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我应邀去英国的牛津,参加Art in Action的国际艺术活动。Art in Action的本意是"艺术在进行中"或"进行中的艺术",我把它译为"现场艺术"。活动起于民间,主要由牛津大学毕业的一批基督教徒出资筹办。中国的民间怎么也敌不过政府,但欧美的民间大多胜过政府,比如最有名的大学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剑桥、牛津等全是私立的,最有名的博物馆也是私立的,国立博物馆反而赶不上它们。"现场艺术"就是要在现场进行艺术创作,使观者可以亲眼见到艺术家的创作过程。
2017年 Art in Action 艺术家现场创作
发起这场艺术活动的一批人是为英国着想的。丹纳曾批评英国只出大兵,不出艺术家。原来英国在工业革命成功后,其工业产品在军队(大兵)的支持下,几乎畅销全世界。大机器生产渐渐替代了手工业生产,手工业产品几乎在英国绝迹。艺术作品其实也属于手工业产品,英国的艺术本来就没有像意大利和法国那样的辉煌历史,现在就更加暗淡。而且这批为英国着想的人士看到手工业生产的长处和好处,乃是大机器生产所无法替代的,他们希望英国人能重视手工的作用。于是便出资邀请世界各国的著名艺术家,携带作品和创作用具、材料,到英国的牛津从事现场艺术创作,让英国人看看这些艺术家的惊人技巧,希望能引起英国人的兴趣和重视,以期发展英国的手工和艺术。同时英国人如对艺术家的作品感兴趣,也可以现场购买。主办方并不为赚钱,也不希望过多地赔钱,因为各国艺术家飞到牛津,来回路费(飞机票)、在牛郡食宿活动经费都由主办方出,所以,艺术家的作品如能出售,他们便从中抽取百分之十或百分之十五。如果赚了钱,他们便捐献给慈善事业,当然如果赔钱,便只好自己出了。这样活动已举办了27届。因为影响巨大,活动期间,不仅世界各国的艺术家受邀请而来,欧美日澳等世界各地的好事者(收藏家等)也飞来观赏并选购艺术品,甚至会向艺术家大批订货。
英方委托我和石莉每年组织一批中国艺术家携带作品赴英,这是第二次了。但这一次很不顺利,先是我们请的艺术家不配合,订好的飞机票取消,再订票,直飞英国的飞机已无,只好先飞到DUBAI(迪拜),在DUBAI停留后再飞牛郡。到了牛津,英方招待殷勤,安排很好。英国人浪漫颇令我们艳羡。每年活动都安排在大草坪上,广大的草坪近于大草原,间有大树,他们撑起专门制作的巨大帐篷,一个国家一个大帐篷,高约五六米,大约二千平方米一个。小国家人少的也有一千或六百平方米大小。空气新鲜,阳光明媚,风景秀丽,比在美术馆中大异其趣,再说世界各国来了那么多艺术家,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美术馆啊。中国的篷子较大,因为韩国、新加坡也附在中国艺术篷之中。中国篷附近有印度篷,印度附近几个小国家的艺术也附在印度篷中……展品挂好(布置好)之后,每一艺术家又有一个案椅等场所,可以在里面画画或雕塑等。可是天公不作美,开幕前一天及整个活动期间,大雨瓢泼,英国遭遇历史上少见的大雨灾,飞机停飞,火车停开,连汽车也开不进。我想,这次完了。但出乎意料,开幕那天以及其后几天,人山人海,各帐篷中人拥挤不堪。英国人很有兴趣来观看艺术作品,有很多妇女还带着孩子来看。如果在中国,遇到这种天气,可能会空无一人。但看的多,买的少。那位刺绣艺术家卖了几十万元,一位摄影家卖了不少。我的大画一幅未卖,但小画也卖了不少,因为小画便宜。开始我的画价很高,大约1.8万元每平尺,她们都吓坏了。我自己主要是来看看玩玩,卖不卖无所谓,但一幅不卖,对不起主办方,所以只好忍痛降价。当然卖钱多少,主办方并不知道,全靠自觉,我也如数按规定交给主办方,似乎还多给他们不少。但是大多数艺术家几乎一幅未卖。主办方告诉我们,主要是大雨,来看画的人皆是一般观众和当地及伦敦的艺术家,收藏家和国外画廊因大雨所阻一个也没来,这次收入连以前的百分之十也不到。这场大雨对艺术家和主办方都是巨大的损失。我当时只说:"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陈传席近作
来和我们交谈的艺术家很多,其中有很多学中国画的英国艺术家,年龄大约都在五十岁上下,又以女性居多。她们不大懂中文,也不会讲汉语,但对中国画十分了解。事后她们邀请我们去她们的家中做客,她们也到中国店中去买宣纸、中国毛笔和颜料,她们画的中国画也别有味道,而且她们是靠卖画为生的。她们只说"中国画"而不说"水墨画"。并且说是"非常喜爱中国画才学中国画的"。我说:"中国人当有很多人大声疾呼,要改中国画叫水墨画,因为人家英国画不叫英国画、法国画不叫法国画……我们为什么叫中国画?"她们立即说:"我们叫中国画,而且法国人、意大利人、荷兰人,差不多欧洲艺术家都叫中国画,不叫水墨画……"我们当时就愣住了,为什么外国人都叫"中国画",而我们中国人却反对叫"中国画"呢?因为人家不叫英国画、法国画,就要去讨好别人,这太——(待续)
陈传席近作
陈传席简介
陈传席,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特殊贡献专家、现兼任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曾任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员、马来亚大学客座教授。2014年荣获“巴黎荣誉市民”徽章。
出版学术著作《六朝画论研究》(大陆版、台湾版,共13版)、《中国山水画史》(15版)、《中国绘画思想史》、《中国绘画美学史》(选入20世纪“中国文库”)、《陈传席文集》(九卷)、《中国佛教美术全集•雕塑卷•响堂山石窟(上下)》《中国艺术如何影响世界》、《陈洪绶集》(点校本,中华书局)、《悔晚斋臆语》(中华书局)、《画坛点将录》(三联出版社、港台版)、《陈传席画集》等50余部,并且部分著作被译为外文在国外出版。并在《文物》、《美术研究》、《美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发表文章千余篇。据美术界权威杂志《美术》统计:陈传席研究强度居全国第一名。他被很多国内外年轻学者称为“现代美术史研究之父”。
陈传席教授史论兼备,旁涉文学诗词,在书画创作上重传统,格调高古,富书卷气,自成一家。谢稚柳曾说:“陈传席的画是当代文人画一个顶。”苏联画报曾作专门报道,苏联最富盛名的汉学家、中国美术史研究家查瓦茨卡娅曾撰文称:“中国现代的绘画有三大派,现代派爬得太高,新文人画派靠得太近,唯陈传席画派立得最远。陈传席的画宁静含蓄而有诗意,格调高古,超迈绝俗,是当代最高的文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