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事说:
19年,19个诺贝尔奖。
2001年,日本推出第二个科学技术基本计划,明确提出日本在21世纪前50年里获得30个诺贝尔奖这个目标,18年后,这个计划以惊人的完成度——在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就实现了一半的进度——回复了当年所有对该计划的无情嘲笑。
越来越多的人在思考,为什么日本科学家能够屡次站上科技巅峰?又是什么样的教育理念和学术环境造就了一名又一名诺贝尔奖得主?
巧合的是,本次新东方亚洲名校之路前几日刚好抵达了本次诺贝尔奖获得者吉野彰的母校——京都大学,让我们跟随新东方CEO周成刚老师的文字,感受一下这所“诺奖收割机”——京都大学!
周成刚:
这次韩国、日本和新加坡亚洲三国名校探访的日程比较紧,采访的学校只能有所选择。首尔的行程结束后,我们马不停蹄赶往日本。在日本短暂逗留的三天里,我们选择探访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两所国立大学和私立名校早稻田大学,而在这场探访行程中,京都大学无疑给我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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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学:独立之精神!
提起京都大学,我想先谈一下东京大学,两所国立大学是日本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前者在古都京都,后者在日本第一大城市东京。京都大学简称京大,东京大学简称东大,我和团队的人开玩笑说一不小心就会说成“京东”。两者都是日本七所旧帝国大学中的佼佼者,难分伯仲,各有所长,颇有几分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意思。
名校总会被人贴上标签,东京大学常常被称为自由的百科全书,意指学校倡导自由思想。东大各个学科实力都很强,在理学、医学、文学、工学、政治学等领域均拥有世界级的学术影响力,培养了一大批学术名家、工商巨子、政界菁英,在日本的影响力和知名度难有学校可与之匹敌。就连流传最广的东京大学的代表歌曲,名字都叫“独一无二”;每当有人开玩笑说日本学生不爱学习时总会补上一句东大除外,可见东大的口碑以及不可撼动的影响力。
不过,京大也不甘示弱,自诩本校学风才是真正的自由风,教授和学生性格鲜明,绝不会随大流,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京都大学创建以来就有独立自主办学的优良传统,建校时的文部大臣、京都大学首任校长木下广次特别强调京都大学一定要办出自己的特色,“比东大更尊重学生的独立自主精神”。虽然历史上培养的首相不如东大多,但至今斩获的诺贝尔奖可是超越了东大,堪称是“诺奖收割机”,在日本享有“科学家摇篮”的美称。
这首先得归功于日本政府对于国内高校科研,尤其是基础学科的巨大投入,他们曾立下“50年获得30个诺贝尔奖”的目标。时至今日,日本科学家们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的19年时间里,已经将19个诺贝尔奖收入囊中,京大可谓功不可没。
走进京大校门,迎面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樟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京都大学的建筑外观都很朴实无华,校园也不算大,漫步其中时看不到摩登的教学楼、大片的草坪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京都大学校园
日本的大学教授普遍行事风格低调内敛,平时不太喜欢接受媒体采访,这次我们采访的经济学教授关口先生是个例外。一个多小时的访谈中,教授侃侃而谈,和我们聊得最多的是京大的自由思想,一再强烈建议我抽空去看看吉田寮,从另一个角度去体察什么是京大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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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亚洲最破烂的学生宿舍
“吉田寮”是日本京都大学一所与众不同的学生宿舍。有人说,它是全亚洲最破烂的学生宿舍。不过,国人眼里的“脏乱差”反而成为自由的绽放,吉田寮作为精神的乌托邦蜚声海内外。
自1913年开始,吉田寮成为京都大学的指定学生宿舍,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这几幢日本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学生宿舍,至今仍住着一百多名学生,在岁月的风雨中静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吉田寮距离京大的本部校园不远,紧挨着大马路,入口处是几幢新修建的学生宿舍,再往里面多走几步才是吉田寮的原貌,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早已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吉田寮,知道它“臭名远扬”,不过真正走进这里,再充分的思想准备都是不够的。首先就是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特殊的味道,烂纸箱,脏衣服、旧家具、泔水、汗水和成堆香烟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真的是称之为一百多年前的腐朽味都不为过。
