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15晚会”,爆出康师傅、五谷鱼粉等多家知名企业的酸菜供应商——湖南插旗菜业有限公司的“老坛酸菜”实则为“土坑酸菜”,其制作流程令人作呕。
只见酸菜全部放置在田间土坑里,工人光脚踩在酸菜上作业,更有甚者直接在腌制池里丢弃烟头。非但这样,为了保证酸菜足量供应且不变质,其添加的防腐剂超标2-10倍。
央视曝光画面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么一家黑心企业还曾获“中国食品安全年会百家示范单位”、“湖南省科学技术进步奖”等荣誉称号。
其公司法定代表人——严钦武更是被评为“岳阳市十佳经济新闻人物”、“湖南省农民工党员创业之星”......
那么,他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沦落至此?其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次事件后续又有何进展呢?
严钦武
从小立志,全村致富
严钦武,于1968年出生于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插旗镇一户偏远的农民家庭。
严家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着种田为生。
但到了严钦武这一代情况就不同了。严钦武的父母脑子比较灵活,很适合经商,可奈何夫妻俩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也只能靠种田维持生计。所以当俩人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夫妻俩对严钦武抱有很大的期望。
好在长大后的严钦武也十分争气,不负父母期望,顺利考上了大学。
七十年代的大学生
要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像严钦武这样的家庭,能培养出一名大学生是相当不容易的,那时候的大学生可不像现在,毕业找工作都成问题。当年严钦武的人生可谓是一片光明,全村的同龄人没有不羡慕他的。
毕业后,严钦武顺利留在了镇上,并入职当地一家棉花厂工作。
但进厂以后,严钦武每天面对的都是单一枯燥的工作,时间一长,他再也无法适应流水线般的工作,在他眼里自己这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想靠这份工作出人头地、发家致富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严钦武偶然发现了新的商机,于是毅然决然地辞掉了棉花厂的工作,转而投入华容县插旗镇的另一特色产业——腌制芥菜。
腌好的芥菜
众所周知,华容县插旗镇受其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影响,除了种植水稻、棉花外,还会大量种植芥菜,因此被称为“中国芥菜之乡”。
1994年,注西村农民赵培林用家里一块地种植芥菜。
然而到了收成期,农田里还剩余大量芥菜卖不出去,为了不让其白白烂在地里,他决定采用祖辈传下来的土法腌制、保存芥菜。
即:在菜地挖一个坑,用塑料膜封好覆土,大约3个月后再启封。
如此一来,芥菜变酸菜,反而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物以稀为贵,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村民赵培林通过这个法子很快赚了数万元。
在90年代初,人均工资大约也就100元,数万元在当时就像你听到某大主播、明星逃税、漏税数十亿元一样震惊。
听说这个事情以后,周边村民纷纷开始东施效颦,导致当地芥菜种植面积直接扩大了1000倍,到最后种植面积整整扩大到了4万亩。
那段时间,几乎每家每户都开始在自家农田挖土坑、封塑料膜、腌制芥菜。
然而,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农户哪里知道市场的供需原则,能不能赚到钱才是他们最关心的。就这样芥菜越腌越多,市场很快就饱和了,供大于求,价格自然骤降,后期跟风“吃螃蟹”的村民几乎都亏得血本无归。
一些村民为了降低损失,开始不顾成本,盲目亏本售卖。
这直接导致芥菜市场陷入不正当竞争的恶性循环中,混乱的场面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面对如此混乱的芥菜市场,大学有过“市场学”和“商业经营学”专业知识的严钦武,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在严钦武看来,此时此刻,正是收购个体户,形成市场产业链的好时机。
与其让这些对经商一窍不通的村民单打独斗,不如自己出面团结众人,把全村人拧成一股绳,大家有福一起享,有钱一起赚。
经过严钦武谨慎的评估和计算,基本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与当地大多数中小作坊达成收购合作,开启了属于他的商业财富之路。
如果事情照这么发展下去,严钦武成为人民群众称赞的农民企业家也名副其实。但事实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在面对未曾经历的诱惑,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起初,严钦武将收购来的酸菜运到岳阳市市区售卖,本以为相比乡镇,市区能有更大的市场和更多的机会。
可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没有人脉、没有名气、没有足够资金的严钦武一到市区,就傻眼了!
