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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妈妈》

拿一罐吉尼斯黑啤压住电影票,海外上映的新加坡,从影院出来的深夜,用这黑糖巧克力的味道牵绊住暂时沸腾的灵魂,我要写点什么。

开怀大笑,揉挫着脸腮还没有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时候,悲喜交加,泪水又从眼眶里涌出。喜剧跌落进煽情,自然没有痕迹,也必然是真实生活过的轨迹。体验,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它胜过一切书本,知识,技能,说教,只有亲身体验过以后,获得的东西才会升华于书本,超越于知识,经验于技能,从而说服自己,说服别人。感动人,先要感动自己。要感动自己,就要先长心,在心里有才行。

——陪伴

现在说是正好两年以前回家,那个月正好是我们家照顾祖母的起居。那时候祖母身体尚好,精神状态也行,只是由于没有长时间出门感受自然,所以对外界的人和环境的反应逐渐地变得迟钝,但是又由于身体怕感冒,引起咳嗽哮喘的原因也只能大部分时间呆在屋内。父亲也焦虑不安,忽然在拉二胡的间隙发现了让祖母开口说话,开心大笑的办法。偶然的一次,当父亲用二胡拉了一个文革时代的歌曲的时候,祖母突然跟着轻声附合唱起来,于是父亲便抓住了一大把像《大海航行靠舵手》,《社员都是向阳花》,《北京有个金太阳》等等具有非常浓郁文革特征的曲目,跟祖母两个人交流。因为那个特殊的时代,因为所有人对毛主席建立新中国的崇拜,这些歌曲就像基因一样,存在于身体的每个细胞里。祖母虽然忘记了不经常见到的人,但是她记得他的孩子,记得一些老事情,记得这些年代烙印,在和父亲的歌唱中会抚掌大笑,会说出很久都没有说过的事情,会眼睛里都闪烁着喜悦的光。父亲也一样,花甲之年,还能和老母亲一起挨着坐,吃饭,喝茶,一个两鬓微霜,一个头发花白,虽然时间在两个人的身上都刻下了印痕,但是在对视的目光里记住了彼此,约定了一起走过的岁月,你给我小,我陪你老,那个时候,我在旁边看着,都能体会出洋溢在琴声以外的东西,那就是父亲教给我,而且一直教会我的:陪伴,是在时间空间里最最珍贵,最最无价的。因为陪伴等同于生命,或者说它是生命的延续,是情感的延长。但是时间又不允许它无限大或者无限长,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在时间的手给变成线段以前,我们要肆意挥洒。因为我们虽然不能改变它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任意拓展它的宽度。陪伴和生命的宽度,自己说了算。于是,我能从父亲和祖母的眼睛里,看出来无比的幸福。这样的幸福,就像跑马的草原,无垠的阔海,群星灿烂的星际,怎么样也看不见界限。

——打了你,你疼,我也疼

从小以来,感觉最冤,最叫屈的一次挨打,是在我自己出力干活以后,这么多年了,说出来都是笑话了,可是还记忆犹新。

话说是三十年前吧,那一年是小进,就是农历只有腊月二十九,没有三十。但是不幸的是,腊月二十八那天有个同学的父亲因病去世了,又赶上春节,所以同村的好多村民都去帮忙,希望把事情早点处理完,也让同学他们家也好过个年。我爸妈也去了。临出门前,我记得我好像是自己主动请缨说,春联,福字,啥的都包了,让他们去同学家帮忙就行了,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说干就干,福字,过门钱,抬头见喜刷刷地都贴完了,就剩下最后一道大门上的春联了。这个相对来说一个人贴比较有难度。要贴的正,贴的对齐,最关键不能有风。果然,小风没让我失望,不停捣乱;一个大风起兮云飞扬,春联一点没浪费,全贴在我身上。从头发到膝盖,都是糨糊,因为那个时候我跟春联差不多高。

手里还擎着春联,忽然间,感到一阵害怕。因为我知道我妈的脾气,她很爱干净,她不允许家里地砖有脚印,床单上有头发,鞋窠里有袜子,东西不在应该在的地方。就我这一身糨糊,我妈看见了以后,她会用洗衣服的力道把我再给洗一遍。可是还没等身上的糨糊干,又不害怕了。因为我也觉得我妈可以信任我,这不就是干活的见证么?这不就是自己出力贴春联的劳动光荣么?怎么滴也不能招来一顿数落吧?也有可能还是晚上多炒个菜,再加个健力宝呢!想到这里,越发卖力起来,便不在乎在身上多那一点一滴了。

果然,傍晚回家的我妈没辜负我的信任,从小声数落,到大声质问,我也没闲着,心里想着干活了还能落埋怨,所以从不停的搭话,最后变成了顶嘴。对了,我妈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她坚决不允许她儿子顶嘴,对错都不行,顶嘴就不行,典型的是我跟我妈吵架,吵输了挨骂,吵赢了挨打。我妈确实没惯着我,我记得她用了三个东西管理我皮肤的松紧程度,笤帚,掸子,还有门外的小树枝,腊月二十八的晚上给我来了一顿少林绝学分筋错骨手的女子单打。这一顿,疼就算了,关键我感觉特别冤屈,比窦娥还冤。

