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2月15日,当新加坡人正在庆祝春节之时,日军入侵新加坡,英国殖民地政府正式向日军投降。新加坡沦陷后,日军马上大肆逮捕抗日分子,严刑逼供抗日同党,以及采取恐怖的检证(肃清)行动,命令所有18-50岁的男子,到指定地点集合报到接受检查。凡涉嫌参与抗日的华人,一律处死。这就是日军在新加坡进行的大屠杀,死亡人数估计5万人。很多人无辜被杀害,家破人亡,留下不可磨灭的怨恨。
当时创校已有35年的母校——养正学校,已是新加坡著名华文小学。在沦陷期间,由于日本军政府要实行日文教育,禁止英文教学,很多家长宁愿把孩子送去私塾学习华文,也不愿意学习日文。因此很多学校受到影响而不得不停办,长达3年8个月。更令人悲痛是养正有好几位董事、校长、老师及校友等“养正人”,因涉嫌抗日,在沦陷期遇害。
养正校董:梅启康
梅启康 摄于1938
梅启康是广东台山人。他的父亲是养正创办人梅百福(寿山),梅老经营当店业,是万隆当,万祥当(有说也是牛车水豆腐街或珍珠街上段的成发当,万源当)的东主。梅百福是上世纪初广益银行董事部的协理(1904年)。他是善济医社发起人,亦曾倡议新加坡梅汝南堂这个梅姓族人的社团。梅老热心社会公益,是中华总商会财政(1906年)。1906年,广肇小学(养正学校的前身)创办筹款,他以万源当的名义,捐出叻币120元。
他的儿子梅启康(1896-1942年),在广东省台山出生。九岁时,就跟随父亲来到新加坡,在圣约瑟英校受教育,同时在私塾学习中文,故通晓中英文。梅启康年少有为,为人慷慨仗义。相信受到父亲的影响,他同样热心对于华文教育和公益社会事业。对于华文教育和医疗保健等事业,无不尽力,深得社会人士敬仰。
梅启康曾担任“昙花镜影慈善粤剧社”名誉社长以及“海天游艺会”会员。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后,新马华侨所组织的救亡运动,筹帐救济祖国难民和抗日战争局势密不可分。在新加坡众多的华侨抗战文艺运动中,以他参与的剧社和游艺会,最具号召力。昙花镜影慈善粤剧社及海天游艺会在1937年七七事变后,多次以演剧方式筹募款项以及组团到各区域举行抗日演讲,以激发群众爱国救亡热情。为了筹赈,他还亲自粉墨登台,饰演奸臣董卓角色。梅启康在广惠肇留医院担任董事,长达15年(1926-1941年)。1939-1942年出任该院司理。他也是养正学校及静方女校(1927年)的董事,为华社及抗日运动做出贡献。
日本占领新加坡后,宪兵部早已知悉梅启康是重要抗日分子而将他拘捕。1942年3月6日, 梅启康被带去日军宪兵部。据悉,他当天回家时神情沮丧,隔日一早再到宪兵部报到,从此一去不回。据梅启康的长子梅保坚说,当时父亲抛下一句“不要害人”的话后,便匆匆忙忙上车离开。
相信他是不想牵连更多人受害,拒绝供出其他参与抗日者,结果被日本宪兵严刑折磨,因伤重而壮烈牺牲。梅启康牺牲时年仅46岁,英年早逝,令人深感痛惜。目前新加坡晚晴园的二楼展览厅尚有梅启康遗照以及他的事迹说明,让后人去缅怀和凭吊这位先烈。其浩然义气,永垂不朽!
