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修心养性来摆脱这一苦恼,因此我研究了许多禅书。这些禅道思想,直到今天还多少影响着我的人生观。
攻击精神,是由古今东西洋的许许多多用兵战术中总结出来的重要战斗要素。强调攻击精神并非日本军队所独有,各国军队都如此。而日本海军兵学校则更加强调“先发制人”和“死而后已”的精神。日本海军的战略思想,就在于这种“制其机先”的思想,奇袭珍珠港就是基于这种思想指导而采取的行动。我们在海军兵学校时所进行的扳扛子训练或以小分队为单位的陆战训练、个人的剑道比赛、划船比赛等等,也无不贯彻着这种思想。
以奇袭珍珠港为开端以及后来在各海域的夜袭、空战,都可以看到这种先发制人的战术思想,自然而然地在支配着每个指挥官的头脑。
攻击精神和敢斗精神虽不属于日本海军所独具,但日本海军不论对任何事物都要奋发猛进、竭尽全力直至“死而后已”的精神是比较突出的。
一个人具备了“死而后已”的精神,往往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例如,有的同学在入学时不会游泳,可是经过两个月的严格训练,也能参加六海里的远游,并能同其他同学一起到达终点,这在一般的娑婆①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再如,学校每年都要举行一次例行的比赛活动——划船航行十五海里,到达宫岛,然后立即攀登弥山(到山顶约有2,200米的山路)。在这项活动中,每次在到达山顶后都有几个学员突然倒下去。
我总算熬过了这一严酷的训练,于昭和八年(1933年)十一月毕业,当时正是由于一些青年军官的过激行动而轰动了
① 娑婆:海军兵学校学员间的术语,指校外的庸俗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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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的时期,但我们则遵循校长有关“军人应尽到个人的天职,不要为舆论所惑”的指示,开始了本国和赴中国的航海活动。
在这次航海中,我们除走遍了全国各地外,还远行到“满洲”①的新京(东北长春),参观了正在建设中的“满洲”,还谒见了溥仪执政。随后又航行到上海,溯长江而上,参观了刚刚结束的“上海事变”②后的战迹,使我们深深感到日本的前途并非一帆风顺。
昭和九年(1934年)三月由中国返回东京,在谒见了天皇之后,立即又开始了远航巴黎的航海。
我们的军舰在印度洋、苏伊士运河和地中海航行的时速为每小时十二海里左右,正是便于观赏外国情调的速度,但对于我们这些负有测定天体定位、实习驾驶和航海术任务的干部候补生来说,并不是一次轻松的航海。我们乘的军舰.是两艘旧式的巡洋舰——“浅间号”和“磐手号”,燃料是靠煤和重油的混烧,所以在航行的途中,需要在亚丁加煤。
在这里,我们冒着炎夏酷暑,同当地的苦力③一起搬运煤炭,整整干了一天。接着,我就感到有些发烧和腹痛,经军医少佐④诊察的结果,断定为阑尾炎。正想一试身手而又无事可干的医生,当天就决定了要给我动手术。这时,军舰已进入红海,在炎热无风和湛蓝的大海中,仍保持着原来的十二海里航速继续前进。船虽然很稳,但在狭窄、闷热的船舱中做手术,简直憋得喘不过气来,而且麻药也不大管用,我只听到:
① 满洲:指伪“满洲国”,我东北地区。
② 上海事变:即一·二八事变,指1932年日本帝国主义武装略犯上海的事件。
③ 苦力:帝国主义者把出卖力气干重活的工人叫做苦力。
④ 少佐:相当于我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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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手术刀怎么切不动呀?”
“啊,锈啦!”
“快给我擦擦脸和手上的汗!”
“再加一台扇风机吧!”
“汗顺着手术刀流进去啦,要好好消毒呀!”
我又听到教官在下着命令:
“军医中尉,你把手伸到这里,摸一摸患处!”
