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曾想到，2020年全世界最有人气的话题竟然会是“新冠肺炎疫情”。本来，办公室格子间里的上班族们今年的Top10话题应该是美国大选、英国脱欧、IT社畜996、以及楼下小店里不断涨价的猪蹄饭套餐……现在，这些都“让位”给疫情了。新冠病毒找到人类的一个大bug，给大家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在我们这种全球性IT公司中，随之而来的奇葩事就更多了。
作者的奥地利同事远程办公画面（杨鹏供图/图）
IT公司员工家里没装电脑
不出意外的话，大家一般都认为每年的预算季、结单季、财报季、新产品季、考试季等等是最忙的时候。新冠病毒来袭，我们公司所有人都在家里办公，变成这一忙就是一年。
疫情刚开始没多久，我突然发现给IT维护部门发的邮件，没有回复了，再追问，竟然说我这是小问题，这会儿管不上。心里纳闷：大家在家办公啊，IT该很轻松才对。大概一个月后，我才有机会和IT部C姐聊了两句，听完她诉苦后，我瞪大眼睛确认说：“真的啊！？这都已经9102+1年了，竟然还有人家里没有电脑！？我们还是做IT的公司呢！”
C姐耸耸肩：“别看我们是IT公司，有不少人都是这种情况呢！那些日常在办公室且工作时间规律的，很多人生活简单得很，他们有的不仅没电脑，家里还没有宽带呢！”原来IT部门在疫情到来的时候，很多都在忙成了“装机小王子”。他们为了大家都能在家办公，加班加点准备办公电脑、邮寄电脑、远程支持、解决问题，比平时忙了N倍。我们国内常说进入万物互联的时代，但国外很多都市人还是活在上世纪80年代。
美国同事躲到森林搭帐篷，开视频会议时就去最近的小镇上网。供图杨鹏
除了IT部门，行政以及人力部门也是疫情期间最忙的部门之二，因为家庭出现“困难”的同事也有不少。公司里做专业交付的韩国小哥儿单身没有女朋友，加上这几年公司在各个国家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很多客户都买现场交付的服务。这对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大福利”，疫情之前他每周都在各个国家飞来飞去，攒积分、攒会员，再用来“点亮”各个航空公司、酒店连锁、旅行网站和租车公司的白金卡。这样下来，小哥儿发现退掉租来的公寓，只住酒店，竟然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疫情爆发后，公司所有出差全部停掉，他立刻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这事儿不仅愁坏了他，也愁坏了行政及人力部门的负责人。疫情期间，公司有员工像孤魂野鬼一样飘在大街上，太不安全了。那一段时间，长租公寓的房东和中介连电话都不接，一切都停摆了，谁还会接待客户呢？有人建议他去海边找个空酒店前台当面沟通，有人说也许可以试试求助警察，还有人天天帮他打电话找小旅馆，更有人出主意要他趁这个机会“找个有房子的女朋友”……小哥儿、他的主管，还有行政部天天在电话上泡着，各种方法都想过了。最终，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小哥儿终于找到了一个长租公寓栖身，这时候他已经在一个小客栈里窝了快两个月了。除了这个特殊个案，人力部门还要时刻关注大家在家的“精神状态”，变着法儿着组织线上活动帮助员工缓解压力，四处找各个年级的线上教学资源帮大家“带孩子”，公司的员工心理咨询服务一下子成了“热线”。
由于在家办公，公司给了每个人增加了前所未有的预算，可以购买布置家庭办公室的家具和小件儿。大部分人买了显示器、耳机、键盘、办公椅之类的。飞行控W君已经实在忍受不了不能当空中飞人的日子了，宣称要加钱买一套飞机座椅回来，要天天过“坐飞机”的瘾。过了几天，我们问他飞机座椅到货了么？他说他放弃了，因为他发现买一套座椅不够，没有前面的小桌板还是没有坐飞机的感觉，如果要有这种感觉，就要买两套经济舱座椅或者一整套商务舱，那样实在是超预算了。
美国同事的视频会议设备，补光灯不仅网红需要，码农也需要，可以在同事面前显得神采奕奕。供图杨鹏
远程各种囧
不能四处飞，大家自然都不能到客户现场办公了，各家厂商和合作伙伴只能远程开展工作。每次线上开会，大家就操着天南海北的英语在一个“屋子”里讨论得异常热烈，计有美国口音、新加坡口音、印尼口音、印度口音、英国口音、中国口音、德国口音、日本口音……突然客户那边有个比利时法语区的老板来上一句英语，整个视频会议停摆了几十秒，才有人怯怯地问：“不好意思，没听懂。”没有了现场的互动，各种口音英语直接成了“外星语”。
在家办公少不了视频会议也少不了开摄像头，这也成了大家“偷窥”老板和同事们屋内陈设的好时机，各个小群里的八卦也就接踵而至。
“哎？你看H总家的粉色窗帘好亮眼，很八十年代气息，是当年结婚时村里二婶给做的吧？”
“B总的南洋古董床看着不错，就是屋子小了点，进门直接上床！”
“Y这几个星期的西服貌似就没换过，感觉越来越皱了。”
……
再后来，软件厂商很贴心地推出视频会议背景的定制功能，大家“办公的地方”就更加五花八门了。无比怀念坐飞机住酒店的出差狗们大多会把背景换成机舱和酒店行政酒廊，憋了很久没出去度假的同事、客户则把各地海滩、丛林和标志性建筑都放在身后的背景上，每次开会之前的五到十分钟大家都要把对方身后的地点猜个遍，纷纷回味过去的好时光。后来，大家觉得这种“quiztime（智力小测试）”太短了，专门安排周五下午搞个“quizPM”，索性过把怀旧瘾。