养正校董:谢文斯
第30届养正校董会正司理谢文斯
谢文斯祖籍广东新会,是养正学校1936年度第30届董事部司理。谢文斯在新加坡出生,受过中英文教育,能够以流利英语和殖民地政府官员及商界人士沟通。他是盘谷银行的经理,热心社区服务,担任冈州会馆外务主任,广惠肇留医院董事(1936-1941年),广东会馆董事第30届养正校董会正司理谢文斯21(1939 年),同济医院,以及广帮援英委员会委员,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在1942年3月6日大检证过后不久,谢文斯在冈州会馆,连同会长谢叔文被日本宪兵带走“询问”,据说也因被拷打逼供而伤重身亡,从此消失在人间。
养正第11任校长:张勉之
养正第11任校长张勉之
养正学校第11任校长张勉之,原籍广西省钟山县,在福建厦门集美学校师范科毕业。他在广西钟山县高级小学担任校长多年,于1929年来到新加坡,受聘养正学校。1936年第10任校长骆汉昌辞职,董事部委任张勉之掌管校政,翌年(1937年)林耀翔校长到任,他才卸下重担,继续留校执教。张勉之校长是在1942年的“检证”被检,惨遭杀害,成为这一场大屠杀、检证行动的无辜牺牲者。
他的被检,不知道是否和他所属的三和会馆活动有关?因为日军曾经到过会馆大肆搜索,取去会馆记录簿两本。不过会馆会员册以及筹款救国等事宜的记录簿则未被取走。
张校长留下当老师的妻子吴蕙贞。她含辛茹苦,将两男两女抚养成人。新加坡沦陷结束后的第二年(1946年),三和会馆倡议筹办三和学校,获得会员及各界热心人士鼎力支持。同年秋天获得教育部批准开课,学校设在美芝律 (Beach Road)三和会馆的楼上楼下,由会员吴蕙贞出任校长。
她的二儿子就是后来在报界服务的张道昉 (1935-1998年),张道昉曾先后担任《联合早报》及《联合晚报》副总编辑,是著名作家,笔名李向,相信很多文化界的人士还记得他。新加坡学者庄钦永也曾在《联合早报》的“茶馆”里有一篇文章,写到已故的张道昉。
离职老师:罗澄华罗澄亮兄弟
左三为何剑吴校长,右五拄手杖、头戴毡帽者为罗澄华
养正学校有一位离职老师罗澄华(1891- 1942年),是一位被遗忘的抗日分子。罗澄华的名字,在养正出版的刊物,曾被提及,他的曾侄孙女林碧霞,为了要撰写罗家家谱,托我收集罗澄华的资料。过去3年,我为此搜索、查阅和核实有关罗澄华的资料。
我找到一篇养正校友,前《南洋商报》记者洪锦棠(笔名本地姜,1906-1982年)写的文章《永远不能忘记的母校》,收录在1956年养正学校出版的《养正学校金禧纪念刊》。文中记载他是在1913年进入养正读书,当时罗澄华是他的班主任以及教他普通话(华语的老师)。
另外一篇刊登在1978年7月6日《星洲日报》 第16版的访谈报导,题为《养正学堂在柏律》,访员是前养正老师梁志生(笔名梁山1912-1987年),读过才知道罗澄华较多的史迹。
梁山访问萧守素老师(1899-1983年)。萧守素在养正求学,毕业于养正师范科,毕业后 (1925年)留校当老师,直到退休为止。他一辈子都在养正服务,鞠躬尽瘁。他是在何剑吴 (1876-1939年)担任校长(1923-1927年)时期的学生,也是罗澄华的学生。
罗老师没有留下个人照。萧老师记得他:蓄短髭,出门拄手杖、毡帽不离身,有“洋学者风度”。我找到一张在上世纪20年代,何剑吴校长与养正全体教职员合照,里面就有罗澄华。萧老师的描述是辨认罗澄华最有力的证据。相信这张照片也是罗澄华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唯一身影!
推算一下,罗澄华在养正当老师前后15年,在上世纪20年代末离职,在单边街(现在的毕麒麟街上段)开办私塾香祖学校兼任校长。
林碧霞证实,罗澄华原籍广东新会人。为此我拜托和本地冈州会馆(冈州也叫新会)有超过半世纪渊源的退休资深记者,现届会馆文书区如柏女士为我查证。她从所珍藏的一本1925年编印的冈州会馆筹建新会馆大厦的征信录影印本中,赫然发现“邑人罗澄华捐赠3叻元”以及在会所开幕礼上,罗澄华曾上台致简短祝贺词。这证明了罗澄华的籍贯无误。
我找不到罗澄华的出生地的资料,不过有记录他和弟弟罗澄亮曾被养正学校保送到南京暨南学堂升学,在该校高中毕业。养正学校第二任校长宋森(1877-1952年),在1907年带领第一批马来亚(包括新加坡)华侨子弟回国读书。相信罗澄华是1907年,时年16岁去南京升学的。
1942年日军占领新加坡后,罗澄华因为拥有买花的照片而被日军拘捕,当时买花是抗日筹款的活动。根据“昭南日报”警备司令官所发的新闻,日军在1942年2月21及22日,枪决了好些参与抗日运动、被视为叛乱之徒者。罗澄华是否被人告密出卖而被捕,则不得而知。相信他是在这两个日子被杀害的。
罗澄亮
罗澄华有一个比他小5岁的弟弟罗澄亮(1896- 1945年),也是从养正回去南京暨南学堂升学。回来后从事商业的工作,每逢母校有戏剧演出,他会回校参与舞台设计。后来他去了警察部门当通译员。不知道他被捕的原因,是否和兄长澄华的活动有关。他曾被拘留严刑拷打盘问。光复前后罗澄亮获释。不久后,他因旧伤不愈,加上营养不良而逝。他的35岁妹妹因惧怕被日军污辱,自寻短见。罗家兄妹的不幸遭遇,令人悲痛万分。
这些遇害的“养正人”离世至少已经76年。我将这几位几乎被人遗忘的抗日人士的悲壮事迹,记录下来,作为历史补遗,以安吾心、以慰众魂。他们若是泉下有知,可以瞑目矣。
(作者为本地知名退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