看着自己手里积压的货物越来越多,精明的严钦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最原始的销售方式——人力宣传。
严钦武带着几个兄弟挨家挨户发名片,宣传自家古法腌制的酸菜。
不仅如此,为了提高人们的购买欲,头脑灵活的严钦武以免费试吃和免费送菜上门,诱导越来越多的客户选择他的“古法酸菜”。
长此以往,向严钦武下订单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快趋于稳定了,严钦武也摇身一变,成为万元户。
但好景不长,好不容易做出一点名气,积累了一定人脉的严钦武在市场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再一次面临危机。
送菜上门(素材来源于网络)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市场竞争加剧,一些食品加工工厂异军突起,高质量食品不断涌入,特别是在生产环境干净卫生、真空包装的四川酸菜面前,严钦武卖的土法酸菜显得相形见绌,这也导致其销量逐年递减。
雪上加霜的是,2000年严钦武收购的酸菜在武汉“翻车”了,出现了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
当时用麻袋包装的酸菜运到武汉后,被当地卫生部门定性为垃圾食品,并当场销毁了。
这让严钦武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同时也让他意识到,如今自己手中的酸菜,无论从生产模式还是包装方式,都离市场标准相差十万八千里。
而要想在优胜劣汰的市场环境中站稳脚跟,就得摆脱粗放型经济生产模式,让生产规模化、标准统一化、提高产品质量。
2001年,为了解决污染严重、腌制质量良莠不齐的问题,严钦武和合伙人在插旗建立腌制池标准,取缔田间地头腌制的土办法。
插旗菜业广告牌
其次,为了提升产品档次、提高竞争力,严钦武还不惜倾家荡产、下血本买了两台机器真空包装的机器,一切都只为了能延续自己此前打下的市场。
经过调整之后,严钦武的产品质量和竞争力的确有了显著的提高,最起码再也不会被当作垃圾随意处理了。但这也意味着腌制酸菜的成本增加了,为了保证利润,严钦武不得不降低芥菜的收购价格。
可想而知,严钦武此举必定会遭到当地多家手工作坊的抵制。甚至有村民开始大骂严钦武是黑心资本家,自己赚了钱就开始压榨手下人。
面对村民的指责,严钦武也毫无办法,因为他已经将手里资金都投入到新的厂房升级中,如果此时资金链出现问题,严钦武可能真就血本无归了。
可毕竟是自己的乡里乡亲,严钦武也不希望天天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思前想后,严钦武决定找政府帮忙。
严钦武是幸运的,当时负责部门一直都清楚当地盛产芥菜,但苦于一直没有一个先进、高效,且占有一定市场份额的行业“领头羊”,将本地的特色名片打出去,带动更多的人致富。
而严钦武恰逢此时调整生产策略,建立新厂房,在这种巧合下,严钦武的“不请自来”恰到好处,双方一拍即合。
一方负责利用广播、报纸向当地农民、作坊等大肆宣传。
一方保证产品质量,努力打造特色名片,带动更多农民致富。
就这样,在严钦武的带领下,插旗镇的芥菜市场变得越来越井然有序,这不仅使插旗酸菜有了质和量上的飞跃,插旗镇的经济仅2004年一年就突破500万元。
只不过严钦武的野心并没有就此止步,也是从那时起,他的野心不断膨胀,他要做的是带领全镇人民将插旗酸菜推向全国,乃至全世界,成为整个酸菜行业的龙头。
插旗菜业工商注册信息
成立公司,做大做强
2005年5月,在政府支持下,严钦武将插旗镇周边19家酸菜加工厂一并收购,并以1200万的注册资本,成立了“湖南插旗菜业有限公司”,并成为法定代表人兼第一大股东(持股72%)。
有了专业的工厂和高效的生产能力,如何在全国范围内打响知名度,成为严钦武首要考虑的事情。
为此,他注册了“插旗、华容道、丽明、海露、伊地园”五大商标,并且高薪聘请专业团队对企业宣传造势。通过“老坛工艺、足时发酵”的宣传和品牌自身业绩,插旗菜业的知名度逐渐提高,很快就成为业界数一数二的公司。
花开蝴蝶自然来,插旗菜业的成功吸引了众多企业的关注,其中就包括方便面产业。
插旗菜业严钦武
2008年,“统一”的老坛酸菜面产品一经问世,销量暴增,并成功推向全国市场。
只不过想要在竞争激烈的方便面销售市场站稳脚跟,老坛酸菜面中的酸菜就是灵魂。
为此,“统一”于2010年找到插旗菜业。在相关的部门多方联动下,插旗菜业顺利与“统一集团”签订了年供6亿包方便面风味包的协议。
商场货架上的方便面产品
因为插旗菜业和“统一”没有签订独家授权协议,与“统一”向来是竞争对手的“康师傅”也趁着火热市场,推出了老坛酸菜牛肉面。并在2012年,与插旗菜业成为战略伙伴,插旗菜业就此也成为康师傅的供应商。
其实,成为方便面风味包的供应商,并不是机缘巧合,而是经过严钦武的精打细算。
他曾在采访中算过一笔账:
“一筐两公斤重的芥菜,以现有价格算,直接卖鲜菜收益为1.2元;
经过腌制初加工后,可以卖到2.4元,收益能增加一倍。
如果制成方便面风味包,收益可达13.2元,收益直接增加10倍!”
