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5月,他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倘若决定做下来,就意味着他要承担起巨大的责任,这半辈子可能都栽在这个决定里。
之所以这样说,有两个原因,事关他的下半辈子:
一是,不能再娶健康女人为妻,生儿育女。
二是,他要养活三个非亲非故的人,别人的妻子和孩子。
在做决定之前,朱邦月遭到很多邻居的劝阻,“如果真娶了朱玲妹,你这辈子都完了。”
迎娶朋友遗孀,成为一家人。
这是他多天以来,无数次思考做出的最好抉择。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帮助到朱玲妹,才能不辜负朋友死前的遗愿。
此后的一生,他为这句诺言,从青丝熬到白发。
轮椅上三个瘫痪的人,他照顾了整整一辈子。
他就是假丈夫、假父亲,真男人的朱邦月。
他用一腔的爱和诺言,默默守护着这个奇特的家庭。
(朱邦月)
1965年,27岁的福建南平煤矿工人朱邦月,在矿地上结识一对残疾人夫妻。
男人顾伟祖虽是佝偻症患者,但学历高,工作能力强,平时待人义气,让朱邦月佩服。
女人朱玲妹患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走路都很艰难,但依然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朱邦月是个热心肠,看着夫妻两人都是残疾人,再加上还有一个2岁的孩子,生活很是艰苦,所以只要有空就过来帮忙。
邻居间一来二往,朱邦月和这家亲近起来。
他与顾伟祖成了患难中的兄弟,两人以哥哥弟弟相称。
原本以为生活就这样慢慢熬着,可突如其来的意外,将这种秩序彻底打乱。
1967 年秋,朱邦月在家里正忙着。
突然听到朱玲妹喊他,顾祖伟快不行了。
朱邦月赶忙跑到顾祖伟家,就看见顾祖伟翻着白眼,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憋着最后一口气要等他过来。
朱邦月瞬时慌了神,双腿一软就跪倒在顾祖伟的床边。
顾祖伟紧紧拉着朱邦月的手,说我不行了,唯一放心不下家里的一大一小。
求朱邦月发发好心,平日里多多照顾朱玲妹。
朱邦月看着顾祖伟恳求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托。
他哭着连连点头说,“放心吧,放心吧,我肯定把朱玲妹他们母子照顾好。”
这次突如其来的心脏病,让顾祖伟丢了性命。。
朱玲妹失去了丈夫,2岁的儿子顾中华失去爸爸。
朱玲妹怀胎5个月还未出世的孩子,再也见不到父亲。
这个家庭瞬间失了重心,一个不能工作的残疾人,该去哪里工作挣钱,养活2岁的儿子和腹中的胎儿。
朱玲妹想过回娘家,可娘家已经多年没回去过。
再说娘家并不富裕,收不收留还得两说。
朱玲妹只觉得天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孩子。
自从丈夫顾祖伟走后,朱玲妹整天吃不下饭。
只要一想到两个孩子,她就心如刀割,眼睛哭了肿,肿了哭。
朱邦月见到朱玲妹整天伤心,就在一旁耐心劝她,告诉她,他永远不会抛弃母子三人不管。
朱玲妹听到这话,内心更加惭愧。
自从丈夫走后,朱邦月帮自己够多了,她实在不想欠别人太多。
朱玲妹就劝朱邦月说,“你还没有成亲,整天往我家跑,对你名声不好,邻居们说闲话,再说你也该找个贤良的妻子结婚生子。”
朱邦月不以为意说,“我在祖伟面前说过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们在一天,我就过来一天。”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日子久了,邻居们倒不是污言碎语,而是更多为朱邦月操心。
有些好心的邻居,直接劝朱邦月,“你是煤矿工人,身体力壮,到哪儿找不到媳妇,找朱玲妹以后有你受的,可千万别干傻事。”
朱邦月面对外面的各种谣言,想了很久。
自己老往朱玲妹家跑不是长久之计,他倒不怕被说闲话,反倒担心毁了朱玲妹的名声。
26岁时,朱邦月下了一个重要决定,迎娶朱玲妹为妻,很多人劝他清醒一点。
他说,既然答应顾祖伟的遗托,不管多难,他都要担起这份责任,照顾朱玲妹母子。
结婚后,朱玲妹怀着孕,带着两岁多的顾中华,进入朱邦月的家。
朱邦月从此肩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朱玲妹顺利生产后,让刚生下的孩子跟朱邦月姓,取名为朱邵华。
从此,朱邦月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叫顾中华,一个叫朱邵华。
朱邦月在矿地干着重体力的运料活,一个月挣43.8元。
虽然少,但也足够家里柴米油盐的开销。
有时为了改善家里人伙食,给朱玲妹和孩子们补充营养,一个月还能做几次荤菜。
日子渐渐安稳起来,妻子朱玲妹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两个孩子也健康地成长。
