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粉丝容易吸引，市场习惯却很难撼动。国产影视剧出海泰国的春天似乎还要再等一等。
作者 | 御寒
编辑 | 石灿
“爸爸来了！”“爸爸好高级！”“爸爸冲呀！”
在《陈情令》第19集中，蓝忘机一步步走上台阶、手刃小喽啰的时候，整个WeTV的屏幕上都刷满了泰语的“爸爸”。
图片来源：截图自@鬼冢虫虫没得跑
资深追星女孩Yui解释说，这是泰国粉丝的习惯称呼：“老公”喊不出口，就用“爸爸”来代替了。
《陈情令》在泰国的受欢迎程度，超过了很多人的意料。自从7月登陆腾讯视频海外版WeTV后，《陈情令》和剧中演员就在热搜榜上下不来，每次的最新剧情、演员访谈或出席活动，都能登上泰国Twitter趋势榜第一。
王一博X肖战的cp登上泰国推特第一
《陈情令》粉丝见面会登上泰国推特第一 图片来源：微博@Rabbit每日爆料
各种社交网络上，泰国粉丝为肖战和王一博狂吹“彩虹屁”，还做了很多《陈情令》的魔性表情包，流传甚广。国内粉丝看到后说：“还是泰国粉丝会玩”。
图片来源：微博@腾讯视频娱乐
《陈情令》大火，WeTV功不可没。WeTV是腾讯视频在今年6月刚推出的海外流媒体服务，目前仅支持中文、英文和泰文三种语言，足以看出腾讯视频对泰国市场的重视程度。
国内市场下沉到三四线城市，海外市场则下沉到了以泰国为代表的东南亚发展中国家。不仅腾讯，优酷、爱奇艺和芒果TV都在泰国有所动作。
然而，泰国粉丝容易吸引，市场习惯却很难撼动。国产影视剧出海泰国的春天似乎还要再等一等。
泰国中剧粉的最好时代
在看到虞夫人和江宗主临死前十指相扣的一幕时，小雅哭成了泪人。
“今晚也在为魏哥哥流泪”。小雅在Instagram上发帖说，配图是肖战饰演的魏无羡。
小雅发的Instagram截图
小雅是泰国尖竹汶府的一名设计师，今年26岁。去年看了腾讯出品的《哦！我的皇帝陛下》后，成为肖战的粉丝，最近又入坑《陈情令》。
起初只是为了看肖战，慢慢地，小雅就被《陈情令》的剧情、配乐和演员的演技吸引住了。每个周一到周三，小雅从下午1点就开始数着表，等待晚上7点剧集更新。
为了追《陈情令》的相关新闻和宣传视频，小雅特地申请了微博账号，关注了肖战和《陈情令》的中国粉丝后援会。虽然看不懂文字，欣赏美颜也是挺好的。
和去年才开始看中国电视剧的小雅相比，Yui算得上是老粉。她对中剧的沉迷开始于2016年播出的网剧《上瘾》。追完剧后，Yui喜欢上了许魏洲，并开始在Instagram上搬运许魏洲的图片和视频。
现在，Yui的最新墙头是王一博，Instagram头像也换成了王一博饰演的蓝忘机。她频繁地在Instagram上预告更新日期，转载宣传视频，上传王一博的截图和写真，成了《陈情令》在泰国的“自来水”。
虽然听不懂中文，Yui还会去腾讯视频上看《陈情令》的拍摄花絮，并截取下来上传到Instagram上，吸引了5000名粉丝，活像一个粉圈大大。
Yui的Instagram主页
在泰国，像小雅和Yui这样追中国影视剧的人还有很多。这既得益于中泰间的人才交流，也是市场经济下的必然趋势。
对泰国的中剧粉来说，现在是最好的时代。
一方面，中国的影视剧进入“神仙打架”阶段，题材更丰富，制作也更加精良；另一方面，在国内市场没有文章可做后，越来越多的内容生产者看到了海外用户的战斗力，想通过影视剧出海，从庞大的海外市场中分一瓢羹。
根据腾讯2019年Q1的财报，截至3月底，腾讯付费会员人数为8900万。腾讯副总裁孙忠怀指出，腾讯视频从4300万付费会员增长到8200万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但从2018年9月到2019年3月半年的增长却只有700万。
在国内用户购买力基本挖掘完毕的情况下，大量电视台、视频网站和影视公司转而寻求海外发展，优质剧作出海的途径更加多元，传播过程也更加规范。
