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嵩男
编辑｜斯问
等了中国游客三年的泰国，不再错过这个春节。
据《北京日报》1月9日报道，“放开”后首批赴泰国的中国游客，享受了泰国副总理接机的“国宾级待遇”，并被献上寓意友好的“花香串”。同时，上百名泰方人士列队欢迎，拉起写有“中泰一家亲”的横幅，用中文向游客表示欢迎。有中国网友表示：这才是想赚钱该有的态度。
泰方迎接中国游客
迥异于日韩，泰国对待中国游客，热情得让人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在泰国生活超过18年，从事旅游业逾10年的携程当地向导杨亮（英文名Andy）对记者解释，热情接待背后的合理性，在于中国作为疫情前泰国最大的游客来源国，不仅人多，而且消费力强，对泰国旅游业的提振价值无可比拟。“我观察到在疫情放开后，春节前后来到泰国玩的中国人中，年龄在35—50岁之间的居多，很多还是家庭团体出行。这个阶段的人财务状况比较好，来泰国玩比较追求质量。相比较外国人，消费能力可能更强。外国人一杯啤酒能坐一晚上，中国人来了，啤酒先来个一件（一箱，一般为12瓶）。”
以更直观的数据为例，疫情前的2018年，泰国旅游收入达570亿美元(按当时汇率计算，约合人民币3897亿元)，成为仅次于美国、西班牙和法国的全球第四大旅游国，远超旅游业创收340亿美元的日本，居亚洲之首。该年，赴泰国的中国大陆游客达1035万人次，超过泰国在2018年总游客3837万人次的四分之一。中国游客在泰消费5806亿泰铢（按当时汇率计算，约合人民币1240亿元），对比泰国该年16.37万亿的国内生产总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简称GDP），我们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泰国GDP的3.54%。
在泰国当地提供租车业务的宇哥告诉我们，疫情前他们公司客户中有30%是中国人，但这些中国客户能撑起公司约80%的收入。考虑到中国游客的消费力，也无怪泰国甫一听闻中国放开，就大张旗鼓地迎接。甚至，近日还闹出了“泰国警车为中国游客开道”的乌龙事件。
不过，客观现实是泰国的旅游业，或许仍需要一点耐心。目前从国内城市直飞泰国的航班规模仍然很小，上海、广州等地，直飞航班也才于1月18日、20日先后恢复。虽然首班客座率均超95%，但整体运力的回升，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宇哥补充，“不止班次少，而且因为运力供不应求，导致目前机票价格也相对偏高，短期内会遏制部分出游需求。”以1月25日票价为例，记者也观察到，近期厦门高崎国际机场直飞曼谷的航班，每日仅1班次，单程票价接近3000元。上海、广州直飞曼谷的单程票价在3000元—7000元不等，社交媒体上，以泰国机票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匹配到的多是“泰国机票为什么这么贵”“泰国机票什么时候买便宜”“泰国机票什么时候降价”类似词条。
国内酒旅平台显示的上海直飞曼谷的航班及票价
当然，期待中国游客的远不止泰国，还有许多服务泰国旅游市场的中国人。如上文提到的andy、宇哥，放开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一度停滞的跨境游业务迎来重启。这一天，他们同样盼了三年。记者通过社交媒体平台上泰国游相关帖子，联系到了另一位受访者“麦叶”，他说这是他近三年来第一次发布旅游帖。
做了十几年旅游的他，在疫情期间业务停摆，选择投身自媒体、零售行业。而如今，麦叶的朋友圈、社交媒体平台，已开始频繁发布跨境游相关产品信息。“巧的是，2019年疫情前，我从日本跨完年去泰国玩，那刚好是我个人旅游的终点站。”如今蛰伏三年，他的跨境游业务又自泰国起始。
约一半出境游客，去了泰国
依据出入境机票数据，有机构统计当下出境游客有约一半去泰国。