一转眼,朱邦月的两个儿子都已上学,成绩也特别优秀。
朱邦月待两个孩子如己出,经常变着法逗孩子开心。
他从口袋里,有时掏出苹果,有时是桔子。
或是打开随身携带的饭盒,让孩子们看看里面的鸡蛋、粉蒸肉、鸡肉或是鸭肉。
3岁多的孩子馋得直流口水,欣喜若狂地大口吃着。
有时,朱玲妹在旁边就指责两个孩子,这是爸爸辛辛苦苦干活的员工餐,不准吃。
聪明的小鬼头,听见母亲的话,立马夹着肉往朱邦月嘴里送。
朱邦月也总是笑眯眯地看着送到嘴边的肉,假装咬一口,但都留给了孩子们吃。
朱玲妹常常被这幅场景逗笑,然后转头严肃地对朱邦月说,“你别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谁知道他长大后有没有良心。”
朱邦月笑着回答,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是啊,岁月漫长,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1971年的一天早晨,4岁的朱邵华和7岁的顾中华耍着性子,不去上学。
他气鼓鼓地说,“同学们都嘲笑我的眼睛,说是死鱼眼。”
朱邦月吓坏了,赶紧拉着孩子,扒着孩子们的眼皮问,是不是煤矿灰尘多,眼睛里灰尘了。
孩子们说没有。
朱邦月担心孩子出问题,就向矿里休了一天假,带孩子去县城看看。
到了附近的煤矿医院,医生直摇头,最好转到大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朱邦月赶紧领着两个孩子去上海华山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诊断:
两个孩子患有进行性肌肉营养不良症,这是遗传病,是绝症,没有药物可治。
诊断结果出来后,旁边的朱玲妹,只觉得有颗子弹朝胸口撞来,直把心撞得粉碎。
朱邦月也觉得如鲠在喉。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明明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瞬间就得病了呢。
邻居们好心劝朱邦月赶紧放弃,被这三个人拖累就等于白白断送自己后半辈子,不值得。
朱邦月听见,只觉得气愤,他甚至好几次都和人起冲突。
在检验结果得知后,朱玲妹很是羞愧。
这些年来,她欠朱邦月太多太多。
原本盼着孩子长大有出息,能够好好报答朱邦月的养育之恩。
没想到眼下,孩子竟然和自己患上同一种病。
为了不拖累朱邦月,她果断告诉朱邦月,“咱们离婚吧!”
关于以后如何生活,朱玲妹早已做好打算。
离婚后她就带两个孩子上路,和孩子亲生父亲相聚。
朱邦月内心酸楚无比,他始终觉得做人得凭良心。
即使前方的路会很艰难,他也愿意承受。
他告诉妻子朱玲妹,这个责任,吃亏也认,谁让他是孩子的父亲。
朱玲妹忍不住抱头痛哭,嘴里说不值当,不值得………
朱邦月反倒说,“我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都可以承担起这份命运赋予的磨难,你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也不能放弃。”
1995年,母子三人病情恶化,成了瘫痪,分别坐上轮椅。
此时,母子三人瘦得皮包骨头,肌肉萎缩、脸部变形、眼仁凸出、牙齿外露、手指无法动弹、身子瘫痪。
每天早上,朱邦月6点起床,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后,就打扫屋子、淘米做饭。
紧接着,他要伺候母子三人穿衣,给他们按摩。
然后轮流抱上轮椅,刷牙洗脸,再推他们到屋内,准备吃饭。
8点,他取来用木条钉的四方架子,把便桶放在中间,抱着母子三人方便。
一系列的工作做得如流云走水般流畅。
朱玲妹哭着说,生活中最苦最难的事,就是洗澡和上卫生间。
尤其是上卫生间,她既不会站立,又不会坐着,只能靠朱邦月抱来抱去。
朱邦月每天把家里活做完,才出门去矿地工作,挣钱养家。
为了给母子三人补充营养,朱邦月在河边开垦土地种菜,在门口搭窝棚养鸡养鸭。
根据儿子朱邵华回忆,为了让母子三人多吃肉,朱邦月翻山越岭去乡下,用省下来的布票粮食去和农民换猪肉。
饭桌上从不少鸡鸭鱼肉,牛奶等等都有。
他感觉自己都是过着小康生活,而父亲却一个人在旁边就着咸菜啃馒头。
甚至父亲听说,吃人参可以续命健体,他就把人参当菜一样买来给我们吃。
“参茸蜂王浆、太阳神等口服液和我形影不离。”
为了防止母子由于一个睡姿造成身体麻木疼痛,朱邦月就在夜间起床多次,为母子三人翻身。
夏天,是全家人最不好过的季节,三个人瘫痪在椅子上,身体僵硬不能动就容易起痱子。
为避免三人起痱子,朱邦月就每隔一会,轮流抱起三人,给擦身体。
每当忙完,朱邦月早已是汗流浃背,直喘气。
人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有时情绪低沉到无法排解时,朱邦月会躲在角落里哭,他埋怨上天为何对母子三人这么狠心。
