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个三国宇宙。
文/郑亚文
编辑/范婷婷
上学时，名扬爱上一款日本游戏“吞食天地”，游戏的背景和人物与三国有关，为了玩懂游戏，他跑去恶补了三国的历史，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各大卫视轮番播出、翻拍过n个版本的三国相关影视剧，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再到西晋陈寿的《三国志》，名扬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高中课本的空白处，被他记满了人物的出生年月，历史事迹。
如今，名扬成了三国人偶的改造师，每年改造100多个人偶。在国内，古代兵人模型圈子仍是非常小众的。多数人对手办模型的概念，仍停留在日本的动漫模型，或者欧美的超级英雄手办。
在那些收集三国手办的人眼里，三国群雄，就是中国的超级英雄。
男生的芭比娃娃
在群里潜水的韩国人冒泡了，苦哈哈地求大家：“可以不要用方言打字吗？翻译器无法翻译啊……”
名扬一看，这不是那位在他手上买过三国人偶的韩国买家吗？因为太喜欢三国历史，对方顺藤摸瓜找到名扬的闲鱼。又进了三国手办群，每天用翻译器，看一群中国的三国狂热粉晒手办、讨论某场战争还可以怎么打、历史的发展轨迹会不会有其他可能。
名扬恶搞的三国人物
国外玩家大多是通过游戏、电视剧《三国演义》认识三国，随后接触手办。费心思找到中国的手办，顶着文化差异和语言隔阂，融入三国的讨论圈子。
一个马来西亚的买家，因为没有支付宝，特地用同事的账号下单，转寄到广州，最后送到马来西亚。连续下单几次后，他也进了群，还在马来西亚建了当地的三国手办圈。
名扬是几个三国手办群的管理员，群里有十几岁的学生，有上市公司老板，也有花甲退休老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大几千人，“国内主流玩家几乎都在。”也不乏美国、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的三国历史爱好者。
他们都因为喜欢三国人偶汇聚到这里，几乎人人左手一个赵云，右手一个关羽。
名扬还找到一个专门做甲胄的师傅，两人合伙，他负责构思形象、搭配服装、给人物做头发等整合性工作，师傅专做甲胄，为三国迷们提供定制服务：一个妈妈给喜欢三国的儿子送礼物，要求用银来打造整套甲胄。
在海外留学的男生，定制了好几个三国人物，却因为疫情回不了国，直到现在都没能摸到自己的模型。
还有不少中年男同胞，省下零花钱和烟钱，就为了能拥有一个自己的三国英雄。
“买回家也不是纯欣赏，你得会玩。”高玩会买一堆人物的头雕、盔甲、配饰，像女孩子给芭比娃娃换衣服一样，把头、盔甲换一下，吕布瞬间变周瑜。所以，三国人偶圈子流行一句话：“三分靠改造，七分靠搭配。”
这样一个圈子，是名扬和这群三国爱好者，花了四年时间，从零建起来的。
亲自接手办回家
大学毕业后，名扬在湖南做记者和主持人，以前没收入的时候，只能眼馋别人的手办，有了收入，终于可以自己收集手办了。当时，圣斗士、钢铁侠这类商业属性强的手办，厂商以万计数上市，还不愁销路。
中国古代人偶，却连成规模的圈子都没有。想找到三国手办，更是难上加难。可见的只有张飞、关羽、赵云这类热门武将，大多还是塑料制品。
“当时疯狂到，只要市面上出过的，我都要立马买到手。”但即使这样，一年过去，他也只收集到了5个三国人物。“最大的愿望，是能拥有10个不同的人物。”
四年前，名扬在闲鱼刷到了一个江苏大神，顿时眼睛一亮——赵云、张飞居然穿着手工造的头盔、盔甲，往那一站，威风帅气无比，和塑料模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是不论名扬怎么恳求，对方都不卖，“只做展示”。
名扬馋得不行，赖上了对方，有空就跑去闲鱼给他点赞、留言，没事就拉着人聊天。连续一个月，对方看到名扬不仅组了一个三国讨论圈子，还经常带动大家做活动、晒作品，感慨道：“这些东西在你手上会发光发热，在我这里就是冰冷的摆件。”
大神用当初入手价格的5折，陆续把三、四十个人偶、配件，都卖给了名扬。为表诚意，名扬特地从湖南跑到江苏，接手办回家。
即使是以5折的价格入手，对当时的名扬来说也不便宜。他节衣缩食攒了一年多，才把钱付清。“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他也没催我，彼此之间的信任，还是来自三国。”
千万富翁的遗憾
有了成队列的士兵，名扬便做起了千军万马的梦。而一旦拥有过穿着手工盔甲的三国士兵，就再也接受不了塑料士兵了。