目前，影视剧出海的主要战场，在东南亚地区的发展中国家，而泰国是他们的首号发力对象。
从电视台和电视剧，到网站和网剧
北京艺鼎传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艺鼎传媒）是一家致力于中泰间影视交流的影视发行公司，成立于2010年，目前已经成功引进《天使之争》《对不起，我爱你》《命中注定我爱你》等泰国影视剧，并投资拍摄了泰版《匆匆那年》《命中不注定》等翻拍剧集。
艺鼎传媒总经理张亮在接受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的访谈时说，影视剧出海并不是新鲜事儿，只是在互联网的帮助下，出海的内容更加多样，出海的效果也更加凸显出来。
中泰间的文化交流发展已久。早年间，泰国老牌电视台——三台和七台就热衷于引进内地和港台电视剧，尤其是经典的古装剧和武侠片。从《西游记》《红楼梦》和《三国演义》，到《还珠格格》《包青天》和《武媚娘传奇》。
直到现在，很多泰国人心目中最经典的中国电视剧还是《上海滩》。
到了2014年，以True、GMM为首的一批新兴电视频道崛起，这一年也是泰国电视台购买中国电视剧的巅峰。
此后，出于培养本国力量的考虑，泰国电视台开始加大对自制剧的投入，降低了海外剧的引进，并将海外剧的播出时间从黄金时段调整至晚间时段。
同时，在新媒体的冲击下，电视台的收视率出现下滑，以Youtube为主的一批视频网站，满足了人们对网络和移动内容的需求。几乎是同一时间，中国的视频网站也反超了电视台，影视行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中国观众还是泰国观众，都对传统电视剧的题材产生了审美疲劳。网剧的出现不仅拯救了国内电视剧的窘境，也成为注入海外市场的新鲜血液。
网剧和视频网站的结合，为国产剧出海泰国提供了新的思路。
从2016年的《上瘾》《逆袭》《最好的我们》，到近年的《延禧宫略》《香蜜沉沉烬如霜》《陈情令》，不仅重新引燃了泰国年轻人对中国影视剧的关注，还帮助演员提高了海外知名度。
《上瘾》播出后，主演许魏洲在东南亚的热度直线上升，不仅多次召开海外粉丝见面会，还在亚洲开了个人巡回演唱会。演唱会泰国站开票后，5000张门票40秒内一抢而空。
许魏洲到达泰国的接机盛状 图片来源：微博@电视剧小妹
《陈情令》在泰国火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小雅。越多泰国人知道里面的演员，肖战也就越有可能去泰国，她离见到自己爱豆又近了一步。
“带他们来泰国吧！”小雅在《陈情令》的宣传视频下面殷切地回复道。
漫漫出海路
在所有视频网站中，乐视算是最早的出海者。其官方Youtube平台注册于2013年6月23日，目前订阅者超过106万。除了有《甄嬛传》《太子妃升职记》《男人帮》等热门剧集，还有《小时代》《人在囧途》《窃听风云》等电影，目前正在连载《芈月传》。
虽然视频资源非常丰富，但由于缺少系统的海外推广和宣传，乐视在出海之路上的水花一直不大。
优酷的Youtube频道注册于2015年4月，上传的视频大部分是自制综艺，如《这就是街舞》《圆桌派》《以团之名》《晓说》等，另有《天坑鹰猎》《镇魂》等网剧的宣传视频，拥有68万订阅者。
另外，浙江卫视、东方卫视、江苏卫视等先锋型电视台也都在Youtube上开通了频道，主要针对海外的中国留学生。
腾讯视频于2016年1月在Youtube上注册了官方账号，目前已有近200万订阅者。和上述频道相比，腾讯显然在出海上的野心更大。除了主账号，腾讯在年初陆续开了WeTV泰国、WeTV台湾、WeTV印尼语、WeTV越南语、WeTV阿拉伯语和WeTV英语等分账号。
国内视频网站在Youtube上传的视频，大多只内嵌了英文字幕，少数由热心观众帮忙翻译成其他语种。而腾讯所有分账号的频道简介、视频简介都采用了本土语言，视频也都内嵌了外语字幕，翻译质量受到了本土观众的认可。