但也只是临时情感发泄,发泄过擦干泪,他依旧笑脸迎妻儿。
他说,如果连他都整天苦着脸,妻儿的心情必定不会好过。
生活中的苦,大概就只有这样了吧。
既抱起家人,又搬砖挣钱。
曾看过这样一句话:“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1986年5月16日,朱邦月出了车祸,腿摔残疾。
朱邦月是个运料员,当天骑着自行车送料时,稍没太留神,迎面就与一辆装满砂石的卡车相撞。
朱邦月被卡车碾压在车厢底,他疼得直惨叫,腿部被压在车轮下,血止不住,流了满地。
工友们听见朱邦月的叫声,赶紧把不省人事的朱邦月送到医院急救。
经过几个小时的急救抢救,命是保住了,腿却保不住。
腿部左胫骨开放型粉碎性骨折,并伴有软组织挫伤,足踝处骨碎肉散。
医生鉴定朱邦月为五级残疾,腿部必须要做截肢手术。
朱邦月却一再拒绝截腿,如果腿截了,那么家里能走的的人都没了,瘫痪的母子三人又该找谁来照顾。
朱邦月只拿了医院开的止痛药,他拒绝为伤腿跑医院看病,觉得太浪费钱。
朱邦月自制清洗伤口的盐水,忍着痛给伤口清洗消毒敷药,再将医用纱布放在高压锅用高温消毒,流畅地捆扎上。
每日,他靠着廉价的抗生素,缓解腿部的疼痛。
腿部受伤后,朱邦月抱母子三人更加费劲。
本来拄着拐杖时腿就使不上劲,抱人的时候全凭腿部和腰部发力。
朱邦月只能忍着剧痛,抱母子三人时,不像以前完全抱起,也只能拉扯着往椅子上靠。
有时,还得歇一歇。
常常给三人收拾好,自己早已累得大喘气,腿部的伤口疼得直裂,脸色惨白吓人。
小儿子朱邵华不忍看着父亲这般痛苦,他想少一个人就少一份负担。
最终他抱着这样的心情,选择了自杀。
那天,他偷偷吃下几十片安眠药,躺在房间里等死。
幸好父亲朱邦月发现及时,才捡回朱邵华一条命。
朱邦月看着被救回来的朱邵华,一个大男人当着妻儿的面,哭得痛苦流涕。
他祈求母子三人好好活着,只要他们好好活着,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朱邵华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家是什么,也明白了父亲。
只要一家人好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在父亲朱邦月的呵护与关爱下,朱邵华渐渐从坏情绪中走出来,坦然面对生活的艰难与痛苦。
他靠仅能动的两根手指,整天坐在电脑旁打字。
凭借自身对文字的热爱,找到一份文字校对工作,挣点钱维持家用。
2002年,他用笔名“朱寒欣”在网上发表一篇文章,名叫《我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让无数网友为之落泪。
文中写道:
父亲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他做的只不过是洗刷打扫之类的平常事,
可是正如有人所说,正是这种平凡如我,却无异于天,
因为如果没有父亲几十年平凡无私的付出,我的世界将一片黑暗。
有时,父亲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
如今,这个坎坷半生的男人,终于可以放下拐杖歇一歇了。
社会各界听闻他的动人事迹,纷纷向这个苦难的家庭伸出援助之手。
他的家开始热闹起来,母子三人有保姆伺候。
朱邦月不用再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母子三人。
现在虽然放下生活的重担,但朱邦月每天早上还是坐不住,他转悠着和妻儿说话。
他40年如一日的不离不弃,每天重复上千下相同动作,拄着拐杖徘徊在70米的房间里,尽心尽力照顾着母子三人。
他做的事情虽然普通,无非是每日的吃穿用度,但极具真情!
2009年,朱邦月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其中颁奖词这样说道:
“这个最为普通的中国男人,以病残之躯的微弱之火,照亮着在别人眼里异常坎坷的生活,
虽然生活艰难,但,此处依然有光明。”
有人活着就是在逃难,但好在,逃难的路上还有人愿意一直不离不弃,一路陪同!
朱邦月是个假丈夫、假父亲。
但他的假,只在名分,真,却在人心。
作者:朱小鹿&Sel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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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朱小鹿博士,是90后,也是武汉大学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后。
主业一门心思搞科研,副业用零碎时间写稿。
用动人的笔触,写走心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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