既然买不到，就自己改造。四年前，除了江苏大神的那一批手办，名扬还买了不少三国人物的头雕和身体，自己配盔甲和配饰。
这是一项找不到公开教程、没有成功经验的工作，“市面上，同样规格的手办，有动漫人物、超级英雄，但他们的衣服、头发，与中国古代兵人之间，相差甚远。”
名扬几乎是孤军奋战，为了做出最逼真的人物，他绞尽脑汁尝试：人物的长发不会粘，就用502胶水，一根一根把假发往头皮上粘；蹲在酒店，碰到新人的婚礼，就进去讨要糖盒，将包装上红色穗子拆下来，当作兵人身上的玉佩穗子；有些盔甲上需要皮毛，将妻子的羽绒服皮毛领偷偷剪去一小块，粘在盔甲上；盔甲包边需要用到真皮，就把羊皮手套剪开，再根据造型一点点复原。
方法不算聪明，但细致度满分。除了上班，名扬的琐碎时间，几乎都花在了改造三国人物上。经常一抬头，五六个小时就过去了。岳父看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地问他：“你是不是病了？”
第一批改造出的40多个三国人偶、配件，整体虽粗糙，但名扬很兴奋。这是他的起点，包含了三国里主流的文官武将，市面上没有的吕布、张辽，他都改造出来了。
第一批人偶，名扬本没打算卖掉。上架到闲鱼，心思也和那位江苏大神一样——晒一晒，馋别人。结果来了一个广州老大哥，上来就问，还有货吗？这个不要，那个不要，其他全要了。
老大哥是广州的一个老板，年近六十。年轻时白手起家，如今拥有四间工厂，做着皮包、口罩生意，年入千万。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年没好好念书。他常常对名扬说，我没有学历，无法站在文学层面欣赏三国，只能看看模型。
名扬犹豫了一段时间，狠下心答应了。“整套出了，卖了4万多，诱惑力很大，一个是家里放不下了，钱也花光了，没资金做第二批。”
收到这套宝贝后，老大哥特地去找了三国的评书。他最舒服的时刻，就是在“日理万机”之后，一个人坐在地下室，听着评书里惊心动魄的三国战争故事，望着收藏柜里的千军万马。
“十万也不卖”
经常会有小朋友跑到名扬的闲鱼来围观，先夸赞一番，后惊讶道：“刘备不是应该拿炮吗？”“我记得蔡文姬是开机甲的呀？”
“我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一问才知道，他们是从手机游戏里知道三国的，还认为，游戏里的三国，就是真实的三国。”名扬心里百感交集，如果论宣传三国的责任，没有人比他这个圈子发起人更加重大了。
三国的神奇之处在于，这段历史是无法考究的。大多人物的形象，皆来自于文学和影视作品。且文学作品里的形象，有些也并不符合史实，“大家对关羽的印象就是拿着青龙刀，事实上，三国时期并没有这个刀。”
这种在大家心里已根深蒂固的形象，名扬还是会给予尊重。
给人物定形象前，他分别从《三国演义》、《三国志》里对照人物外表、性格描述。再把网上画家的画作、民间的历史形象，甚至岩画上的画像，都研究个遍。最终确定盔甲颜色、长度、配饰种类等。
名扬恶搞的三国人物
每两年，名扬都会重温一次《三国演义》、《三国志》。不同人生阶段读三国，感悟都不一样。
最初看三国，带着英雄主义和个人情绪：“曹操奸诈，张飞很牛，诸葛亮计谋多。”
年龄大一点，会懂得从文学领域思考作品。“但有时候也会受人影响，自认为感受到了深层意味，觉得诸葛亮其实很专权，曹操其实心胸很宽广，刘备只知道哭。”
“如今30岁再看，三国其实隐藏着社会生存法则，历史人物从来不能以单纯的好坏来评判，胜败也存在诸多巧合。”看清楚这些，名扬才觉得，自己真正看懂了三国。
四年的经验，名扬已不是当年那个，拿502胶水硬粘头发的小白。他在细节上拥有更丰富的经验，能改造出令人惊叹的三国人偶。
除了为闲鱼买家定制，名扬家里也留了大几百个自己的作品。他将这些人偶分为了四个阵营：吴国、魏国、蜀国、群雄。“大家有印象的主流人物，我家里全都有，基本不卖。”
也有例外，前两年，一个人看上了名扬改造的吕布，手持方天画戟，身穿铠甲披风。对方求了半天，出价10800元，连连保证一定会好好珍藏。当时，名扬正缺钱，狠下心来卖掉了自己花了一个多月改造完成的吕布。
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结。直到去年，闲鱼玩家发布会邀请名扬拿作品参展。他又花了三个月构思吕布的形象和细节，然后用一个月时间动手。找到人偶植发的达人帮忙植发，托娃娃圈的一个姑娘做发冠，还找专人做刺绣。他自己为了调整服装的尺寸，第一次拿起针线缝边，手被扎了好几个洞。
这个吕布，是名扬改造过最繁琐的人偶，也是他认为最完美的一个。有人出价一万，他直接拒绝，“这次十万也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