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中心既是一个区域概念,也是一个发展概念。提起国际金融中心,人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纽约、伦敦、东京、香港、巴黎等知名的大城市,很少有人会考虑到那些来自非洲的城市。在人们的通常印象中,非洲大陆金融市场体系发展不平衡、不成熟,似乎并不具备发展国际金融中心的土壤,在诸如营商环境、金融体系、基础设施、人力资本、城市声誉等方面更是有所欠缺。本文在对非洲国家经济和重要国际金融中心现状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中国应以多种方式扩大对非洲的投融资合作,在非洲金融中心发展进程中持续贡献中国的金融力量。
非洲重要国际金融中心的
分布及辐射范围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非洲大陆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工业化、城镇化、市场化、信息化、国际化进程加快,在非洲这片看似充满“荒蛮”气息的土地上,金融力量正在觉醒。金融与实体经济相伴共生,经济的繁荣势必会催生金融中心的形成。过去数十年间,不少非洲国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试图打造自己的国际金融中心。一些有潜力、有条件的非洲城市也竞相谋求成为金融中心,这方面比较典型的有来自东非的毛里求斯,来自北非摩纳哥的卡萨布兰卡,来自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开普敦,以及分布在非洲沿海沿边地区的吉布提、利比里亚、塞舌尔、丹吉尔等。
非洲东部。素有印度洋上明珠之称的毛里求斯,致力于打造辐射欧洲、非洲、南亚和中东地区的金融中心。毛里求斯金融服务委员会(The Financial Services Commission,FSC)是非银行金融服务部门和全球业务的综合监管机构。外资通过毛里求斯进入撒哈拉以南非洲,市场潜力巨大。与此相似的是,东非最大经济体肯尼亚在2009年也开始考虑发展金融中心项目。自2014年以来,肯尼亚政府与卡塔尔合作,力图仿效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迪拜金融中心模式,来打造具有国际水平的高质量、高标准的金融服务业。2017年7月22日,肯尼亚肯雅塔总统签署了《内罗毕国际金融中心法案》,旨在提供法律框架,以促进和支持在肯尼亚发展有效和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金融服务部门。依据该法案,肯尼亚设立了内罗毕金融中心管理局,该机构致力于与相关部门合作制定战略和激励机制,建立并维持有效的运营框架,为金融服务企业及相关公司提供一站式服务,吸引更多的跨国公司在内罗毕布局运营,进而促进肯尼亚成为全球金融服务领导者的主要投资目的地。此外,肯尼亚还发布了“Vision2030”发展计划,以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业的国际竞争力。
非洲南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致力于成为联通大西洋和印度洋“非洲的纽约”。2013年6月,约翰内斯堡宣布斥资100亿美元展开10年计划,计划的重点是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把自身打造成在整个非洲具有领先地位的金融中心。作为南非第一大城市和首都,约翰内斯堡拥有撒哈拉以南最发达的商业基础设施,金融成熟度也得到了业界的普遍认可。2017年8月17日,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非洲区域中心落户约翰内斯堡,进一步强化了金融发展集聚效应。南非还唱响了金融中心双城记,该国的另一座城市开普敦同样表现不俗,虽然约翰内斯堡的金融规模大于开普敦,但开普敦金融业就业数据明显好于约翰内斯堡,开普敦在资产管理和人寿保险方面也较有优势,约翰内斯堡和开普敦发展金融中心可以发挥各自优势和特点进行互补。与此同时,近年来南非的邻国博茨瓦纳也在致力推动经济多元化,先后出台了经济特区政策以及一系列相关配套优惠政策,积极吸引外国投资。
非洲西部。从内陆到沿海再到大西洋沿岸,近年来尼日利亚、塞内加尔、布基纳法索、几内亚、几内亚比绍、利比里亚等国也在积极融入国际金融体系,力争赢得非洲金融重要的节点城市地位。西非地区最重要的国家尼日利亚人口数量近2亿人,尼日利亚的第一大城市拉各斯是非洲重要的金融中心。2019年12月26日,拉各斯位列2019年全球城市500强榜单第133名。拉各斯最大的商业区在拉各斯岛上,该区域集中了工业及旅游业、保险业和出版业,金融服务属于其主要的经济成分。西非重要国家塞内加尔地理位置优越。达喀尔港口是西非最大海港,由于首都达喀尔曾是法属西非殖民地的首都,长久以来达喀尔一直是西非法语国家的金融中心,也是西非国家中央银行(La Banque Centrale des tats de l’Afrique de l’Ouest,BCEAO)总部所在地。达喀尔作为地区交通枢纽,辐射西非、北非、欧洲和美洲大片市场。位于非洲西部大西洋沿岸的蒙罗维亚,则是利比里亚的金融中心,蒙罗维亚据守圣保罗河入海口,是驰名远近的西非唯一自由港,非洲距南美大陆最近的港口城市。