中国人为什么爱去泰国玩？“我的理解，首先去泰国旅游价格相对亲民，吃喝住行方面的成本，接近国内二线城市。而且虽然冬天是旺季，但住宿成本可能也就是涨1—3成的样子，比上海、三亚都要便宜些。”Andy自2004年后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泰国，对当地的吃喝住行了如指掌。“海鲜比国内会便宜一些，所以来泰国的游客也都特别舍得吃海鲜。至于水果，国内昂贵的榴莲，在这里折合人民币就是几块钱一斤，随便吃。”
小红书平台上，也有近期去泰国的游客提到了当地的物价水平——海鲜市场部分可以议价，水果不需要看品种，直接买。路边摊奶茶5块钱一杯，烤肉一百多一顿……更有博主表示，欧美人之所以也喜欢来泰国，一大原因就在于他们仅一个月的工资，就能美美地在泰国生活上半年。“其实我早年在泰国生活的时候，海鲜市场普遍是不议价的，但我们中国人逛菜市场有这种讲价的习惯，所以慢慢泰国的海鲜市场也就向游客妥协了。”关于议价，Andy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
泰国部分商品物价 按1月24日汇率，1元人民币约为4.83泰铢
在中国放开前，日韩、欧美游客是泰国旅游的主体，泰国旅游市场的供需算得上稳定。目前来到泰国的少量中国游客，暂时还刺激不了当地酒旅价格。所以整体来看，机票、签证反而成了泰国游成本中为数不多的变量。过去泰国落地签证仅需两百多元，现在有游客反映该项包含小费已抬升至四百多元。
当然，泰国游在近期的热度，也由其气候优势所推动。泰国当下正处于“凉季”，据天气预报，曼谷在1月下旬的气温在21℃—35℃之间。暖冬，且不会太热，给人以较舒适的体感。
曼谷近期天气预报
“从旅游资源、行业成熟度等多方面综合来看，泰国相较于其他东南亚国家会比较有优势。”Andy总结，比如去越南芽庄、柬埔寨吴哥窟等地散心可以，但可玩性不高。新加坡消费水平偏高，而且管制严格。“说白了去很多东南亚国家旅游好比吃饭去面馆，挑来拣去就那么几种面，而泰国是自助餐厅。”宇哥补充，在泰国一些大一点的餐馆、景点，服务人员中文说的都很好。“在泰国中国游客多，中国人也多，整体吃喝住行、风俗习惯上，国人都比较好接受。”
从业者视角外，在泰国清迈旅居了三年的小野对记者介绍，或许曼谷存在一些不好的“宰客”现象，比如出租车“抬价”“绕路”行为。但“迈村”（因为环境、面积、风土等多种因素，中国旅居泰国人士习惯将清迈称为迈村）当地人比较质朴、热心。在她的生活经验中，清迈当地的餐饮、服务业价格也相对透明。“消费一般不砍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买就买，不买也无所谓。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她也指出，不论是曼谷还是清迈，物价的亲民都是相对的。对游客来说，吃喝住行或许不贵。但从当地的工资标准来看，清迈的生活成本也不低。她身边有朋友的月收入折合人民币约在4000—6000元之间，基本仅够生活开销。
跨境游从业者，熬过的那三年
Andy：我在泰国做旅游，疫情三年接客一个
“疫情三年，是毁灭性的打击。”
Andy自2013年接触婚纱旅拍业务，随后逐步过渡到旅行社，也是携程上较早一批跨境自由行商家。从业十余年里，他服务的几乎都是中国游客。“疫情前，一年大概接待一千组游客。每组普遍是两三人的小团体，多的也有六七人的家庭团体。我们有包括住宿、出行、向导在内的全套旅游服务资源。一般来讲就是客户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但不会过度干涉客户的出游安排。”
而疫情三年，他仅有一单生意。“姑娘是在海外生活的华人，分手了想来泰国散散心，就联系了我。对三年的时间来说，一单和没有差不多，我也没上账。”
向导Andy的10年 从左至右依次拍摄于27岁、33岁和37岁
不过，Andy强调三年里，自己真正焦虑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这和他的性格有关，也不无泰国当地风土人情的“功劳”。在Andy的观察中，即便疫情期间泰国旅游业受重创，当地人仍是该吃吃该喝喝，并不会过度操心。“本地人很少有愁容满面的，他们都很松弛。比如我之前雇的装修师傅，每天都准时准点下班，回家前买点小酒，就去过自己的家庭时光了。”