站在我身旁的二、三位见习军医军官轮流地把手伸到我的患处,每次都疼得我直喊叫。但我又怕说我一个军人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也就只好咬着牙忍耐着。但我在心中却想:“割个阑尾炎还要受这样的罪!”万幸,手术后伤口没有化脓,使我避免了葬身海底的厄运。当舰队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达达尼尔海峡的时候,我已经能在甲板上走动了。
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我们参观了多尔马巴赫切宫殿的宝石,追忆了往昔近东的文化;在希腊,我们同颇象童话世界的军队——希腊海军进行了联欢;在意大利,我们会见了这个新兴国家的独裁者墨索里尼;在巴黎的罗浮宫,接触了绚丽多彩的西欧文化,这些事物都使我们大开眼界。
当时,由于日本已开始向轴心国接近,所以日本海军的动向引起了全世界的注目。但在街道上所遇到的外国人似乎还不了解日本,有时我们竟被误认为中国人,常常被问道:“你们是中国人吗?”由此可见,日本还只被看做是东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或被认为是中国的一部分而已。因此,我痛切感到,日本人尽管可以在国内自夸为什么轴心国的盟主、神国日本和无敌海军,但就日本的实力来说,既没有足以制伏世界的经济力,又没有足以指导世界的思想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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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远航中,我看到许多印度洋和地中海沿岸国家都很贫穷。广大殖民地的居民尽管心怀不满,但慑于占领军的武力镇压,而处于无可奈何的现状。总之,通过这次远航,我们的眼界开阔到了面向世界。但我由于这次手术后情况不佳,大大损害了健康,致使我不得不提前退役了。由于我有这段远航的经历,后来当军令部要把我派往新加坡的时候,考虑到我曾到过新加坡恐被人认出,便把我派到了人地生疏的夏威夷。
5.回 乡疗养
结束远洋航海后,我于昭和九年(1934年)八月被分配到巡洋舰“由良号”当了密码官。“由良号”是潜水舰队的旗舰。我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所学到的密码编组和翻译工作,竟然在日后夏威夷的工作中起了作用。舰队演习结束后,为了学习术科,我进了横须贺的水雷学校,然后又进了霞浦①飞行练习队,但因患病,中途住进了东京筑地的海军医院,接着,回到家乡疗养了两年。
家乡的疗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转机。故乡的山河把我这个丧失希望的游子搂进她那温暖的怀抱,使我得以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熏陶。同时这两年还给予了我学习兵书和英语的机会。我在图书馆博览了有关伊予②水军的用兵和战斗经过的古书,阅读了从萨拉米③海战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主
① 霞浦:是日本的第二大湖,位于茨城县东南部,是原日本海军的航空基地。
② 伊予:日本旧国名,今之爱媛县。江户时代为松平氏和伊达氏的大藩。
③ 萨拉米(Salamis):希腊阿蒂卡西方海岸的小岛。公元前480年,古雅典民主派政治家和统帅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kles)率希腊舰队在萨拉米海战中大败波斯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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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海战史,还有有关纳尔逊①、约翰·帕尔、约输·托格各位海军司令的战斗经历及多格滩②海战和德国的通商破坏战等等,这些至今还深深印在脑海里。
我的英语是跟教会学校的一位外国教师学了一年。每天我都风雨不误地坐十五公里的火车去上学,结果达到了能看懂多伊尔③的侦探小说的程度。
这时,我的姐妹都已出嫁,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父母跟前过着悠闲的疗养生活,这对我来说,是一段黄金时代,但父亲却为我的前途感到不安。因为经过“满洲事变” (九·一八事变)和“日华事变”(七·七事变),国内外形势正在急转直下。我虽然已超过了两年的待命暂缓期限,但由于健康原因,不能再到军舰上服役,终于不得不下决心退出海军现役。为了对海军做最后的服务,我决心到各地去做普及海军思想的工作,于是便开始了对各村的小学生、在乡军人会会员和消防队员等等的巡回演说。
我针对国防处于紧张状态下的日本社会,所做的有关“如果日美开战”、“日本海军的现状”、“太平洋上风云急”和“海军生活”等为题的讲演,受到热烈欢迎。我还针对将来日美之间发生战争时的情况,做了设想性的讲演——太平洋上乌云密布,美国舰队终于以车轮形阵式向我逼近,我无敌舰队先派出巡逻机,随即摆开应战阵式勇猛迎敌,决心在海上
① 纳尔逊(H·Neleson):(1758-1805)英国海军统帅。1798年,指挥英国军舰在埃及阿布基尔(Abukir)歼灭运送军队的法国舰队,1799年进军那不勒斯,镇压意大利革命运动。1805年在西班牙特拉法尔加角海战中大败法西联合舰队,自己也在作战中阵亡。
② 多格滩(Dogger Bank),在欧洲北海中部,西南向东北延伸,长约257
公里,宽约112公里,最浅处距海面仅14米。
③ 多伊尔(Doyle):(1859-1930)英国著名侦探小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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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决战,最后由潜艇和高速驱逐舰将敌全部歼灭⋯⋯这种自以为是的讲演,今天想起来,还觉得汗颜。
有一次,有位四国地方的海军人事部长来到我住的村庄做时局讲话。当时我带领村长及村里士绅并由我向部长发出了敬礼的号令。那位海军大佐发现我穿着海军制服,似乎感到有些奇怪,便严厉斥责说:
“如今海军忙得不可开交,人手极端不足,而你一个年轻军官却悠闲自在地呆在乡下,这太不象话了!”