事实证明,严钦武的确有非常聪明过人的经商头脑。
2018年,以华容芥菜为原料的方便面风味酸菜包,每年销售30亿包,“统一”、“康师傅”两家方便面企业大约有60%的方便面风味酸菜包来自华容。
除了方便面业务外,插旗菜业还先后与“肯德基”、“麦当劳”、“斯美特”等一大批知名企业建立了产品代加工和原料直供等方面的战略合作关系。
到2020年,公司主营业务收入已高达8.7亿元。
同时,公司于第二年被认定为“第七批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
毋庸置疑,在严钦武的带领下,插旗菜业已经成为众人眼中一家具有核心技术研发能力的现代化企业。
不仅如此,严钦武把开源节流、利益最大化贯彻到底,成功带动插旗镇村民共同致富。
一年下来,仅插旗镇农民从芥菜产业获得的收入就超过2亿元,几乎占到全镇农民收入的40%。
插旗菜业生产的方便面风味包
至此,严钦武成为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头号功臣,他不仅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更兑现了带领全镇人发家致富的诺言。
不知道是金钱的诱惑太过于强大,还是本性如此。
事业成功的严钦武开始逐渐迷失自我,忘记初心,最终沦为一个毫无人性的“赚钱机器”。
双标不断,最终翻车
随着国内市场的成功打通,严钦武开始将商业版图扩向国际市场。
但国外的食品安全法要严苛百倍,但面对国际市场上的巨额利润,严钦武只能硬着头皮干。
生产环境
为了迎合国际市场,严钦武不惜花费重金,在2016年重新建造了一个完全符合国际标准的出口车间,而这也误打误撞成为他日后的“逃脱罪责”的主要工具。
当日本客户带着日本的管理专家和食品专家来严钦武的工厂考察时,对他的产品出口提出了严苛的要求:
“腌制后的芥菜要先用机器洗4遍,然后人工再逐兜清洗4遍,最后还需要人工逐片茎叶再清洗4遍。前前后后一共需要清洗12遍,才能进行加工。
即使是最后的加工环节,也要经过 x光机检查,只有检验合格的产品才算达到标准。”
面对日方客户复杂繁琐,但其实是必要的工序的要求,严钦武心里清楚,按照此前的生产标准完全不符合。可如果想要进入国际市场,这些是必须要面对的,而且不能出现一丝懈怠。一旦因产品质量出现问题,国外的巨额罚款,也是严钦武难以承受的。
这一点,在事件被曝光之后,严钦武的工厂员工都调侃说:“出了问题,国内罚1千,国外罚10万!”
生产环境
2017年,插旗菜业的出口额仅日本市场就高达3000多万元人民币,而其产品还远销韩国、新加坡、新西兰、加拿大等众多国家国。
生产环境
可严钦武并不满足,为了实现用最小的投资换取最大的收益,他研究出了两套不同的生产标准。在出口产品中,他采用的是最卫生的无菌化生产模式,其工厂车间拥有上百个标准化的腌制池,周围全是穿着特定且整洁工作服的工人,他们的操作规范有序:清洗、杀菌消毒、包装的整条流水线干净得不含任何杂质。
而反观国内生产线,产品原料大部分都是直接从插旗镇农民手中收购,生产环境更是令人发指。
对比国内的生产环境
工人在野外随意挖个土坑,里面铺上几层塑料薄膜,就在这样无杀菌、无清洁、无监管的情况下生产作业。
既然无人管理,工人也更加肆无忌惮。为了省时省力,他们甚至会光着脚或穿着拖鞋直接踩在酸菜上。干活干累了就点燃一根烟蹲在菜坑旁休息,休息完还会将烟头和烟灰顺手丢进酸菜坑里。
等到货车来收货时,工人们更不会穿戴工作服,清洗酸菜,而是直接徒手将酸菜从土坑里捞出来,丢进编织袋,直接拉回工厂。
更过分的是,混杂着各种杂质的酸菜运到工厂也不清洗,而是直接切碎拌匀,打包装袋销往全国各地。
对比国内的生产环境
对于这种令人作呕的生产环境,插旗菜业心知肚明,不但没有及时优化改善,反而为了保证产品不会腐坏,在生产过程中愣是狂加防腐剂,超标2-10倍都是家常便饭。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在 2010-2020年十年间,插旗菜业旗下的一款产品——海露鱼酸菜,曾被多次鉴定出各种问题,并被处以相应罚款。
包括2010年,北京市工商局查出其二氧化硫超标。
2019年,岳阳市食药监局和陕西省食药监局查出其防腐剂超标等。
除了相关部分的调查,网络上关于插旗菜业的质疑声也从来没断过。
2015年,就有网友在网络上声称,自己同学的父母在插旗菜业的某个工厂上班,其工作环境让人不忍直视。
难道这些问题严钦武真的不知道吗?但他为何会一直纵容这种情况连续发生呢?