非洲北部。地中海沿岸的重要国家摩洛哥致力于在该地区建立一个强大的金融中心来协调欧洲、亚洲和非洲金融交易和活动。2010年,摩洛哥国王默罕默德六世宣布打造卡萨布兰卡金融城(Casablanca Finance City,CFC)。摩洛哥试图效仿英国伦敦金融城的模式,来吸引外国投资和大型金融机构。当下,卡萨布兰卡金融城业务覆盖了50个非洲国家,拥有大约200家持有卡萨布兰卡金融城身份的企业,同时也是非洲和中东地区的第一个绿色金融中心。摩洛哥金融委员会负责确定卡萨布兰卡金融城的战略重点和中长期发展规划,目前已经与包括英国伦敦金融城、卢森堡金融监管委员会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等机构建立了伙伴关系。摩洛哥的邻国突尼斯同样积极打造金融中心。突尼斯位于地中海的中心地带,拥有得天独厚的战略性地理优势,使得突尼斯能与欧洲、非洲及阿拉伯国家直接建立贸易关系。突尼斯把吸引外资、促进金融发展、改善民众生活放在工作首位。最突出的是突尼斯金融港,该工程项目已在2016年11月下旬正式启动,投资价值超过30亿美元。
非洲中部。沿刚果河、阿卡盖拉河岸的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Communauté Economique des Etats d'Afrique Centrale,CEEAC)成员国的一些重要城市也将打造金融中心作为发展目标。在这方面,卢旺达的基加利做得比较突出。卢旺达被称为“非洲奇迹”“非洲心脏”“非洲新加坡”,多次被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列入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改革步伐最快的国家。2020年,隶属于国有企业卢旺达金融有限公司的基加利国际金融中心开始运营,主要目标是塑造卢旺达作为投资目的地国的形象以及推动金融行业改革。卢旺达懂得利用位于非洲中心的地理优势,积极进行招商引资,希望通过大力发展教育科技,推动商业经济的发展,将卢旺达打造成为非洲金融中心、商业中心和教育中心。2020年,卢旺达金融有限公司分别与英国发展金融机构CDC集团和摩洛哥卡萨布兰卡金融城签署了金融合作协议,以促进卢旺达与英国和摩洛哥在金融服务领域的投资与合作。尽管卢旺达只有1200万人口,但其辐射市场却十分广阔:从东非共同体到东南非共同市场(Common Market for Eastern and Southern Africa,COMESA),都在其辐射范围之内。随着2019年7月7日非洲大陆自贸区正式启动,未来卢旺达金融有可能辐射整个非洲地区。
非洲重要国际金融中心
分布与发展的主要特点
2022年3月24日,英国伦敦Z/Yen集团与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联合发布的第31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数(Global Financial Centers Index,GFCI31)显示,卡萨布兰卡在100个金融中心中排第54位,再次名列非洲第一;开普敦位列第55位,得分和2021年9月24日发布的第30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数相比增加了15分;约翰内斯堡位列第56位,得分增加了18分;毛里求斯排到第87位,位列非洲第4位;基加利排到第99位;内罗毕排到第101位,得分增加了4分。拉格斯排到第103位,得分增加了7分(见表1)。总的来看,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分布与发展具有以下特点。
表1 GFCI31全球金融中心的排名情况
资料来源:2022年3月24日Z/Yen Group 编制的第31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报告》https://www.longfinance.net/media/documents。
区位优势层面。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分布具有明显的地理特点,大西洋、印度洋和地中海沿岸的非洲重要城市,在金融发展、创新和竞争方面拥有较为显著的优势;尼罗河、刚果河、尼日尔河、赞比西河等河流沿线的一些主要城市,在打造区域金融中心方面,也具有一定的竞争优势。根据最新一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报告》的分析,“顶层的金融中心不会有太大变化,而中下层的金融中心城市会越来越多,其特点也将更加鲜明”。从现阶段看,非洲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金融中心。
