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丨南方甜北方咸，只有油条能让大家达成一致

“鲁迅先生的原稿，在拉都路一家炸油条的那里用着包油条，我得到了一张，是译《死魂灵》的原稿，写信告诉了鲁迅先生，鲁迅先生不以为稀奇。”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里这样写道。

沪上的清早，从弄堂里盥洗的声音开始，伴随着大饼油条店里飘出的油香达到高潮。1935年，住在上海拉都路351号的萧红和萧军夫妇，像往常一样下楼买早餐，看到《死魂灵》的译稿，包在油条外面，心情该很复杂。

不知道当年萧红和萧军最后有没有吃下那根油条，但在上海，无论是清早起来买菜的姆妈，还是吃倦了西餐的老克勒，都要围着早餐店里的“四大金刚”打转。

大饼、粢饭、豆浆、油条，这里面的核心人物当属油条。小臂长甚至小臂粗，金灿灿、直愣愣地立在铁线筐里，那种泛着油光的傻劲儿，让人眼馋。

蘸着酱油，成了泡饭的小菜；掰成一段段，泡进甜豆浆，慢慢回软；厚厚的糯米裹着，粢饭团变成了软糯与酥脆的结合体。上海人对于油条的爱浑然一体，不会有粢饭团还是粢饭糕之争，也不会因为嗜甜还是嗜咸闹得不欢而散。

不光是上海，全国人民都共享着这份热爱。

天津的煎饼摊旁总有油条铺。鸡蛋绿豆面薄饼，要配上旁边现炸的馃子（油条）才最对路。

老广早起去饮茶，桌上总能看到炸两的身影。把油条一分为二，整条包进肠粉里，切成小块，淋上豉油，略洒葱花，内脆外滑，和生滚粥是绝配。

连汪曾祺这位贪吃并且吃的天马行空的食客，也没有放过油条：“塞肉回锅油条，这是我的发明，可以申请专利。油条切成寸半长的小段，用手指将内层掏出空隙，塞入肉茸、葱花、榨菜末，下油锅重炸。油条有矾，较之春卷尤有风味。回锅油条极酥脆，嚼之真可声动十里人。”

试想，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曾出现过油条，不知要徒增多少黯然神伤之人。

“经油一炸，两根面条相缠相粘，合二为一”，在相信历史必然论的人眼中，油条的出现，不是一次偶得。早在北魏，便有油炸面食的相关记载。2000多年前《齐民要术》里“饼法”一章中记录下了人们在寒食节的食物——寒具。寒具又叫环饼，面团里加糖水，用牛羊的脂膏烹炸，极为美脆。这种油炸食品便是今天馓子的前身。

关于油条的正式登场，目前流传度最广的是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的南宋民间故事——精忠报国的岳飞、奸佞狡诈的秦桧、义愤填膺的百姓、以形比形的油炸桧。诸如此类的传说，无疑赋予了油条特定的文化内涵，更促使它成为人人津津乐道的一份吃食。

民间故事的真实性已经无从考证。至少从客观条件上来看，“麻油”，也就是芝麻油，在唐宋以后已经成为极其普遍的烹任素油，这为油炸面食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原料基础。

再后来，油条的势力范围伴随着几次人口往来与都城迁移不断的扩大。到了清朝咸丰年间，油条已经成为南北各省人民共同的嗜好。有的地方叫它馃子，有的地方叫它油馍，还有的地方叫它油炸鬼一一对应下来，便是今天的天津、河南和广东地区。只不过到了今天，油条解的不再是心头之恨，而是口舌之欢。

蓬松加酥脆带来的魅力，无人可以抵挡。尤其当人身在异乡，偶遇油条的兴奋，在中超买到老干妈的心情也不能比拟。

在马来西亚，油条摇身一变，成为肉骨茶的好伴侣；它还会被放在红茶或者咖啡旁侧，组成具有东南亚风情的早餐搭配。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都能找到油条的忠实拥簇，这要感谢当年漂洋过海的华人，那“一盅两件”的乡情，在陌生的土壤里扎根。

之前朋友去西班牙出差，被橄榄油浸的头晕目眩，发短信求救：“快，告诉我明天该吃啥？现在看见Tapas（塔帕斯）和Paella（西班牙海鲜饭）的字母组合已经开始出冷汗了。”

我一边在心里暗搓搓替他的中国胃感到惋惜，一边郑重其事在屏幕里敲下几个字母：Churros（西班牙炸油条）！大概13个小时之后，也就是马德里时间的早晨，一条新消息弹出来：“西班牙人太会吃了！把Espresso（意式浓缩咖啡）换成豆浆就完美了。”

Churros是西班牙人的炸油条。小麦粉、水、再加上一点盐，在花型嘴里挤压成带棱的条状，油炸，蘸糖，齐活儿，没什么神秘可言。相比之下，关于Churros的由来，就显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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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说法是Churros诞生于西班牙游牧牧民之手。牧民们随水草而居，耕地缺乏，没法像平原的人们一样幸福地坐在家里慢慢等待面包的出炉。一种面包的替代品应运而生。随做随用的面团，只要在烧热的锅上煎炸便能立即果腹。

虽然没什么关于此种说辞的书面记载，但伊比利亚半岛的确存在一种叫“Navajo-Churro”的羊，仔细看的话，油炸Churros的外形和动物Churro的羊角还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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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听起来很像 “马可波罗把面条带回了意大利（意大利面源自中国的说法后被证实有误）”的故事。大航海时代，也就是中国的明代，葡萄牙来往亚洲的船只密集，辣椒、番茄、土豆这些原产于美洲的食物在这一时期纷纷进入中国。与之相对的，葡萄牙水手也把土生土长的中国食物带回了故乡，油条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从葡萄牙再流转到西班牙，就简单得多。十五到十六世纪，出海的西班牙或者葡萄牙船只，通常都会在里斯本停泊补给，葡萄牙人能带回来的东西，西班牙人必然要分一杯羹。

几百年后的今天，当人们用裹满砂糖的Churros蘸着热巧克力，或者把Churros当成勺子去剜下冰淇淋尖儿的时候，它是高山牧民的果腹之物还是葡萄牙水手的“东学西渐”，谁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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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关于油条包原稿那件事，鲁迅后来回了信：“我的原稿的境遇，许知道了似乎有点悲哀，我是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我自己是在擦桌子的，因为我用的是中国纸，北洋纸能吸水。”不管得不得志，大家对油炸碳水的热爱都没变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