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向鸭绿江进军
1950年10月18日,经过多次会议讨论,毛主席决定在没有苏联空军的帮助下,出兵朝鲜,帮助节节败退的朝鲜人民军,伟大的抗美援朝开始了。
10月19日,彭德怀将军率领首批志愿军秘密跨过鸭绿江,并迅速向南推进,针对“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完成作战部署。
志愿军跨过鸭绿江
10月25日,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打响,经过10余天的艰苦战斗,志愿军给南朝鲜第6师、第1师以及美军骑1师以沉重打击,共歼灭1.5万人,并俘获包括坦克、装甲车在内的大量军用物资。
第一次战役取得了胜利,挫败了美帝国主义妄图占领朝鲜全境的野心,稳定了朝鲜战局,最重要的,给了志愿军打败美帝的信心。
早在10月15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就屈尊飞抵太平洋中一个名为威克岛的小岛,听取他的下属麦克阿瑟汇报朝鲜的战况,以及询问中国会不会出兵。
杜鲁门与麦克阿瑟
那时麦克阿瑟就胸有成竹地说:
“我认为,中共无意参加这场战争。当今是我们美国强大、中共孱弱的时代,如果中共部队渡过鸭绿江,我就要使他们遭到人类历史上空前规模的灭顶之灾。我断言,任何一个中国指挥官都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志愿军不但参战了,而且赢得了第一次战役的胜利。
然而这一记耳光并没有使麦克阿瑟清醒,他固执地认为,渡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只是一小部分,中国是不敢渡江和美军全面硬刚的。
于是,在1950年11月24日,“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东京发表公告,宣布“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联合国军总攻势》正式开始。
叼着标志性烟斗的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踌躇满志,指挥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分东西两线向鸭绿江边挺进,并企图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
然而,麦克阿瑟——这位在二战中屡立战功的“英雄”,低估了他的对手,他不会想到,彭德怀,这个中国南方贫苦农村出来的“农民”,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在朝鲜的彭德怀将军
我们今天文章的主角并不是麦克阿瑟,而是和麦克阿瑟一样踌躇满志,一样非常“酷”的美联社随军记者——弗兰克·诺尔。
2.美联社记者诺尔
弗兰克·诺尔,1898年出生于美国得克萨斯州,是个有着西部牛仔气质的地道的美国人,他因为爱好摄影,在20岁的时候当上了美国航空兵的摄影讲师。
“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在我们这个物质条件更为丰富的年代,摄影也是一项极其耗费金钱的爱好,而在20世纪初,摄影就更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东西,从这个方面来看,诺尔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本文的主角,美联社摄影记者弗兰克·诺尔
诺尔凭借其练就的摄影技能,先后供职于芝加哥每日新闻、堪萨斯城星报、华盛顿邮报等报社,在1937年,卢沟桥事件爆发,中国进入全面抗战之际,诺尔加入了美联社,成为美联社的一位摄影记者。
在那个年代,世界上到处都是战争,要想拍到好的照片,战场上好像是一条捷径,但是人人都知道,战场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是别忘了,诺尔出生在美国西部,身上具有西部牛仔的那种冒险气质,他是不惧到战场上拍摄照片的,或者从另一角度来说,他向往战场。
1940年,诺尔被美联社派往东南亚工作,就在第二年,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对日本宣战。
1942年,日军占领了新加坡,诺尔此时正在新加坡,为了逃离日本人占领的新加坡,诺尔乘坐一艘从新加坡开往仰光的英国货轮,离开了新加坡。
日军占领新加坡
本来以为可以脱离日本人的魔爪,没想到在午夜时分遇到了日军的军舰,而日军发现是英国货轮,毫不吝啬地发射了一枚鱼雷,货轮当即被击中,没多久就沉没了。
诺尔在货轮沉没之前和一些船员爬上了救生艇逃命,所幸日军没有再攻击他们,他们在印度洋上漂流了两天,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而此时诺尔还得了疟疾,缺水断食,生命危在旦夕。
3.普利策新闻奖
就在诺尔感到绝望之际,远处飘来了另一艘救生艇,诺尔和船员们立即兴奋起来,觉得就要获救了。
但是另一救生艇飘过来的时候,对面船上一个印度裔的船员却伸出手,向诺尔说道:“给我一口水喝!”
