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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乡村的艺术大师

城乡统筹发展网11月15日讯(记者 陈泰湧)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西畴县柏林乡,虽聂正杰一再说,他的家乡有“云雾缭绕,八角飘香”的美称,但很难让记者有直观的感受,直到他说这个乡与麻栗坡县的八布乡、金厂乡、麻栗镇接壤,这可是国人皆知的老山战区驻地,这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小乡村。

在重庆大学城一个即将拆迁的小院子里,聂正杰拿着一个长竹筒的水烟筒咕噜噜咕噜噜地吸上几口,对记者说,尽管离边境线很近,但他的家乡并未经受过任何战火的侵袭,没有外界的纷扰,生活在这群山环抱如同仙境中的古老民族农忙时赶着牛在田间耕作,节日时便身着盛装载歌载舞,祈福求平安,这般惬意的田园生活着实令人向往。

1982年,聂正杰就出生在这里的一个农村家庭,他小时候非常羡慕村里写春联的人,便自己找来各种字帖学习书法。上初中后,见他的字不错,美术老师就开始系统地教他画画。

是这个美丽的田园孕育了他的艺术生命。高考时,聂正杰考上重庆大学艺术学院。“为了给我筹集学费,家里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换来6000元钱。”回忆起当年的状况,聂正杰变得有点低沉:“再加上亲戚朋友送的,我带着8000元钱从云南来到重庆。”

聂正杰在重庆大学城的一个旧舍中进行创作。

但交完第一年的学费后,带来的钱就所剩无几了。因为第一学期英语没及格,他申请不了助学贷款。“从那以后,我的学费都是欠着的”。说到这里,聂正杰无奈地笑了。大三的一次展览改变了这种局面,他的作品被新加坡的一位画商看中。“从那以后,我就陆续开始卖画了,到了大学毕业,欠的4万多学费也还清了。”

城市和乡村所能给他带来的经济上的巨大差异让聂正杰渴望着融入城市生活,大学毕业后,聂正杰谋得一份好工作。“我到重庆大礼堂工作,负责类似美工的活路,也画一些画。”

领着工资,生活有了保障,但他又感觉心灵上渐渐的有了束缚,因为创作受到很多限制,只干了一年半的“绘画棒棒”,2008年初聂正杰从大礼堂辞职。

牛市场》 这是拉牛去县城牛市交易的场景,神情中有期待,也透露着艰辛和不易。

聂正杰没有了稳定的收入,再加上当年经济危机对艺术市场的冲击,聂正杰的油画销售也受到影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09年底,那时候是我最困难的时候,没钱,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聂正杰陷入了沉思。

俗话说愤怒出诗人,痛苦出画家,在那种困顿不堪的情况下,聂正杰创作出《存在》。这幅油画作品整体都是灰色调,但从残破的墙壁中看到的天空,透出蔚蓝色。评论家认为,“这幅作品无头刺激眼球,更是敏感的渴望生活,如同梵高对生活更有热烈的渴望 。画家笔下的孩子、老者、妇人在陌生水泥森林里 ,有着物质与精神交织在一起的渴望。”

“作品能反映出画家当时的心境,灰色调就代表了我那时候的状态。”聂正杰给记者解释道:“那一点蓝色的天空,其实还是代表了自己对未来的希望,希望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

获奖作品《存在》2009年作

这幅作品创作出来后,聂正杰照例拿给朋友看。“给朋友看只是碍于面子的一种托词,就是想把画卖出去,因为那时自己需要钱。”但朋友的反馈却让聂正杰很失望。“大家都说这幅作品没有以前画得好,可能是因为整体是灰色调的原因吧。”这幅一直没卖出去的作品,却最终让聂正杰获得大奖。

2012年7月,约翰·莫尔新绘画大奖赛(中国)落下帷幕。创办于1957年的约翰·莫尔当代绘画大奖赛是英国最为知名的绘画比赛,每两年举办一次,也是英国最大当代艺术展利物浦双年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两年前该大奖赛才首次来到中国。在中国举办的第二届比赛共有2208件作品参赛,评委包括著名艺术家刘小东、丁乙,利物浦双年展主席、前泰特美术馆馆长,英国著名艺术家以及伦敦皇家艺术学院院士。聂正杰将这幅卖不掉的画作《存在》拿去参赛,最终获得唯一一个大奖。

其实参加这次大赛聂正杰也没想着能获奖。“当时因为这个大赛的作品可以出售,我就想着参加比赛能把画卖出去也好,根本没想着能获奖。”当组委会通知聂正杰去上海,还要准备发言,“我以为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喊我去凑个人头捧个场,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性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能获奖,我也不怕被骗,反正我没有钱,所以也就没有理会组委会的要求,没准备什么获奖感言。”

《卖鸡》 农村的脱贫和乡村振兴体现在一些细节上,家乡交通便捷了,我的亲兄弟骑着摩托去卖自己养殖的土鸡。

但这个赛事的专业性和权威性还是对聂正杰有着无限的诱惑,他咬咬牙,还是准备去上海“观摩”,就在去上海之前,聂正杰有两幅作品被朋友收藏,这也让他有了一笔收入,相当于两个月的工资,他赶紧将这笔钱存放在银行卡上。所以在颁奖典礼上,聂正杰的获奖感言就是:“我觉得得奖很好,因为我那两个月的工资可以存着,不用动了。”

