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518个电话,126个人想买下他们家:一个永远不会完工的房子

四年,518个电话,126个人想买下他们家:一个永远不会完工的房子

又有电话来。

那头说:「老家房子再不能住人了,可父母舍不得把房子拆掉,一砖一瓦都舍不得,谢谢草宿,让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草宿开业近两年,水草常会接到这样的电话,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我要造一个草宿一样的房子。」

四年,518个电话,126个人想买下他们家:一个永远不会完工的房子

@光头

越来越多的人把草宿把当做理想家的模样。

所以草宿到底什么样?

四年,518个电话,126个人想买下他们家:一个永远不会完工的房子

台州临海胜坑村,草宿在最高的位置上。

房子镶嵌在一片竹林里。

被岁月摩挲过的石头、老墙、木柱、房梁一一完好的保留着。

第一眼,它和村里的其它石头房并没什么两样。

大厅里老木头做了吧台,

放着威士忌。

老灶头还留着,

和红色的SMEG冰箱脸贴脸。

沙发区,一整面落地窗正对着山林,

这的山都美的像油画。

不会很远,可以看见风吹过竹梢,

又没有很近,可以抚摸山峦起伏的模样。

草宿的每一扇窗,每一面镜子都干净的看不见一粒尘埃

9间客房,一间水草家自用,其余招待客人。

手工麻布做的窗帘,用板蓝根扎染的被子还带着今早阳光的味道。

房间尽量的开窗,天窗、小窗、露台的落地窗,

让山林进来,鸟鸣进来,星光也进来……

村子的夜晚灯熄的早,

星星和月亮也出来的早,

外面一片漆黑,

草宿像是黑暗中的安全港。

每个客房都配了手电,

走夜路出门,

路过某户人家忘记锁门,

毫无戒心的生活着。

院子里一颗苦溧树,

据说夏天会有满树的萤火虫,

但我春天去,

听到竹子生长的声音。

我没有关天窗,

自然醒时太阳已经洒了一抹在我身上,

音箱里《Goodnight&Goodbye》轻轻哼着:

「我真是很喜欢太阳照在我们身上。」

时间倒回最初,那年水草35,晖哥34,他们结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也没有婚礼。

只是手里捧着登记本,胸里揣着白头偕老的心。

水草一头短发,眉宇间都是英气,而晖哥不善言辞,木讷可爱,像是「黄蓉和郭靖」。

城里的生活总是聚少离多。

有一天他们想:

别人结婚25岁,我们35。

我们已经比别人晚遇见10年,

不应该更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吗?

我们仨

他们卖掉杭州的两套房子,

决定寻一个乡村定居,

同行的还有才2岁的孩子淡淡。

父母不认同,朋友也不解,

村里的人或许也觉得来了两个傻子吧。

没有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只有他们明白互相的喜乐。

有一天,他们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水草突然说:

「晖哥,那时你一个人独居新加坡时也是这样行走在街头吗?而我正独自走在杭州的街头呢,如今我们仨,却行走在同一条路上,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像是杨绛《我们仨》的那句:「从今往后,咱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理想是美好的,实现她的过程却不是。

他们走了很多乡村,

发现大多的乡村都变得雷同。

老房子被推倒,用水泥浇了洋房,

城市不像城市,乡村不再是乡村,

它们失去了自我。

终于找到一个钟意的村落,

三面环山,曲径通幽,

很快,家已经建造过半,

水草一家憧憬着往后的幸福生活。

不曾想村民不干了。

僵持许久,无疾而终,

设计方案全部作废,所有投入打了水漂。

@小熊饼

俩人咬牙继续寻找。

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遇见了胜坑。

村子不大,藏在大山里,不过几十栋石头房子,仍是明清时期的模样。

村民不多,平均年龄有80多岁,年纪最大的已经101岁。脚穿老布鞋,身着蓝色对襟大褂,颇有民国范。

青竹摇曳,青烟缕缕,

山鸡呱呱,牛羊粑粑,

偶遇的老农点头微笑,

不知名的小狗紧紧相随。

一条浅溪穿过村庄,水里有石头,石头里长出草,鱼儿在草丛里穿来穿去。

都是水草心目中生活的样子,新一轮的造梦又开始了。

但命运的噩耗接踵而来。

时隔不久,水草的母亲摔断了腿骨,再然后,晖哥的母亲被查出癌症。

为人子,为人女;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

每天要顾着工地,要接送孩子,要掐着点回家照顾父母。

生活有时重担如石,除了咬牙扛过去,别无他法。

好在淡淡懂事,也来帮忙,

一起搬木头,拉土石,

齐家上阵,

一起用双手亲手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有一天晚上,他们三人躺在工地的帐篷里。

深夜醒来,水草和晖哥爬出来,看到满天繁星和满树的萤火虫,仿佛置身童话故事。

他们互相望着彼此,心中只是想:「只要我们仨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2016年10月,经过三年打造的草宿终于对外营业了。

