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愚公移山》 布面油画 46cm×107.5cm 1940年 徐悲鸿纪念馆藏
2006年,一幅《愚公移山》巨幅油画以3300万的成交价格成为当年为数不多的千万级拍品。在徐悲鸿纪念馆当中,还保存有当年徐悲鸿创作的水墨《愚公移山》。
徐悲鸿 《愚公移山图》 纸本 143 cm×424 cm 1940年 徐悲鸿纪念馆藏
“愚公移山”广为人知,这是一个取材于《列子·汤问》中的故事,展现中国传统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1940年,正值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徐悲鸿创作了多幅《愚公移山》,以激励国人坚持抗战之决心。这两件尺幅巨大的作品,以其特殊的精神价值,在徐悲鸿作品体系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两件作品从内容和构图上具有高度的相似性。画面的右侧,几个赤身的彪形大汉正在掘土垦地挥动手中的耙子。几人挥舞钉耙的动作各自展现了动作的不同瞬间,从而构成了一种完形心理学的视觉效应,给观者带来一种动作连续性的视觉感受;而画面的左侧,倚锄老者的背影与旁边的妇孺延伸了画面的空间,拉开与右半段紧张劳作者之间的距离,产生了右半部为前线,左半部为后方的层次。
在充满张力的画面正中的“C位”,有一个“顶天立地”的举锄人,膀大腰圆,大肚便便,满脸的络腮胡子与激扬的神态,呈现出一种纪念碑式的画面效果,成为画面的焦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而上面这张,是徐悲鸿的写生手稿,没错,画面中这位大腹便便、身形饱满的胖子,正是徐悲鸿《愚公移山》当中“C位主角”的人物原型。这是一位做泰菜的印度厨师。我们在画面中依稀可感受到其黝黑的肌肤、异域的面貌以及壮硕的身材,实际上徐悲鸿完全按照写实创作的要求,一丝不苟地以素描刻画这位印度人的身体和神态。
一个中国传统经典寓言题材的作品,徐悲鸿为何选取了一位印度人作为自己的创作对象?画面中又还有哪些印度人?
印度赴约
1939-1940年间,应印度诗人泰戈尔之邀,徐悲鸿赴印度举办画展、宣传抗战并募集资金,而《愚公移山》就是创作于这一时期。
此时的中国,已处于万分危急的状况,上海、南京、武汉、广州、南昌、南宁等重要城市相继沦陷,局势紧张,物资匮乏。徐悲鸿积极奔走于香港、新加坡等地举办画展,募集资金救济黎民百姓。
1940年,在泰戈尔的引荐下,徐悲鸿见到了印度“圣雄”甘地,此时正希望以自己的画作激励国人的徐悲鸿,在这位印度的“灵魂”身上找到了创作的灵感。1940年8月,徐悲鸿在喜马拉雅山下的大吉岭开始创作《愚公移山》。11月,他完成巨幅水墨画《愚公移山》,回到印度国际大学后,又创作了油画《愚公移山》。
然而在此期间,徐悲鸿一直居身于国外,身边国人寥寥无几,因而此时的徐悲鸿不得不“就地取材”,于是这几个写生而来的印度模特,就成为了《愚公移山》画面当中的“主角”。
画面中的这个印度厨师,是徐悲鸿1940年农历二月的时候在印度尼克坦遇到的一位印度人。而徐悲鸿把画面最重要的位置给了这位他萍水相逢的模特。在画面的中间位置,以及水墨《愚公移山》当中背对观众的挑担的胖子,皆是以此为原型创作。我们在手稿当中还能见到这一人物形象的原始写生状态。恰似回溯了徐悲鸿艰苦的创作历程。而在水墨《愚公移山》创作过程当中,徐悲鸿则以线条的方式将素描写生的手稿进行了二次加工,人物的人物形象以线条的方式被提炼出来,最终搬到了画面之中。