获得此次大奖,让聂正杰有了去英国曼切斯特中国艺术中心学习交流三个月的机会,同时还能参加第二年的利物浦双年展,还将在英国举办个展。聂正杰以自身浸入这个城市环境中,但目光仍然聚焦到和他有着相同乡村生活背景的人群,创作了一批新的作品,2014年,“农民工”个展的英国曼切斯特开展。2014年,以这批作品为主体的“平凡的力量”个展在重庆巴渝文化会馆开展。

获奖之后的聂正杰有一些小膨胀,在大学城重庆炮校遗址处租了一个小院,作为他的画室和起居室,外面的坝子上摆上桌椅,桌子上放着大水烟筒,还有酒壶。坝子四周则种上了很多他从云南老家搞来的植物。

这个地方是城郊结合部,是最能让聂正杰沉下心来进行创作的地方,渐渐地,他的笔触由进城的农民工慢慢转移回到了他记忆中的家乡,家乡里的那些人。他笔下的人物也经历了一个从离开土地到回到土地的过程。

舍得的马》舍得村是云南丘白县的一个乡村

创作之余他会抱着大竹筒抽水烟,会喝几口包谷烧,然后也会骑着用奖金买来的摩托车穿行在各种零乱的街巷中,活脱脱一个家乡村落里的大表哥。但这是城市,不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落,他的摩托一不小心恰好撞到一个过路交警的车,吊销了他的驾照,从此以后,附近的居民能看到的聂正杰就变成了一个费力地蹬着一辆锈迹斑斑快报废的脚踏车出行的艺术家。

他的艺术创作也正如他能骑摩托又能蹬脚踏车一样,有了一种逆向的回归,或者说他再次进行了选择,思考和选择了一种适合当前环境的方式。

正如美术史学博士、美术批评家及策展人王春辰所说:聂正杰属于新一代的年轻画家,正经历着不同于中国近代美术史发生过的那些事件。他们于社会和生活的理解正愈加趋向于个体的心理世界探寻,这将深化艺术家进入到新的表现领域中,它已经显示出一种新的能量,或者说绘画当代转型的意义,而能够在心理经验的视觉表现上胜出的那些画家将成为新的一代风标人物,这将是一场新的绘画角力行动。聂正杰生活在重庆,依托大山大水的巴蜀情怀和清风朗月的古道侠肠,细细品味着人生世界的真实图景和艺术于生活的存在意义。他创作这一批作品正是他多年求学、创作艺术的阶段性总结,也可以说,它们将成为他的新的起点,起于更高的目标和更高的视野。一批新的年轻画家能否从中脱颖而出,不仅是时代的一个挑战,也是艺术生命力和艺术欲望的胜利;他们越是果断地探索、实验、打破成规,就越是有机会和能力走出一道道艺术的藩篱,进入到广阔无垠的艺术新天地中。

吴升知也评论道:聂正杰是一个靠直觉创作的画家,他从不造作地扯些飘渺的概念,只是用心地描绘他目光所及的人、物和景。然而,即便聂正杰的绘画技巧已经相当精熟,他的画面依然不时地溜出一股“土劲儿”,甚至“土”得相当呛人,这或许与他出生成长在农村不无关系。“土”在这里并非贬意,反而是一种酸涩和粗粝的真切感,而这种“真切”则鲜见于与聂正杰同辈的艺术家之中。在画面与现实之间,聂正杰蒙上了一层缺乏现实感的空气,干涩空洞,它吸走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光华,又重新为世界添加了一层含义。游离在这种现实和超现实感之间,聂正杰找到了一种真切地表达方式,这种方式恰如其分地诉说着我们这个时代的生命体验。

聂正杰本人是讷于言的。他不会用文字语言去阐释画面,正如艺术向来是不完整的,一如生命,它从不主动向人们诉说意义,仅仅让人们揣测和感受,这本身就是一种缺失,但缺失也常常带着迷人的诗性,像那樽时缺时满的月亮。聂正杰的绘画无时不包含了这种缺失,人物躯体的缺失,背景的缺失,心理的缺失,甚至说,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现实感的缺失。缺失带来了错位,前一刻我们在画前感同身受,下一刻就恍坠梦境,不知所以,现实在这里发生了些许的偏移——心理上的,而非视觉上的。可以说,通过对现实的细微篡改,聂正杰小心翼翼地把现实撕开了一条缝隙,裂缝吸引我们窥探,而我们却一无所获。什么是百分之百的现实?我更加困惑、怀疑。

聂正杰随意、躁动、甚至粗鄙的笔触时常让人感到焦躁,却伴随着某种市侩的快感,像是街头巷尾那闹人的吆喝,又夹杂着都市人的落寞。他画周边的人、物和景,目光所及构成了聂正杰绘画的全部世界,这个不多不少的世界既是他的认识自我的一种方式,也是他的智慧所在。人类在艺术中不断证明自己的不朽,挑战认识的极限,却在现实前无能为力。那什么是认识的归宿?目光所及无疑是条出路,它让我们明白什么是支撑艺术的生活,什么是探寻生活的艺术。

他的画笔和目光进行了逆向的回归,再一次投回到乡村里的人,那是家乡里的那些不再愁吃愁穿愁学费的叔伯兄弟们。

2019年,名为“变迁”的聂正杰个展在北京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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