吉田寮有些萧瑟、杂乱的过道
昏黄暗淡的灯光,歪歪斜斜的家具,陈旧落灰的器皿,杂乱无章的告示牌,俯拾皆是的空瓶罐,墙上乱七八糟的涂鸦,满地的纸片塑料袋……要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学生宿舍,你一定会以为走进了废弃的危房或者是垃圾回收站,很难想象这里还住着一帮个性十足的大学生。
从厨房继续往里走,有个小乐队正在自得其乐地排练、创作。自公用厨房和会客室出来,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来到宿舍楼里的一个图书室。两个学生正在里面专心地读书,见我们这些外来的参观者挤在门口张望,他们一点也不感到吃惊。他们操着一口典型的日本腔英语和我们热情地交流,告诉我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一个月只需付24元人民币的低廉房租让他们感到满足。更要紧的是,他们选择的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且是一种我行我素的生活态度。
吉田寮里正在排练的学生乐队
吉田寮是京大学生自由思想的奔放表达,也是京大个性张扬的文化孕育地。
有的同学在杂草丛生的小院里养鸡、羊、孔雀和鸵鸟,有的同学天天身着和服,以此来弘扬日本传统文化,也有同学醉心于流行文化,在食堂里不定期举办各种戏剧、音乐实况录音和小型电影节等文艺活动,甚至有同学在一只水桶里读书生活。这些自由不羁、富有创意的活动还吸引了很多京大学生以外的人。虽然不同于美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嬉皮文化,但他们在这栋有100多年历史的老建筑里展示了几代日本人积累起来的特立独行的新个性,这种新与旧的碰撞本事就足够耐人寻味了。
吉田寮里的学生们
吉田寮是学生自治宿舍,全部事务由学生自己管理,学校不会插手寮里的任何事。这里不仅聚集了一批京大最穷的学生,还是有名的左派学生集会场所。
这些年轻人标榜民主自由,同时也设立有等级森严的管理规矩,每周都要举行会议,有时候甚至要通宵达旦讨论寮里大小事宜。每学期结束时还要开一次全寮总会,选举议员组成最高决策机构,代表住宿生处理事务、应对危机。前不久,校方计划拆除吉田寮,认为百年木屋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但京大学生对吉田寮十分热爱,专门在校园里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以示反抗,最终保住了吉田寮。
上世纪90年代,不少中国留学生在吉田寮住过。当时,吉田寮每月房租400日元,加上水、电、煤和洗热水澡等各项杂费也只需月付约2500日元,是整个京都大学最便宜的宿舍。虽然大家入住后都感到有点意外,但这段不平凡的经历帮助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留学时光,也多了几分记忆的佐料。
有留学生在网上回忆说,新入住的大一新生就像是小白兔,只能住30人一间的大通铺,晚上睡觉人挨人,翻个身都要酝酿好久。有时半夜起来上个厕所,回来就找不到自己的铺盖了。在大通铺熬上2个多月后,才有资格住进小屋子。虽然只是3个人挤在两间只有8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一间晚上睡觉、一间白天看书活动,相比之下也算是“豪华套间”了。
由于条件的限制,吉田寮目前只能容纳150人,申请入寮十分困难,无论男女,要求入住者首先需要向管理小组提出申请,通过面试、集体投票后才能加入,能如愿入住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京大学生。每年10月份的校园开放日,吉田寮会把大家在后院养的各种动物拿出来展览,好不热闹。不过,有些动物并不是作为宠物在饲养,而是学生们赖以改善伙食的对象,院子里的鸵鸟也成了盘中餐,大家饫甘餍肥之后还啧啧称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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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读书就去京大。”
“不想读书,也去京大。”
在京都大学留年留级不毕业属于正常现象。学校会负责提醒,但不会整天督促,这和东京大学非常不同。京大规定本科生在入学后的8年之内毕业即可,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条条框框,墨守成规不是京都大学的行事作风。同学们也不关心毕业后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挣多少钱,世俗的功名利禄不是京大人的价值取向。有意思的是,这帮视金钱为粪土的家伙往往受到索尼等大公司的青睐,接到各大名企争相递来的橄榄枝,因为他们做事专心,与世无争。