时区覆盖和需求层面。全球性金融中心应该有6个,分别覆盖3个区域,其中美洲2个、亚洲2个、欧洲和非洲各1个。毛里求斯和基加利属于国际专业性金融中心,南非的开普敦、约翰内斯堡和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以及肯尼亚的内罗毕属于国际竞争者金融中心,尼日利亚的拉各斯则属于区域专业性金融中心。非洲在全球金融中心网络中正逐渐占据一席之地,并将在今后一定时期内与欧美等地区的金融中心展开竞争和合作,一方面是争夺可能出现的全球性金融中心地位,另一方面也是抢占区域金融中心、功能金融中心的话语权和资源控制权。
历史发展层面。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具有较为曲折的成长过程。在殖民时代,非洲早期的金融是为掠夺性的贸易、奴隶贩运和殖民地工商提供服务的。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这一时期,一些非洲国家有意识地在本国设立离岸金融市场。吉布提、利比里亚、塞舌尔、丹吉尔等所谓的离岸金融中心,被界定为“避税天堂”或“保密圣地”,并没有真正融入全球城市网络(见图1)。进入21世纪,非洲大部分“金融中心”步入探索与转型期,它们有的被金融自由化大潮淹没,有的则凤凰涅,重新崛起。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和当下伦敦、纽约等主要的全球金融中心节点之间具有天然的亲和性。非洲国家经历的殖民历史时期较长、独立时期较短,大多数致力于发展国际金融中心的非洲国家基本上是承袭了英美法律体系。同时,作为历史上的宗主国,英国、法国、葡萄牙和德国的银行在非洲的重要金融中心也有着较广泛的网点覆盖,例如英国巴克莱银行在南非、博茨瓦纳、肯尼亚、坦桑尼亚、乌干达、赞比亚和加纳等国都有分支机构,在毛里求斯和塞舌尔等地也有业务活动。法国的商业银行也在非洲广泛开展业务。
资料来源:Jao , Y.C. , 1997,Hong Kong as An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Center:Expextation , Prospects and Policies , City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Press , p.15.经作者整理。
图1 离岸金融中心的特点和类型
金融创新层面。以Fintech、绿色金融、伊斯兰金融为代表的金融创新,能够助力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发展。全球金融中心形成的三大路径分别是:拥有强大金融技术和创新能力;通过新技术吸引资本;从科创中心发展为金融中心。随着互联网和科技的发展,非洲的数字化正“野蛮生长”,非洲已有近2亿移动金融服务的活跃用户,Fintech等科技创新有助于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实施“后发优势”战略;“非洲绿色长城”计划等项目有序推进,将会扩大对非洲的长期发展融资,帮助非洲国家加强基础设施和能力建设,实现经济自主和可持续发展;非洲伊斯兰金融发展迅速,为打造非洲金融中心增添了独特优势。非洲国家对伊斯兰银行业发展多持支持态度,伊斯兰债券市场也受到了提振。如今,非洲和世界其他国家几乎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通过加强金融制度、金融市场、金融产品、金融机构、金融科技以及金融监管的创新,引导资金向高效的领域流动,减少交易成本和风险,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发展大有可为。
中非关系层面。中国与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所在国大多保持友好关系。中国与尼日利亚于1971年2月10日建交,两国签有贸易、经济、技术、科技合作和投资保护等协定。中国和南非都是金砖国家成员。2017年,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非洲区域中心在约翰内斯堡设立。卢旺达、摩洛哥、肯尼亚等国和中国之间的关系也很好。近年来,中国的金融机构在非洲重要的金融中心积极布局和开展业务,在促进非洲产业发展和转型升级中,探索产业发展和金融支持相结合的模式已初见成效。目前中国在非洲以专项基金、平台为支撑,以银行业为主力军,以重点项目为牵引,形成了股权投资、商业贷款、债券融资等多元化的全方位体系。人民币国际化在非洲加快推进,卢旺达、津巴布韦等多个非洲国家已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南非、尼日利亚等国与中国签署了本币互换协议,为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发展带来了新的战略机遇。良好的中非关系与经贸往来,为中非金融合作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为非洲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金融治理层面。