只能说无奸不商。
严钦武不仅不改善生产环境,他甚至还厚颜无耻的用出口日本的那套标准在国内大肆宣传,还将国外车间的生产过程发布至网上,甚至还诚恳邀请网友前往工厂参观。
看到如此货真价实的内容,公众自然被蒙在鼓里,毕竟谁也想不到,严钦武竟会为了一己私欲,成为“双面”商家,而且欺骗的还是自己的同胞。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黑心钱是绝对不可能赚一辈子的。
在2022年的“3.15晚会”中,记者彻底曝光了插旗菜业的生产乱象。
那个隔着屏幕都令人恶心想吐、气得咬牙切齿的生产环境,终于真实地呈现在大众面前。
而这一曝光,影响的不止是插旗菜业本身,其供应商也纷纷遭到抵制。
虽然“统一”、“肯德基”等企业,第一时间站出来宣称自己早已结束与插旗菜业的合作关系,但仍旧受到波及,甚至仍然与其有合作关系的“康师傅”等企业损失更大。
“康师傅”在3月16日的股价低开低走,截止当天中午休市,康师傅控股股价报11.98港元,直接跌停13.56%,损失数亿市值。
那么,身为当事人的严钦武呢?
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严钦武还想演戏逃避惩罚。
起初,他对外宣称:“现在我没干了,你要找在职的,我已经退休了。”
然而,面对被他欺骗、被他残害的消费者,怎么还会再信他的鬼话。
仅仅过了不到一天时间,严钦武就被推上风口浪尖,走头无路的他才不得不出面道歉。
2022年3月16日,严钦武再接受媒体采访时向公众道歉:
“我错了,深感惭愧,向广大消费者道歉。在今后的生产过程中,接受检查,整改到位。”
而这样的道歉,小编想问严钦武,如果受害的是你,你能接受吗?
2022年3月18日,在距离“3.15晚会”第三天,插旗县全县的芥菜加工相关企业均已停产整顿,而插旗菜业更是已完全封闭,厂区门口拉起红色横条,厂内部分车间出入口同样被封。
后记
这个事件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部分网友纷纷调侃“彩旗菜业”为“插旗踩业”。
其企业口号实为“老‘痰’酸菜,‘足’时发酵,‘烟’制而成”;
而另一部分网友则表示永远也不会接受严钦武的道歉,他完全就是明知故犯、不值得同情,更不应该被原谅。
插旗之路明明如此艰辛,但倒旗之路却在顷刻之间。
那个曾经只想实现远大抱负、造福家乡的严钦武,也没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没有维持市场的清白,将“抓钱魔掌”伸入无辜的百姓。
这样来看,严钦武事后的道歉已经显得无足轻重,甚至更加惹人厌恶。
可更加令人痛心的是,这仅仅是我国食品安全的冰山一角。
从三鹿奶粉、地沟油、伊利到如今的插旗菜业,这让人不禁陷入沉思,“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的浅显道理为何这么多商家迟迟不能明白?
食品安全问题频发,将百姓食品卫生安全放在第一位,难道当真这么难?
参考文献
中国新闻网《土坑酸菜涉事企业官网称客户含肯德基、康师傅等》
每日经济新闻《起底“3·15”晚会曝光的插旗菜业:创始人被称“芥菜大王”芥菜做酸菜包收益涨10倍》
时代周报《土坑腌制,触目惊心!315晚会曝黑心酸菜,康师傅真的用了》
湖南省人民政府《【镇起风云】华容县插旗镇:小芥菜长成“致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