我敞开嗓门嚎叫,大声地哭,自我保护地钻进被窝,用热炕缓解一下身上的伤痛,再用委屈的泪水打湿枕头。于是我妈没再追我,过了一会招呼我吃饭,我知道这顿饭是她在打我的间隙做的,就硬挺着不吃,死犟死犟地不吃。哭着哭着哭累了,睡着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很久以后才知道,也是听我爸说的,我睡着了以后,我妈把我从被窝里翻出来,抚摸着她亲手在我屁股上打下的条形瘢痕,一边摸一边流眼泪,我觉得我妈可能是在思考或者反思:一个是因为我干了一下午活,没吃饭,再一个就是这个熊孩子,打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我的脾气么?!不能犟嘴,越犟越打!下次别出声不就好了?!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儿子出生的时候,爱人麻药劲还没过。从医生护士把孩子送到她身边,她就开始抓着婴儿床不撒手。喂奶,换尿片都不能离开她视线。医院陪床,非要我睡地下,而且还要挨着门边,只要门口一有响动,我就得赶紧惊醒,保护她手里的婴儿床。

回到家,老人讲的那些老规矩也都来了。五婶子六舅妈,四姨奶奶三太姥,这个说多吃鸡蛋,那个说必须喝红糖大枣小米饭,还有说鲫鱼要熬出白汤,最后一个说没有盐味的炖猪蹄才是最好。我妈和我丈母娘都拿小本本记下了,凡是对产妇和婴儿好的都办置齐全了。

爱人嘴尖,不喜欢油性,不喜欢肉,勉强喝点排骨汤还要调成糖色那样的,奶白色的汤除了冰淇淋化的水或者奶茶,牛奶都不喝,说腥。她这月子餐不吃,我儿子就吃不上饭。女人当了妈以后,变化得我都跟不上节奏。拿着碗,捏住鼻子,鱼汤,猪蹄,排骨,但凡是老话里说的好东西,能炖出汤的,都能喝下去。完了赶紧漱口,去掉嘴里的味道,能保证喝下去的精华能留在身体里转化,就行了。我就不强求别的了,她喝汤没盐,剩下的干货我再加点汤水,加点盐,红皮鸡蛋,骨头肉啥的我不忌口,大概我要二胎的想法多半来源于这个吧。

有次儿子病了住院,忘了是感冒还是啥的,有点发烧,鼻塞,小孩子鼻子不通气很难受的,一直躺着闹,哼哼的不舒服。到吃饭时间了,不知道喝口汤还是吃点饭米粒呛了一口,连着咳嗽了一阵,旁边走过的医生说大人给看看嘴里嗓子里有没有东西,有没有堵在鼻子里。爱人抱着孩子看看嘴,没啥,可儿子还在嘟囔着鼻子不舒服,爱人就低下头去轻轻的吮吸儿子的鼻子,怕真有米饭呛到。她嗓子浅我知道,可为儿子,也是女人柔弱,为母则刚了。自从当了妈妈,爱人的脾气,口味,性格,都有改变。生理始终是战胜不了强大的心理,理智还是站在了思想的前面,对儿子好,怎么都行。

——观影感

龙应台说的太扎心了。渐行渐远的背影,在转角处,不必跑也不必追。人这一百年,领袖鸿儒,乡民巨贾,哪个不是看着背影,追不上,哭了,醒了,再继续生活?谁设定的这种情节?谁想到的这种结局?谁在特定的时候把亲情和血缘一下子斩断,留着一块不容易封口的伤疤在那里,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疼,什么时候触景生情,什么时候就又念念不忘?折磨,思念,回忆,萦绕在心里的滋味不是很好受,所以,还是自己劝解自己吧,珍惜眼下的,留住能留住的,接受改变的,容忍所谓有悖的,看得见生,体会到养,心高了,天地就宽了,因为人生不易,不想委屈自己,也因为人生不易,更不要辜负他人。

有人说,她在天堂;有人说,她在心里;还有人说,她在手边。无论她在哪里,拥有过,就是幸福。幸福,就是妈妈给孩子求的护身符,用这个做盔甲,妈妈们始终无怨无悔地活成一道光,照亮孩子的生活以后,流星一般地回归到宇宙的某个角落,不要以光年寻找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贾玲,你都想到穿越了,你的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小酒馆里,你端着酒杯说下辈子你们还做母女,不过你来当妈,可你喝多了,妈妈背你回去的路上说,算了吧,下辈子还是她当妈……

——仅以此文,写给我爸爸的妈妈,写给我妈妈的妈妈,写给我的妈妈,写给我爱人的妈妈,还要写给我儿子的妈妈,也是写给这世界上的所有妈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