非洲发展国际金融中心还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约束性因素。在非洲,政府治理、财产权保护、金融监管等方面的不足以及腐败问题等,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限制非洲的金融发展与治理现代化。与此同时,伴随着金融的全球化,各国都更加重视国际金融中心在本国和区域经济中的影响和作用,争夺国际金融中心的竞争也随之不断加剧。潜在的系统性风险,也可能会制约非洲重要的金融中心作为国际节点和金融网络的进化。包括流行病、天气、恐怖主义、基础设施(例如网络中断或能源断供)等重大风险,也可能会对非洲资本与全球系统的有序融合造成冲击。此外,非洲国家整体对加密货币和金融科技监管较松,甚至是处于空白状态,这方面也存在一定的风险,一旦爆发将会对非洲重要的金融中心的成长造成不利影响。
我国金融机构在非洲布局的对策
加大金融合作是中非“十大合作计划”之一。未来我国金融机构应继续把握机遇,锐意进取,在非洲进一步开展业务与机构布局,为非洲工业化和现代化提供金融支持和服务。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几点着力。
从战略高度加强研究。以金融中心分析为切入点,围绕加快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实现“九项工程”早期收获,推动全球发展倡议同非盟《2063年议程》对接,以实际行动支持非洲实现经济复苏和可持续发展等相关重大问题开展系统研究,形成可操作的政策举措,比如,进一步跟踪分析非洲国家发展国际金融中心的最新政策与实践动态。
加强分类指导,提供政策支持。继续加强与非洲相关国家和国际组织的监管协调,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共创、共赢理念,支持金融机构加快海外网点布局,可考虑对其海外金融业务提供减免税等支持措施;全面落实企业对外投资外汇管理新政策,指导商业银行合理简化对外投资外汇登记手续;结合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最新进展,进一步创新外汇管理体制,放宽跨境资本流动限制,简化外债、对外担保等的审批或登记手续,科学有序地扩大内保外贷、保函等各类对外担保业务。
以市场化为导向,推进各项“功能性”金融业务合作。既要在卡萨布兰卡、开普敦、约翰内斯堡、塞舌尔等传统金融中心扩大金融业务,如银行证券保险业合作、建立健全货币互换机制、参与区域债券市场建设和支付清算体系建设等;又要在毛里求斯、基加利、内罗毕等友华亲善的金融中心继续创新发展,为非洲国家的脱贫与发展提供兼具市场和普惠效用的金融产品和工具;同时也要在拉各斯、基加利等新兴的金融中心开展金融合作。要有针对性地在非洲的法语区、葡萄牙语区、德语区以及英语区国家进行深度金融布局,比如,可以考虑以中国澳门为跳板,在非洲安哥拉、莫桑比克、几内亚比绍、佛得角和圣多美与普林西比等葡萄牙语国家开展金融业务,进行产业并购。
因地制宜加大金融创新力度。加大技术、资金等方面的投资,进一步推动中非货币金融合作,充分利用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等平台。应适时全面开展在投资银行、公司银行、资源银行、全球金融市场和投资基金方面的业务合作,积极探索与非洲国家在资本市场、伊斯兰金融、金融科技、绿色金融、普惠金融等方面开展更广泛合作,重点探求金融科技合作新路径;此外,还应在科学管控风险的前提下,积极推进中非保险业在年金、精算业务等领域的深度合作。
推动与非洲相关金融机构共享信息、分享利润、共担风险。进一步着手制定、优化和完善中非关于金融中心合作机制,为市场的拓宽顺畅凝聚合力。强化中非顶层设计,加大与非洲的卡萨布兰卡金融城等机构的战略合作,待条件更加成熟时,考虑建立更加有效、更加灵活的新型金融战略对话机制。要以优化城市治理为发力点,逐步加强和推动包括中国香港、北京和上海等全球城市与非洲的重要金融中心在金融治理方面的合作。重点考虑围绕“一带一路”倡议,创新全球金融法治,切实推动国际货币与金融体系改革,在助力非洲打造国际金融中心的进程中,有力有理有利地贡献中国的金融力量。
加强金融国际战略传播。进一步加大对非洲的全方位金融信息交流,强化我国经济金融文化等方面在非洲的软实力投射,以“智”促“治”,发出中国声音,树立中国开放、包容、自信、平和、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比如,中国的金融机构或组织可以考虑选择在非洲重要的金融中心城市,适时建立更多的金融办事处或经济研究院,聘任高级研究员、信息员、进修学者等,这不仅将增强中非战略互信,同时也将为全球金融治理作出贡献。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中央编译局
文章刊发于《银行家》杂志2022年第5期「全球视线」栏目
责任编辑:刘彪
ChinaBanker@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