我说明了原委,并请求他在海军方面为我找一个适合于我身体条件的工作。
过了不久,就接到了一封军令部的任免通知——“命令海军少尉吉川猛夫编入预备役,即日以军令部嘱托身分,到第三部报到。”另外还附有一纸,告知我月薪为八十五元,将来的提薪待遇准予与同期毕业的军官相同。
我接受了这个任命,在征途上迈出了新的一步,但做梦也没有想到将来会做间谍。
退出海军现役,在我来说是件悲痛的事情,当我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伙伴,变成一个埋没在市井里的掉队者的时候,就非常苦恼。从海军兵学校毕业后,我的真正愿望是想为国家做点贡献,并不是单纯为了个人的前程。这种心情,直到在被打入市井深渊的今天,也丝毫没有改变。不过,我对这一任命还是满意的,因此我下决心承担海军分配给我的任何任务,并竭尽全力去完成。
于是,我便独身住进了东京郊外的一个公寓里,每天到霞关①的军令部去上班。
① 霞关:在东京千代田区,为官厅街,日本政府机关多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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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平洋上风云急
1.在海军军令部
军令部是一个二层楼的红砖房建筑。同海军省设在一起。海军军令部在性质上本来同陆军的参谋本部是相同的,但许多人对这一点却不大清楚,误认为军令部和海军省是一回事,或把军令部看成是海军省的一个部门。实际上,海军省是行政机关,而军令部则是统帅机关。军令部的主要任务是执掌国防用兵事务。军令部下设四个部:第一部负责作战;第二部负责军备;第三部负责情报;第四部负责通迅。军令部的最高领导是军令部总长,由海军的最高长官任命,军衔为中将或大将级。各部部长为少将级,下属各科科长为大佐级,科员多为中、少佐级,这些人员都是担任实际工作的人,除此以外,各科还配备副官和翻译官等。
我在军令部第三部第八科就职。
第三部设有四个科:五、六、七、八科。第五科分管有关美国和拉丁美洲各国的军事情报;第六科分管有关中国的情报;第七科分管有关苏联和欧洲各国的情报;第八科分管英国及其所属领国的情报。
各科包括科长在内,共有五名参谋,这些人的胸前都挂着闪闪发光的参谋饰带,态度严肃地在默默工作,而我却穿着一身便服,给这些人打下手,这不能不使我感到别扭和拘束。
我在科里的主要工作是编纂“兵要地志”和“兵要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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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保管有关英国舰队动向的调查资料。
昭和十二年(1937)以来,日本为了适应新的国际形势,急欲向世界扩展。当时国家的领导权实际上已掌握在军部手里,政治家在这种非常时期几乎是束手无策。而陆军又因被拖在中国大陆上自顾不暇,这样,海军就要承担起责任,以倡导南进政策来发展国力。为了发展国力,必须使军需生产有飞跃的发展,因而也就需要有足够的原料和资材(铁、橡胶、锡、棉花和铅等)。军令部第八科负责调查南洋各地区的资源,并为将来把这些殖民地和半独立国划归到日本的统治之下做准备,另外还要在这些地区查明和确保将来可成为日本的进攻据点。
许多企业界的老板和谋士常常到第八科来。有个叫大谷光瑞①的,就常找科长谈话,并提出了他的所谓“大谷构想。”按照这个构想,就是要把连结马来半岛——加罗林群岛——马绍尔群岛一线作为日本的生命线,并以此来策划雄心勃勃的军事和经济政策。
科长常常发牢骚:“日本的政治家和陆军参谋本部的一些石头脑瓜,竟然把日本海军的活跃舞台看成仅仅能达到东中国海,真不象话!”