这方面，小野也有体会。疫情期间，清迈当地的餐饮行业生意骤降，但她观察老板们似乎看得很淡。有游客生意做就做，没有就做本地人的生意。甚至，期间还有不少新咖啡馆开出来。“其实部分当地人，还会觉得游客少了也是好事，他们去一些景点、寺庙就不用排队了。”
清迈的移动咖啡摊 由受访者供图
事业停摆期间，Andy学习了一些外语，研究了其它衍生行业如泰国置业，还经常出门旅游。这未尝不是旅游从业者的某种共性，对他们来说，早年投身这一行业的原因之一，或许就在于自己对探索世界的浓厚兴趣。Andy的社交账号头像是自己在潜水时的自拍，而麦叶在接受采访时刚从国外回来。他介绍疫情前的2019年，自己就去了整整16个国家，并非为了工作，纯粹就是玩。
麦叶：做了十几年旅游，转行开起零售店
出生在秦皇岛的麦叶，是土生土长的“旅游人”。秦皇岛当地的旅游氛围，不止于遍地的游客和产业，还有开办的旅游院校。麦叶大学读的就是当地院校的旅游专业。“我最早做的项目，也是秦皇岛的本地游，随后开始做全国游，到后来再做全球项目。”
这三年，麦叶的旅行社每年都是亏钱。“这三年不是怎么过来的，是根本没法过。可能国内旅游还能做一做，但跨境游是停摆的。”
期间，也有同行劝他转型做国内市场，但考虑到旅游行业整体的不确定性，他最终没有采纳建议，而是直接跨行，陆续开设了七家连锁便利店。“其实这三年也带给我不少成长，未来我不会再轻易全部下注在一个产业上了，要学会两条腿走路。”
宇哥：汽车出租率做到95%，仍然不赚钱
受访者中，三年里业务仍在运作的只有宇哥。“疫情三年里，外国游客是我们的主要生意来源，但也只能勉强平账，支持比如日常工作人员工资、办公场地租金、车辆折算等成本，谈不上赚钱。”他介绍，疫情期间很多车型都只能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出租，以尽可能提升出租率。“车在外面跑，肯定比躺在车行里好。而且相对来说，租车业务自由度比较高。比如在泰国哪边游客多，哪边需要车，我们就可以将更多的车辆运送到那里去。”
记者观察到，在宇哥的朋友圈里，有大量为外国游客提供汽车租赁服务的现场照片，不过绝大部分的客户都选择了经济适用车型。“老外确实更考虑实用、性价比。车行也有提供如‘埃尔法’这样的高端保姆车，只能说不同车型匹配不同客群。”虽然目前中国已经放开，但宇哥估算中国客户的比重暂时还达不到10%，业务的恢复仍需要一点时间。
宇哥车行的部分客户
携程数据显示，1月以来，目的地为泰国的酒店预订量同比增长480%，其中来自中国内地游客的预订占比超过三成；飞猪在1月中旬统计称近一周国际机票预订量同比去年增长超3倍，其中泰国为目的地的预订量激增近20倍。
平台订单量的激增是泰国游热度的直观写照，但背后也不无疫情三年低基数的原因。而从业者们较乐观的预期，是泰国泼水节期间（每年4月13日，也是泰国新年的开始）会迎来中国游客高峰。相对保守的估计，则是要到六七月份，每月中国游客流入的规模才会恢复到疫情前。
至于春节，严格意义上仅是泰国游复苏的一个信号。当下规模有限的中国游客，对包括旅行社、租车、住宿等当地业务的加成还不明显。
“肯定会留在泰国，毕竟每年春节就是我们一年中最忙也是最开心的时候。”Andy直截了当地表示当下肯定没法回国。即便目前游客还很少，但也得服务好。分批少量来到泰国的中国游客，部分已经转化为了Andy旅行社的春节生意。据他介绍，自1月中上旬国内飞泰国的航班依次开通后，他就开始收到一些客户的咨询。这几天游客陆续到达，他已经实地接待了起来。“过去春节一天都是十几单。按我们同行的话，现在对旅游行业来说基本是重新来过，但因为有基础、资源，起步会更快更稳。”
不止实地接待，Andy近期还要调配人力、做车辆维护、设计时新的旅游方案。疫情三年，带给了他更多思考，关于游客体验感，关于服务质量。这个春节，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已经有八九年没有在春节回家了，这是工作需要，没办法。”
新年到来，行业复苏。每一位泰国游从业者，都做着最充分的准备，并等待着。（宇哥、小野、麦叶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