪罗宾掩卷感叹,太他娘的煽情了。

啥也不说了,拍吧。

泰迪罗宾出演该片时,不忘学习电影的拍摄技术,可这是门大学问,他无法一下全面掌握,只了解了一些基础。

既然学不到东西,那么后面3部,他便没有兴趣参与了。况且邹文怀当年“叛离”邵氏,自立门户组建嘉禾,哪还顾得上泰迪罗宾?


《爱情的代价》

(五)

泰迪罗宾虽然只学到些皮毛,但《爱情的代价》放映后反响极好,尤其东南亚一带引发观影潮,他因此在南洋走红。

泰迪罗宾顺势于当地展开巡回演出。新加坡时,他遇到了同时在此地巡演的邓丽君,邓小姐表示很喜欢他的歌,是他的歌迷。两人通过接触,成为好友,泰迪罗宾感受到,别看邓丽君外表温柔,内里却有一颗ROCK心,充满反叛。


泰迪罗宾、钟镇涛、邓丽君

此次巡演前后,泰迪罗宾在跑马地自己的夜总会,举办了一个海滩音乐节,诚邀年轻乐队竞赛,最终一支名为Loosers的乐队夺得冠军。颁奖时,泰迪罗宾对着Loosers主唱谭咏麟说了一番“小伙子,好好唱,世界是你们的”话以兹鼓励。


1984年,许冠杰和泰迪罗宾做谭咏麟演唱会嘉宾

1973年,TVB找到泰迪罗宾,准备给他开一档青年节目。其实之前,TVB就让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和许冠杰的莲花乐队主持过一个叫《Star Show》的节目,两组人马玩得很尽兴。


泰迪罗宾和许冠杰在节目上

这回,泰迪罗宾向TVB提出要求,新节目他要参与幕后制作,否则免谈。TVB一口答应。

该节目形式为表演和访谈,台前工作不成问题,幕后泰迪罗宾的身份是编导助理,跟着谭家明,主要负责录音。那段时间,《欢乐今宵》也曾找他给郑少秋、森森等艺员录过音。

工作之余,泰迪罗宾继续研究电影,找了一大堆相关书籍,可不得其法。有一次,他听说有个年轻人拍摄的实验电影获得了3项大奖,马上登门拜访,予以请教。年轻人叫章国明,比泰迪罗宾小6岁。日后,他两将与其他人共同掀起香港电影的新浪潮。

音乐停摆,幕后所学有限,泰迪罗宾过得很沉闷,常常发牢骚不如抛却烦恼,浪迹天涯,做个自由自在的流浪歌手、游吟诗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加拿大一个朋友便热情邀请他到那边“流浪”,加国地广人稀,音乐素质又挺高,绝对符合条件。

真的面临决定,泰迪罗宾才认真考虑此事了:

待在香港怎样?事业一片迷惘,别说幕后摸不清门道,就是擅长的音乐,也没有了前途,乐队解散,个人发展因身型受到限制,就拿好朋友许冠杰来说,本身聪明,创作力强,英俊高大威猛,根本争不过。

去外地怎样?好处大大地,可以远离名利圈,放松心情,增长见识。倘若有机会,顺便谈个恋爱、结个婚,不是不可能。

泰迪罗宾外号“逻辑宾”,凡事都要讲逻辑,两相比较,是走是留“逻辑”已经很清楚。

1974年1月,泰迪罗宾放弃一切,去了加拿大。出发时,他计划行程两年,没想到逍遥自在,乐不思蜀,一走就是四年半。


泰迪罗宾在加拿大

加拿大期间,他参加了多个乐队到处演出,这些乐队有老外的也有华人的,有个名“Chinese Connection”的乐队他待了1年多,时间最长。而所到之处,比当地人还多很多。

流浪过程中,他找到了爱情,不是失明少女,也没有付出代价,两人结了婚,育有一子一女。

抽出时间,他又自修了电影制作课程。77年《星球大战》上映,对他冲击很大,乔治·卢卡斯成了他最敬佩的电影人。这些,让他愈加坚定投身电影业。

1978年,泰迪罗宾结束流浪生涯,回到香港,等待他的,是一方新天地。


泰迪罗宾在加拿大参加的乐队

(六)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泰迪罗宾回来的时候,许冠杰已登顶歌神,Loosers乐队变身温拿又闹解散,郑东汉成了宝丽金的扛把子,音乐更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英文歌不再是主流,大家都唱粤语歌。

郑东汉让泰迪罗宾继续唱歌,他表示要全力搞电影,暂时顾不上。

搞电影需要钱,去哪找投资呢?泰迪罗宾早谋划好了,他的朋友兼校友(低两届,和他弟弟同班)梁李少霞,老公是做大生意的,只要说动他们夫妻,拔根毛就够了。

梁富豪在梁李少霞的介绍下,与泰迪罗宾见了一面,听了他的雄图大志,富豪说道:“我信你,可以一试。”便用梁太的名义,成立了珠城制片有限公司,泰迪罗宾担任监制,并分得了少许股份。