一直在京都大学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关口教授对我说,东京大学培养的综合性人才比较多,接受资讯也可能会比京大更加便捷;不过,京都大学的师生具有更客观、全面的分析能力,喜欢深入研究,孜孜不倦寻找问题答案的人比较多。有趣的灵魂、奇才和天才都聚集在这里,这是一帮个性分明、天马行空的家伙。
京都大学关口教授接受我的采访
京大之所以容得下这帮人才,在教学上采取的完全是弹性的管理原则,全校实行选课制,这个制度是法学部在20年前创设的。学生可以打破学年的界限,只要取得规定的学分就可以毕业,且取得学分不一定要经过考试,撰写出合格的论文也可以换取学分。为了探求真理就要有选择的权利,也只有有了这种权利才能保证自由的学风。
京大学生说:“在这里学习有种自由感,校方在学习和生活上从不施加过多的压力,有志者致学,无志者尽兴,各听其便,互不干扰。”
因此,日本国内就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想读书就去京大。”
我在这里还要加上一句,“不想读书的也可以去京大。”
京大始终认为,自由的学习气氛和严谨的学风并不矛盾,学习是一种自愿自觉的行动,要靠自己的责任感和不懈的努力。因而在这种学术氛围里用不着担心过分的弹性会导致放任自流。事实上,京大是给予同学更多的选择和更深入的思考,让每一个同学带着激情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京大秉持的教学理念是:重要的不在于学校为学生提供什么,而是学校从来不做无谓的干预。京都大学就像一片原始森林,没有所谓的核心教育方针,大家都在做感兴趣的研究,自由地参加活动,完全自主地学习和探索。
另外,京都大学国际化程度很高,积极接受有不同教育背景的外国教授和留学生,多元化也是他们的特色之一。京都大学总长(即校长)山极寿一曾在新生入学式上说过:
“自由不是轻易可以获取之物,必须在希冀与他人共存之中,通过相互了解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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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大:真·诺奖收割机
目前的日本已经拥有一个高度发达的公民社会,各项制度趋于成熟,阶层流动日趋固化,大家过着安定平和的日子,很多人会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拼搏。创业失败后再就业的年轻人都会遇到歧视,导致做出不一样的人生选择的成本很高。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经济泡沫破灭之后,日本发展速度放缓,年轻人看不到太多近年来成功创业的先例,愈发缺乏寻求改变的勇气。现在,日本的年轻一代变得越来越佛系。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京都大学的自由风气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显得尤为可贵。已故日本小说家梶井基次郎和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赤崎勇等个性鲜明的名人就是从吉田寮走出来的。
梶井基次郎1901年生于大阪,自幼身染肺结核,是少数生前籍籍无名、死后得到高度肯定的日本作家,曾与中岛敦、太宰治并称“三神器”。
梶井基次郎擅长以象征的手法及病态的幻想构织出病者忧郁的世界及理想,不受一般阶级社会观念的影响,专意于捕捉和描绘刹那的错觉与细微的感觉,作品深受后人拥戴。他喜欢凋零萧条的街道,喜欢烟火俗气的色彩,喜欢舔尝玻璃弹珠的味道,这些嗜好与俗世健全的价值观完全脱线,但完全忠实于自我、忠实于内心。走在吉田寮过道里,我仿佛感觉到了作者的身影——这样看似光怪陆离实则真实坦率的写作风格不就是吉田寮的真实写照吗?
赤崎勇,这位1929年出生的著名科学家也是毕业于京都大学,他几十年如一日醉心于研究,行为上我行我素,内心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科学梦想。2014年,赤崎勇因为“发明了高效的蓝色发光二极管”和他的学生天野浩等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一了不起的发明让明亮、节能的白色光源成为可能,如今LED灯已经走进千家万户,大大方便了寻常百姓的生活。今年已经90高龄的赤崎勇教授,遥想当年一定也是吉田寮的活跃分子。他的创造似乎印证了吉田寮存在的理由——让每一个鲜活的灵魂散发出一道蓝色的高光!
写到这里,2019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刚刚宣布,三位获奖者中又有一位京大学生,他就是京大1970届的毕业生吉野彰。更有意思的是,日本TBS电视台直播这一消息时,跑去采访了吉野彰先生年轻时经常光顾的俱乐部的妈妈桑,妈妈桑甜蜜地回忆说,早在二十几年前吉野彰就一直在说自己能获得诺尔贝尔奖,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京都学生的画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