与写生稿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写生稿当中这个平淡宁静的神态,在两件《愚公移山》当中被一副激扬而充满信念的面孔所替代,成为画面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局部。
“吾国画学,无一不从写生得来”
徐悲鸿(1895—1953),是中国公派留学美术较早的一批留学生,也是中国现代写实主义艺术奠基人,早年间随父亲学画课徒稿,之后因为画艺出众,为康有为所赏识,不惜重金资助徐悲鸿出国留学。而恰恰是这段西方留学的经历,对后来的徐悲鸿带来了艺术理念上的深刻影响。
此时的法国,已然是现代美术流派的艺术阵地,抽象主义、立体主义、达达主义等先后登场,最早留学法国学习艺术的这批留学生,许多人都对此耳濡目染,并且想把这股艺术风潮引入国内。
然而在法国留学的徐悲鸿,最终选择了与这种激进的艺术思潮截然相反的道路。
1920年冬,在法国留学期间,徐悲鸿有幸结识了法国当时最为著名的大画家帕斯卡·达仰·布弗莱。达仰是法国十九世纪末期学院派绘画的名家之一,先后师从于法国19世纪著名画家柯罗、热罗姆、勒帕吉,师宗以安格尔的新古典主义为主流艺术风格的学院派。因此,师从于达仰的徐悲鸿,也是深受西方写实风格的深刻影响。
在对中国艺术改良这一命题的思考中,徐悲鸿通过对中西方的艺术、文化进行研究,始终坚持以西方带有科学精神的“写实主义”作为中国艺术改良的方法,认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并主张艺术家要写生,并将素描作为基础进行训练,推崇写实技法,坚持现实主义美术的教育思想。
徐悲鸿写生手稿 1939年3月11日
作为写实风格的坚定支持者,徐悲鸿始终坚持自己的艺术创作来源于写生。尤其是对于人物画,徐悲鸿十分重视模特的作用:
“关于范人(Model),法音曰莫代尔,殖民地人曰模特儿,实模范楷则之意(即谨慎威仪、惟民之则、及不僭不贼、鲜不为则之则字意)。故吾对写吾父,吾父即吾之范人;对写吾母,吾母即吾范人。吾前日曾郑重举希腊艺术之所以昌,中古时代艺术之所以衰,以告国人,皆揭橥确写人体之义以证实之。今更申言之,使有吾仇,立范人以教人治艺,吾亦赞誉之。何者?以其知务本也。”
徐悲鸿写生稿
因此,我们时常能够从徐悲鸿的画作当中考证出当时的模特,甚至在画作《田横五百士》当中,我们都能看到在他和他的家人出现于其中,前景当中的女性,就取材于他的第一任妻子蒋碧薇,甚至,我们也能看到他自己也“出镜”于其中。
徐悲鸿《田横五百士》长349厘米,宽197厘米,布面油画 徐悲鸿纪念馆藏
田横五百士 当中的蒋碧微、徐悲鸿
徐悲鸿 蒋碧微合影
而对于《愚公移山》当中的这些异乡人,徐悲鸿曾说:“艺术但求表达一个意思,不管哪国人,都是老百姓。‘冀州之南,河阳之北’的‘愚公’,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孀妻’也只好穿件黑衣……在印度国际大学时画的,以印度人为模特儿,这样大的画,不作人物写生画不好,所以‘叩石垦壤’者都是外国人。”
对于徐悲鸿而言,艺术已然成为一种可以跨越民族、国别传递信念的媒介。2006年之后,随着油画《愚公移山》以3300万的高价拍出,这些手稿也逐渐流传于拍卖市场当中,北京瀚海与北京保利分别于2006年和2015年等年份拍出徐悲鸿《愚公移山》的手稿。如今,我们在这些手稿当中,体会徐悲鸿先生创作的心路历程。
徐悲鸿《愚公移山》手稿 线描 2006年 北京瀚海春季拍卖会
徐悲鸿《愚公移山》手稿 线描 2015年 北京保利春季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