电影公司成立了,第一部拍什么呢?泰迪罗宾想起了当年那个有想法、有技术的小兄弟章国明。两人聚在一起,合编了一个年轻人四处杀人,与警察展开猫鼠游戏的故事,片名叫做《点指兵兵》,并由章国明执导。泰迪罗宾同时写了一首主题曲,和影片因果循环,世事难测的主题一脉相承。


《点指兵兵》

接着,泰迪罗宾又监制了《救世者》《山狗》《胡越的故事》。其中《胡越的故事》男主角为周润发,他当时和TVB有约在身,是偷偷跑来拍戏的,TVB知道后勃然大怒,要告他。泰迪罗宾和TVB高层刘天赐相熟,一番谈判,摆平了此事。

珠城的这几部电影,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香港电影新浪潮中的代表,而《点指兵兵》更被视为发轫作之一,且300万票房是新浪潮最高的。

泰迪罗宾作为新浪潮的重要推手,在香港影坛的贡献和地位,绝对举足轻重。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认为电影的商业和艺术,他没有权衡的考虑,尽量争取好玩就是了。为此,1981年,泰迪罗宾又“玩”到了新艺城。

70年代末,麦嘉、石天、黄百鸣合建独立制片公司“奋斗”,1980年,奋斗得到金公主公司注资,摇身变为新艺城。

新艺城草创初期,广发英雄帖,招贤纳士,不久,便汇集了徐克、曾志伟、施南生等人。但他们仍不满足,又打起了泰迪罗宾的主意。泰迪罗宾刚开始没有同意,觉得不能对不起梁李少霞,可与麦嘉等人接触后,发现他们是一群妙人,不仅有意思、水平也很高,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因此动了心。

泰迪罗宾和梁李少霞辞职,说,电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创新太重要了,所以他要去学习,另外他不是生意人,在这也帮不了忙。梁李少霞极力挽留,但见他去意已定,只得放手。

如此,泰迪罗宾和麦嘉、石天、黄百鸣、徐克、曾志伟、施南生七星聚义,组成了著名的新艺城七怪。


新艺城七怪:后排(由左至右)石天、黄百鸣、麦嘉、泰迪罗宾、施南生;下徐克、曾志伟

(七)

泰迪罗宾参与的第一部新艺城电影,是《鬼马智多星》,饰演罗宾探长。这部电影,也是徐克执导的首部新艺城电影。


《鬼马智多星》

演出此片前,泰迪罗宾提出个条件,即要监制部电影。很快,有部叫《彩云曲》的片子交给了他。

《彩云曲》是部青春片,主要讲无线训练班的故事。开拍前,泰迪罗宾参加了一个颁奖典礼,见一名礼宾人员很靓仔,便问他叫什么?对方答“刘德华”。泰迪罗宾随之让刘德华去《彩云曲》剧组试镜,许诺道“你提俺的名字,一定能演男主角”。

刘德华巴巴地跑去试镜了,导演吴小云一瞧,哎呀,长得有点胖,只适合跑龙套,泰迪说了也没用。得,刘德华从主角降为龙套,完成了电影处女作。


《彩云曲》徐杰和刘德华

莫说吴小云不给监制面子,就是老板的话也不听。老影人关山听闻新艺城拍摄《彩云曲》,带着宝贝女儿关之琳走黄百鸣的后门,黄百鸣安排试镜,心想我推荐的人,必定是女主角。结果,关之琳直接被吴小云飞走,连个龙套都没捞到。

泰迪罗宾是音乐人出身,电影音乐部分,他当然会一展身手。《彩云曲》和《最佳拍档》配乐,《小生怕怕》主题曲,皆出自他笔下。

珠城时,泰迪罗宾给电影创作的主题曲和插曲,一般皆亲自演唱,并发行唱片,如《点指兵兵》《这是爱》(《胡越的故事》)《魔与道》(《山狗》)。新艺城时,他则唱得很少,只1984年推出概念专辑《天外人》。


《天外人》

当过监制、演过角色、作了配乐,下面,就轮到导演了。

1983年,《鬼马智多星》续作《我爱夜来香》开拍,徐克鼓励泰迪罗宾掌勺,他勇执导筒。该片票房收一千三百多万,为档期冠军,还得到金像奖8项提名。


《我爱夜来香》

1986年,泰迪罗宾再次导演了《卫斯理传奇》。《卫斯理传奇》投资巨大,辗转多地取景,在尼泊尔拍摄期间,主演许冠杰出现了高山症,导致昏迷,幸亏救治及时,如果晚半个小时,就丢了性命。即使这样,近半年时间,许冠杰都混混沌沌的,泰迪罗宾一度担忧因为自己拍电影把许冠杰弄傻了。后来一起玩音乐,发现歌神记忆比他好,才安了心。

这么看来,狄龙于《卫斯理传奇》片场呛声泰迪罗宾有一定道理,上面确实空气“稀薄”,说话需一字一顿,不像泰迪罗宾海拔低,不受影响。


《卫斯理传奇》

结束《卫斯理传奇》外景回到香港,等待泰迪罗宾的,已是新艺城的四分五裂。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新艺城的集体创作模式阻碍了个人发展,同时利益分配存在不透明、不公平问题,最终导致人心涣散,飞鸟各投林。首先徐克、施南生成立了电影工作室,接着曾志伟另寻良枝而栖。更严重的是,在麦嘉投“敌”嘉禾,拍了《最佳福星》后,和其他两位老板石天、黄百鸣,彻底决裂。