胜坑不是什么景点,但许多人就为看一眼草宿前来。

有人中午来,下午就走,只为了睡一个难得的好觉。

2017年,草宿还入选了中国民宿榜TOP50。

客人、行业、媒体的赞扬纷至沓来。

但最让水草高兴的是村民红白喜事或逢孩子勾周,给她送来的馒头、糕点。

村民说,村里早就把他们一家当做胜坑的村民。

村里的邻舍上山挖了竹笋,会给草宿带一份。

也不收钱,隔两天谁家有事再帮忙还回去。

有时接送客人到桥头,村口的老友大叔看见了,就会乐呵着说:「又去接客人啊。」

村里的往来像极了从前的生活,纯粹而简单。

水草喜欢这样的状态,每天和晖哥一起看电影,一起买菜,一起陪孩子,一起经营草宿这个家

然后水草渐渐发现了几件事。

一是,有一天有个上市老总的客人来,走时神情暗淡的说:「乡村很美,但我回不去了。」

一是,有许多人打电话来说:「我想造一个草宿一样的房子。」

还有便是,村民们再不说:「留守在村里的都是没有出息的。」

@东新小白

四年了,如今胜坑村来访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村民们开始自豪并自信地和访客分享生活经验和手工艺。

有孩子回来想翻修老家,他们就带孩子来草宿参观,告诉孩子:「不要拆,要造的跟草宿一样」。

水草渐渐想,自己或许能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难道生活在乡村的人真的是没出息的吗?

难道老房子真的只有推到重建才宜居吗?

难道村子的命运,只能是人走房空,

然后等待哪一天被全部推到,

建成城市的样子?

我们骨子里流淌的血里,乡愁的烙印明明那么重。

从最初以一件草宿养活一家三口的简单愿望,慢慢水草和晖哥觉得自己能做更多。

比如当地的村民闲时都会编织草帽,材料天然,手艺很好,但工艺落后,做成的草帽很浅甚至会戴不牢,一个就卖5块钱。

水草就请来中国美院的专家对胜坑的传统手工艺进行再设计,然后再教学给村民。

Jeff

比如用影像去记录村子和村民。

村民的平均年龄有80岁左右,可能20年之后,这里就没人居住了。

可无论未来如何,至少能把此刻理想乡村生活的样子保存住。

幸运的,草宿遇到了Jeff。

草宿的客人们大多都知道Jeff,并喜欢叫他姐夫。

来到草宿的时候,Jeff已经确诊身患癌症。

只要姐夫身体顶得住,每个月他都要来一次胜坑村,然后在这里住一个礼拜。

崇满阿叔一家 @Jeff

他开始跟水草一起给村民们拍照,他们约定要办一个摄影展,就在村里。

把相片挂在每个石头房子上,摄影的主角是村民,观众也是村民。

他们拍下90岁还在秀恩爱的崇满阿叔;

拍下想把自己照片P在天安门的先法大叔;

拍下一个个老人们幸福生活的模样。

姐夫说:「这些村里的老人,吃的寡淡,住的简陋,可是他们很快乐,我们不必用我们的认知去觉得他们苦。」

阿宽@Jeff

有一天有个青年骑着摩托来了草宿,他带着工具来给村民们理发。

这个青年叫阿宽。

姐夫刚好过来,放下行李拎起相机就去拍摄。

而这也成了姐夫生前拍的最后一组画面。

水草和晖哥赶去医院。

见到姐夫时,他躺在病床上,嘴唇已经脱水,像纸一样掀起来。

水草想和他留个影,但不敢提。

没想姐夫高兴的大声说:「儿子开灯,我要跟水草和晖哥合影。」

阿宽给胜坑的邻舍理发@Jeff

随后姐夫就进入了深度昏迷。

水草握着姐夫的手,在他耳边说:「姐夫,我在胜坑等你。」

已经被医生判定为深度昏迷,没有任何知觉的姐夫,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水草知道,他听见了。

胜坑的邻舍@Jeff

姐夫去世后,他父亲跟水草说:「在草宿的一年半,是姐夫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

在那段日子里,姐夫形容自己回到了婴孩时代。

那些事业,那些金钱,都再也没有关系。

真正活回了自己。

而接下来,水草和晖哥会继续积累素材,把影展完成,然后继续做一些事:

继续挖掘发现乡村之美;

继续探索乡村老建筑合理改造利用;

感召更多有思想的年轻人参与到乡村建设中;

尝试做几个地域文化特征的乡村美学产品;

和乡村共生共荣。

《内心引力》里有一句话:

「人的一生就算很长寿,你能够真正去做自己喜欢事情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你一定要选择你喜欢的地方,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水草说:「草宿永远不会完工,永远没有完工的一天,每天都会有新的事情,每天都会不一样。」

感谢一同前行的人。

图片来自草宿和草宿的朋友们

感谢草宿提供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