过了不久,即到了下一任堀内科长的时期,他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究竟应给这一生命线内的太平洋各个区域起个什么名字为好?想出了不少名称,有:“大东亚圈”、“大东亚生活圈”、“大东亚经济圈”等等,最后在报上发表的名称则是“大东亚共荣圈”。
也就在这个时期,我以积压的未加整理的缅甸、马来、
① 大谷光瑞(1876-1948):京都人,法号镜如,西本愿寺的门主,曾率领探险队到中亚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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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洲的兵要资料为基础,着手制作了南洋海域的兵要图。
在这个兵要图中主要记载了下列事项:
1.外国的航线(包括民用机场可转为军用者)。
2.外国派驻的兵力(分海、陆、空军记载,其中对空军的记载尤详)。
3.商船队。
4.船坞及港湾等设施。
5.可做临时着陆或迫降的地点。
6.主要的城镇。
由于这一地区的地图陈旧,缩尺也不准,海图又不可靠,所以曾参照了英国海军部的海图。
然后,又请军令部的水路部绘制了地图,并加上了各种彩色数据,印出后作为“秘件”或“极秘件”,分发到全舰队。虽然用了约半年的时间才制成了这份兵要图,还不够完善准确,不过,在当时没有其他任何可供参考的资料的情况下,它对掌握南洋各地的概况,可算是个绝好的资料。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依靠这张唯一的地图而进驻婆罗洲的舰队曾对军令部提出批评,说地图上所记载的婆罗洲古晋机场是在左岸,而不是在右岸,使我们感到很惭愧。
军令部从大正末期(1925)就开始通过船员、旅游者和居住在南洋的日本人来搜集这个地区的情报(从积压文件附记日期判明),但多半是些片断的资料,再加上根本没有整理,白白地搁置在积满灰尘的档案库里。
不过,有关新加坡的资料却比较详细,这可能是因为那里停泊着英国的远东舰队特别引人注目的关系。当时,对于婆罗洲和西里伯斯岛的情况(海军非常重视这里的石油资源)一无所知。因此,有许多日本商行,假借栽培棉花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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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不断地到这些地方开拓种植园。毫无疑问,这些人都和军令部通着气。
只靠包括科长在内的四、五名正规参谋来搜索如此广阔地区的情报,当然忙不过来。再加上当时在海军内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没有在海上服勤几年的经历,就晋不了级”,所以这些参谋人员,在科内工作两年或三年,就以“荣转”的名义回到海上去服勤了。
而这些空缺,就只好由我们这些非正规的“嘱托”来填补,并作为军令部的一个忠诚的护家“白鼠”,长期地留在那里。
我们科的主要工作,是不断地更新兵要地志和探知英国舰队的动向。舰队经常活动,一刻也不停顿,要想掌握它的动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关于英国舰队的编制表,通过英国海军每年年初发行的“海军一览表”,基本上能够掌握。这种书籍,每年都要由驻英大使馆武官寄回来。他可能是通过某种手段才弄到手的,有时送晚了,军令部就发出催令。对驻外武官来说,军令部的要求具有绝对的权威,他必须排除万难、千方百计地把东西弄到手。当然,还有由谍报员寄来的有关军舰、商船和飞机等的资料。根据这些资料,大致可以弄清英国舰队的编制。至于更详细的情况,就只有靠其他情报来补充和订正了。例如有关修理、入坞、派遣和新建造舰艇的下水等等,都需要随时订正。但是任何国家对兵力的调动都是保密的,所以要弄到这方面的情报,比较困难。
关于军舰的装甲、备炮口径和炮弹的性能等情报,要和公开发表的数字多少有些出入,这在常识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要想知道确切的情况,就只能委托驻外技术军官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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