麦、石、黄三人,均希望泰迪罗宾跟随自己,他左右为难,最后干脆谁也不跟,去找曾志伟玩了。

1987年,泰迪罗宾给《龙虎风云》做完配乐,离开了新艺城。


(八)

1987年,离开新艺城的泰迪罗宾,和曾志伟、谭咏麟联合创办了“好朋友”电影公司。“好朋友”背后金主,是漫画教父黄玉郎。


好朋友:曾志伟、谭咏麟、泰迪罗宾

泰迪罗宾加入“好朋友”时明确表态,不做导演,也不演出,只当监制。在“好朋友”,他共监制了4部影片,即章国明的《点指贼贼》,林德禄的《应召女郎1988》和《女子监狱》,罗卓瑶的《我爱太空人》。

1989年,黄玉郎因伪造假账吃了官司,“好朋友”资金周转困难,便投靠嘉禾,变为嘉禾的卫星公司“友禾”。泰迪罗宾继续担任监制。

友禾出品的电影,较为知名的是《川岛芳子》和《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编剧皆为李碧华。李碧华的剧本,并非一人独创,而是和泰迪罗宾等人共同“谈”出来的,泰迪罗宾少年时就在电台讲故事,想象能力一流,启发一下李碧华不在话下。从新艺城的《再生人》,到友禾的《川岛芳子》和《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再到以后的《诱·僧》,李碧华的创作都是这么来的,所以泰迪罗宾完全可以让她分点稿费。


泰迪罗宾在《双龙会》中饰演泰山

1992年,宝丽金老板郑东汉神神秘秘地约泰迪罗宾见面,说要告诉他一个“大消息”,这个消息就是宝丽金要进军电影业了。“老外投资,好莱坞模式,专注东方市场”,郑东汉描绘着雄伟蓝图,然后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我的意思是你来领导这一块,毕竟咱两一个乐队出身,知根知底,你又在电影圈浸淫多年,是行家里手。总之,你放手干,想拍啥就拍啥,反正不差钱。”

这么好的事情,泰迪罗宾当然同意。当年,宝丽金的“泰影轩”制作公司成立。

泰迪罗宾负责制作的的泰影轩首部电影是《诱·僧》,该片为香港第一部入围威尼斯影展的电影,可惜没有得奖。

泰迪罗宾从影多年,出品、监制、导演、编剧、配乐、演出的电影,少说也有四五十部,然而总与奖项无缘(仅于1982年拿过一次金马奖最佳改编音乐)。比如他曾9次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提名,均颗粒无收。要知道,泰迪罗宾对金像奖可是有巨大功劳的:

1990年,因以前的金像奖奖杯太丑(人称“双头怪”),要重新选定,泰迪罗宾是评委之一(代表导演协会)。当时,十多个评委个个温良恭俭让,你推我,我让你,拿不定主意,最后都说,泰迪,你来选。大家一致把球踢给泰迪罗宾,除了他是导演外,更是对他审美的信任,他曾做过明报周刊首位音乐版编辑,所设计的版面,已成为后辈的蓝本,实乃多才多艺。泰迪罗宾一看这种状况,那就不客气了,选了一个身围胶片、手举金球的小美人。金像奖奖杯便由此确定。

可惜,泰迪罗宾选了它,它(金像奖)却迟迟没有选泰迪罗宾。直到2011年,泰迪罗宾才凭《打擂台》收获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原创电影音乐。


2011年夺得金像奖

《诱·僧》后,泰影轩又制作了《非常侦探》《青春火花》《香江花月夜》等片,但接连亏本,致使泰影轩惨淡收场。

好朋友、友禾、泰影轩,是泰迪罗宾充分展现另类和天马行空的艺术创作平台,若以票房而论,他是失败的,若以价值而言,他一定会在影坛留下瑰丽一笔。

90年代中期,香港的电影世道已开始沦落,泰迪罗宾空有一番抱负,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如归去。

1995年起,泰迪罗宾息影、息声,消失于娱乐圈。2006年复出为《野·良犬》做了监制和配乐,2010年参与了《打擂台》的制作,2013年执导了李碧华《奇幻夜》里的一个故事《黑伞》,2018年导演了《八步半喜怒哀乐》等。


《打擂台》剧照

据闻,现在泰迪罗宾隐居于茂名。另有消息,他担任了一档音乐栏目的主持人,向人们推荐优秀的香港音乐人和新乐队。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泰迪罗宾一如《潇洒先生》所唱:

“潇洒先生悲欢早看谈

我系潇洒先生 得失早已惯

疯疯癫癫一阵间又过一晚

痴心可找开心 我原散

我见惯起跌 富贵患难

几多忠奸 正风范

明白世界有偏见 也有傲慢

背躬屈膝 我难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