视频会议的背景图可以改掉，背景音就没可能被过滤掉了，各同事家里传来的声响也是精彩“大戏”：小孩大喊、家人吵架、宠物嚎叫、摔了东西后的懊恼、碰倒水杯时的粗口……马来西亚的小姐姐某天实在忍不了家里的噪声，气急败坏地扔下耳麦，大声吼孩子，会上有个能听懂马来语的同事嘿嘿一笑说：“她要孩子们看清楚门口人偶上的告示，现在是开会时间不要打扰。”后来大家纷纷要求她展示一下人偶，也模仿她在自己书房门口做了一个。
同事用衣架自制的人偶，放在房间外面，警告孩子们别吵。 （杨鹏供图/图）
有一次瑞士的M叔那边传来由远及近的抱怨，很明显是老婆不满意了，在澳洲的德国移民AB兄嘿嘿一笑：“她老婆怪他不干活儿，袜子好几天没有洗了。”我家的老猫“奶奶”也闹笑话了，她对英语有莫名其妙的共鸣，每每在我开会说话的时候就猛烈嚎叫，吓得会议那边的同事很关切地问：“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是不是压到猫尾巴了？”
开视频会议，各国喵星人也蹭着出场亮相，图中为长了一张欧洲脸的法国猫。 （杨鹏供图/图）
别看视频会议软件上就那么有数的几个按钮，带来的笑话可真不少。有经验的人在早上第一个视频会议一定会非常小心的，不过还是会有人忘记在这个时候关掉摄像头，结果一些不可描述的镜头就在所有与会者的屏幕上晃来晃去。这时候，忘记关掉摄像头的人往往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大概率既看不到chatwindow里的文字，也听不到线上大家的语音提醒，最终会议组织者实在不忍再看，无奈地把他/她踢下线。静音按钮也是很多“囧”事的“罪魁祸首”，有的人开着“静音”，却在屏幕前眉飞色舞大说特说，更囧的是那些忘记打开“静音”的人，有一次一个美国小哥儿就这样把他和女朋友的情话全部“广播”给所有在线的同事听，让与会者学到了用英语打情骂俏的新鲜表达方法。
快一年了，我的电脑上集齐各家客户在用的视频会议系统，计有Zoom、Webex、Teams、Skype、Chime、腾讯会议、飞书……每次发会议邀请的时候，都需要仔细甄别一下。这样的远程办公体验，疫情前是很难想象的。
中国员工不好意思太过炫耀
疫情期间，同事们除了忙着调整工作，还要忙着调整生活，去超市抢购成了“亮点”。疫情刚在新加坡等亚洲国家爆发的时候，当地同事纷纷去超市抢手纸，那几天，电话会议里澳洲和美国的员工像看戏一样，有的还忍不住开他们的玩笑，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他们表示对一个“大感冒”没必要这么狼狈。后来等到澳洲疫情爆发，原来嘲笑亚洲同事的那几个人在邮件里甩下一句“要去超市抢购了”，连电话会议都不来参加。一天后，我把Zoom视频会议的背景换成了满墙的手纸卷，权当“炫富”，新加坡同事偷偷发来消息表示赞赏。
秋天一到，多国出现第二波疫情，同事们又开始抢手纸了……前几天，大家突然意识到最早出现疫情的中国同事们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去超市抢购东西，很不理解，一个国内同事代为解答：“超市从没缺过货，不去超市，就网上下单，等着送上门啊！”话音刚落，会上一片寂静……
中国自打四月份起，就可以在国内转悠了，不管是买买买，还是吃吃吃，都引来其他国家同事的各种羡慕。前一阵子我们家选了去武汉度假，看了3000年前的编钟，吃了老汉口最地道的湖北菜，同事们都知道武汉是这次疫情的始发点，视频会议里大家听到后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说真的，有时我都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太过“炫耀”。
公司行政找来的教育视频还是起到作用了，至少让“神兽”们安静一会。 （杨鹏供图/图）
同事和孩子一起在家“做作业”。 （杨鹏供图/图）
再也回不去的“疫情前”？
对于在家办公，各个公司高层想来和东京奥组委的感受是大致一样的，随着疫情的发展，他们由一开始担心，到后来纠结，再到后来索性认同了要长期在家办公的事实。如今，有些公司干脆彻底解决这个烦恼，让全员永久在家办公，员工可以自己选择工作地点，有不再租赁办公室的，甚至有把总部大楼卖掉的，彻底把公司变成了一个“飘在云中”的组织。
前几天和同事在线上开会，照例喜欢在会上寒暄几句。澳洲的R生很嗨地讲段子：“……我记得两个月前……”，他刚说到这里，另一个同事忍不住插进来一句：“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听到这里大家纷纷感慨：说来说去还是疫情前的那些事，2020年好像短得只有一天，又好像长得过了几年，思绪纷纷中，视频会议里所有人都像掉线了一样地安静，最后有人悠悠地“总结陈词”：“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去‘疫情前’了。”
才明白，原来如空气般存在的全球化，原来是那么弥足珍贵。
杨鹏 陈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