目前，分账号的订阅人数均在10万以上。其中越南频道的订阅者数量最多，超过44万，其次为27万的印尼频道。
WeTV Thailand的账号注册于今年2月，也是腾讯所注册的第一个海外分频道。频道主要转载热门网剧的宣传视频、预告片、花絮等短视频，订阅人数超过16万。
腾讯此批分账号的建立，细化了出海目的地和视频受众，同时也从语言上改变了出海的性质——从“英文解决一切”的软出海，变成了有国别区分度的硬出海。
除了视频本身，经典影视剧或小说版权也在寻找出海之路，并在制作后反哺国内，达到了“双赢”的效果。
《匆匆那年》是首个被翻拍成泰国电视剧的内地IP，由艺鼎传媒出品、泰国团队制片，于泰国GMM25频道播出，国内则在腾讯、爱奇艺和B站上同步播出。
图片来源：豆瓣
此前，泰国曾翻拍过《一吻定情》《命中注定我爱你》等台湾偶像剧，获得了不错的成绩。泰版《王子变青蛙》《我可能不会爱你》和《杉杉来吃》也在拍摄当中。
据张亮透露，目前国内IP出海还是中方主动出击的行为。由于泰方缺乏成熟的沟通机制，更多时候还是由中方找他们洽谈。
洽谈过程中，泰方考虑的因素也有很多，想要谈妥并不容易。毕竟比起自己翻拍，直接购买播放权既省钱又省力。以《匆匆那年》为例，光是版权采购，就谈了半年之久。
虽然过程曲折，不过各种影视剧和翻拍剧在泰国都有不俗的表现，为国产内容出海的进一步扩张提供了可能性。
第一步只能是烧钱
如果说在第三方网站上传视频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WeTV网站的推出，就是腾讯视频正式进军泰国市场的信号弹。
目前，该网站的视频内容分为电视剧、综艺节目、动画和电影四大类，大部分是腾讯的自制内容。除了《陈情令》《心动的信号》《亲爱的，热爱的》等正在热播的节目以外，还有《知否知否》《即刻电音》《创造101》《全职高手》等热门完结剧集。
截至结稿，《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的播放量超过1200万，《班长“殿下”》超300万，《知否知否》超200万，其他热门电视剧的播放数也均在100万以上。
此前，腾讯海外流媒体业务主管李凯晨在接受《日本经济新闻》采访时曾透露，东南亚的潜在需求非常高，将是腾讯拓展海外视频流媒体业务的重点市场。刺猬公社联系了WeTV的相关负责组，对方表示目前阶段希望保持低调。
可以肯定的是，在泰国推出流媒体服务，对腾讯来说也是一次冒险的尝试。
目前，WeTV上的所有视频都是免费的，视频中没有贴片广告，网页上也没有广告链接，除了会员制度（每月约30元人民币）以外没有任何盈利点。可以说，WeTV现在几乎是一个纯投入的产品。
作为流媒体平台，WeTV要面对的竞争对手有很多。美国的Netflix、日本的Line TV、马来西亚的iFlix和新加坡的HOOQ都已经在泰国扎根，积累了稳定的用户群。
以Netflix为例，自2016年7月正式落地泰国后，Netflix一直表现出了积极的扩张势头。在美国区标准会员资费上调至13美元（约90人民币）的同时，泰国区的会员费却一直保持在每月350铢（约78人民币）。去年11月，Netflix还在泰国推出了手机视频会员，会员价格相较网络端便宜了一半，为Netflix争取到了大量的移动端用户。
除此之外，Netflix还主动签约泰国的导演和制作人，产出原创内容。2018年，Netflix在亚太总部新加坡举行了名为“See What's Next：Asia”的发布活动，并公布将会推出由亚洲各国家和地区制作的17部原创作品，其中有两部来自泰国。
在用户习惯稳定、流媒体力量已经形成的情况下，泰国市场虽然很有潜力，却成了一块没有人敢啃下口的大饼。
张亮透露，有不少内容生产者和艺鼎传媒商量过如何开拓泰国市场。“第一步只能是烧钱”，这个门槛就拦住了一批国内想去海外市场掘金的人。
