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出场时,江湖已经斗得难分难解,为了20年一届的华山论剑,各路豪杰都拿出看家本领。名声在外的“江南七怪”,不过是武林中的小白,连杨康都打不过,更不用说杨康的师傅了。杀人不眨眼的梅超风,一听到黄蓉的名字,就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她偷走了师傅的《九阴真经》,连累师兄弟被挑断脚筋,而眼前这个身着软猬甲的小妖女,就是师父黄药师的亲生女儿。一个传说中的东邪,以泰山压顶之势,让纷展才艺的英雄竞技,变成三脚猫的花拳绣腿。
所以当黄药师现身江湖时,已经不需要展示什么绝世武功,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大家都相信那是大雪无痕化神奇为平常的盖世神功。他根本用不着坐在高松之巅,伴鸣琴击玉之声飘然而降,就是普通人装束,一袭青衣,一支绿玉箫,吹出一支曲子,欧阳锋在长白山用毒药喂过的毒蛇,就都灰飞烟灭。他唯一迥异常人的地方,就是视一切世俗礼法规矩如同无物,不解释,不道歉,没道理,这样的人素为世人所厌恶,但是黄药师例外,因为他是武林英雄,英雄可以制定规则,英雄本身就是规则。
黄药师重出江湖,不是争什么武林第一,他是找女儿来了,见到黄蓉,二话不说,凶巴巴的拉起来就走,或许是冷面背后儿女情长太过柔软,才用一个坚硬的外壳把自己保护起来。其实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武林高手,各有一段心结。洪七公早年情史已不可考,他现在只要有叫花鸡吃就行;南帝为练成一阳指,抛弃人间情爱,把瑛姑晾在空房,以至皇妃出轨,老顽童被这段情缘吓成疯魔。西毒欧阳锋也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叫他叔父的欧阳克死了之后,他才无所牵挂,为争武林第一,不顾一代宗师的尊严,跪地练起了蛤蟆功。
只有黄药师走不出来,一直为情所困。妻子冯蘅为帮他复原《九阴真经》,拖着孕身一个字一个字默写,竟至于累死。黄药师得到了《九阴真经》却失去至爱,也许这一刻他才明白情为何物。他禁止任何人再看《九阴真经》,把妻子雪藏在冰室中,遍采神药,以期能把妻子唤醒,遇到烦心事他会到冰室中跟妻子诉说,他告诉妻子蓉儿的婚姻大事定了,他虽然不喜欢郭靖,最后还是依从了女儿的心愿。
南帝遁入空门,欧阳锋不顾国家大义,和完颜洪烈搅和在一起,洪七公有一颗爱民心,他的丐帮加入抗金洪流,唯有黄药师超然世外,因为他有桃花岛,那是他的物质家园也是精神家园,那里桃花影落,碧海潮生,有随时会醒来的妻子。他还造了一艘船底用胶粘的花船,如果救不活妻子,就扬帆远航,和妻子一起葬身大海。我猜83版《射雕》为了省钱,所有外景都在香港搭设,这一缺憾,要靠演员的演技来弥补。曾江饰演的黄药师戏份不多,他用演技把一个就应该是这样的“东邪”形象完美地呈现在荧屏上。
2022年4月25日,曾江从新加坡回港,入住于尖沙咀一间隔离酒店,4月27日工作人员发现他在房间里昏迷不治,享年87岁。黄药师不死,壮年的曾江宛如昨,真是人生如梦,世间竟无桃花岛。
(陶谢 原创 微信公众号:taoxiesh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