腾讯视频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仅仗着有雄厚的资本撑腰，还因为腾讯的许多产品已经在泰国成功落地，如微信和微信支付。另外腾讯还收购了泰国泰国最大门户网站Sanook和最大音乐流媒体平台JOOX，为腾讯的知名度和WeTV日后盈利打下了基础。
在泰国地区App Store上，WeTV的应用程序评分4.3分，下载量在娱乐App中排名第二，前后分别是泰国本土的TrueID和Netflix。
一位泰国用户在评论中说：“我非常喜欢中国电视剧，有了WeTV之后看中剧更加容易了。画质很好，电视剧也很有意思，很喜欢（这个App）。”
也有用户表示了对此App的不满，例如泰语字幕过场太快、在不同的设备上不兼容、界面经常bug等。很多用户都对会员制度提出了异议，一位用户评价道：“会员买得不值，App加载速度太慢了，还是在Youtube上看比较快。”
可以看出，WeTV为泰国粉丝提供了极大的观剧便利，但是各种细节还有待改善。另外，会员和非会员间的差别未能体现出来，因此会员制度的接受度还不高。
刚起步的WeTV还处于扩大用户群体、提高用户黏性的阶段，片库也比较单一。这一阶段将会持续多久，进入付费阶段后用户是否愿意留下来，都还是未知数。
盗版有理由，正版无活路
影视剧出海，其实是一场正版和盗版之间的博弈。东南亚的粉丝或许好吸引，但东南亚的盗版视频市场却没那么容易被撼动。
早期的Youtube以UGC内容为主，在缺少版权方监管的情况下，许多海外用户擅自将中国影视剧转载到了Youtube上。
艺鼎传媒将《大圣归来》引进到泰国后，就发现Youtube上有人上传了盗版的电影资源。上传者在视频被下架后，还不甘心地给艺鼎传媒发邮件道：“我也是希望让更多泰国人能看到中国的好作品。”
“真是盗版有理了。”回忆起这段往事，张亮无奈地笑道。
时至今日，虽然各大视频网站、电视台和版权运营方，为东南亚观众观看正版视频提供了多种渠道，正版和盗版之间的博弈依旧没有结束。
越南的盗版现象最严重。据张亮估计，目前越南网站上的视频内容仅有10%左右是正版的，盗版内容占到了90%。
最典型的例子，2018年的现象级网剧《延禧攻略》在越南视频网站上的转载进度甚至快于国内官方的更新进度，引得中国粉丝纷纷去越南网站上追剧。据悉，越方在购买《延禧攻略》版权时要求和国内同步播出，后擅自违反合约，提前播放了手中的片源。
泰国亦是如此。在官方版权方尚未正式进入泰国的时候，相当多剧集还是靠盗版视频打开知名度的。
泰国民间有很多字幕组，自发搬运中文视频并翻译成泰语，大多翻译自英文字幕，少数翻译自中文原视频。理论上说，这些字幕组都是有悖于版权逻辑的，却也是早先海外影视剧引进不足、而粉丝需求过大的无奈之举。
以《陈情令》为例，WeTV的VIP会员可提前观看4集，但在Youtube上随处可见最新剧集的盗版视频，大大降低了购买会员制度的必要性。
Youtube上私自转载的《陈情令》
正如三十年前的中国，很多80、90后都是在盗版书、盗版漫画和盗版音乐中成长起来的。直到10年后，在国家、企业和创作者的多方努力下，习惯不付费的网民才逐渐有了版权意识。
即使是现在，仍然有许多人在想看国外电影、电视剧、动画等长视频内容时，首先会去网上找免费资源，很多东南亚国家就处于这个阶段。
目前泰国最主流的视频网站依旧是Youtube，大多数泰国人想看什么视频，第一反应还是去Youtube上找。这种日积月累的观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在张亮看来，目前所有的出海尝试都只能算是泰国市场中“新的商业力量”，谈不上“出海产业的变革”。毕竟国内的视频网站尚未实现盈利，海外市场更是难上加难。
“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张亮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