本以为会获救,没想到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境地,但是身患疟疾且两天没有喝水的诺尔却发现了一副绝佳的摄影素材。
弗兰克·诺尔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照片《海难者》
他立即抓取自己的相机,拍下了对面救生艇上印度裔船员要水的照片,船员绝望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身后的几个船员也是一脸茫然,强烈地渲染了一种渺茫、孤立、凄凉的气氛。
诺尔自身难保,自然也是无法帮助他们的。两天后,诺尔侥幸获救,而照片中的几个船员,连同他们乘坐的救生艇,覆没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诺尔凭借这张名为《海难者》的照片,获得了1943年第2届普利策新闻奖,这是诺尔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虽然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但是诺尔并没有声名鹊起,在短暂的热度过后,随即恢复沉寂。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已经52岁的诺尔再度出征,踏上了朝鲜的征程,他仿佛感觉到了以往的辉煌将再次来临,普利策新闻奖再度向他招手。
4.成为志愿军的俘虏
就在麦克阿瑟发表完“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公告之后,诺尔就跟随东线的美军王牌部队——陆战一师,从长津湖地区向鸭绿江方向挺进。
诺尔和“联合国军”总指挥麦克阿瑟一样“酷”,他随着陆战一师的先头部队一起行动,头戴钢盔,身穿美军军服,佩戴上尉军衔,腰上挂着手枪,自己开着一辆吉普车,戴着墨镜,叼着烟斗,车上还载着自己的爱犬和吃饭的摄影家当,如果在美国西部电影中,绝对是主角。
美军吉普车
弗兰克·诺尔踌躇满志,他相信美国精锐部队陆战一师能够最先到达鸭绿江边,他也相信他会是第一个拍到美国军旗插到鸭绿江边这一“伟大时刻”的记者。
然而陆战一师的师长史密斯却不这么想,他率领部队沿长津湖向北推进时十分谨慎,每天以5公里的蜗牛速度行军,还冒着抗命的风险在下碣隅里修建了一个简易机场。
历史证明史密斯是对的,陆战一师已经被紧急入朝的9兵团包围,11月28日,长津湖战役打响了,柳潭里和下碣隅里的美军陷入志愿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麦克阿瑟立即命令陆战一师向靠南的下碣隅里收缩,并准备撤出长津湖地区。
跟随先头部队的诺尔也开着吉普车向南撤退到了下碣隅里,11月30日凌晨,正在睡觉的诺尔听到了令美军毛骨悚然的冲锋号的声音,紧接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四起,志愿军打过来了。
发起冲锋的志愿军
有着丰富战场逃生经验的诺尔和另外两名美军试图冲破志愿军的火力网逃脱,然而仅仅跑了90多米,就被志愿军俘虏,诺尔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带着睡袋和他的烟斗加入了俘虏的行列,他的爱犬不知去向,武器、摄影器材等都被志愿军缴获。
麦克阿瑟没能实现他说的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承诺,诺尔也没有拍到他梦寐以求的照片,反而成了志愿军的俘虏。
5.记者还是军人?
到达战俘营的诺尔十分沮丧,和来时的状态判若两人,他丢掉了自己心爱的莱卡相机、手枪等物品,他视为家人的爱犬也不知所踪,但愿它不会碰到朝鲜人。
诺尔有些后悔,自己已经52岁了,应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啊,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呢?想要的名誉没有得到,还成了俘虏,真是倒霉至极。
但是诺尔不想束手待毙,他可是个机敏的记者,凭借自己的人生经验和学识,他找到了管理处的领导,并爽快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美联社的记者。”诺尔十分从容地说道,“美联社不是军事机构,我也不是军人,我不应该呆在战俘营。”
战俘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向上级请示。
第二天,战俘营的几个领导人反复看了诺尔的资料,商量过后,让大队政委丁山会见了诺尔。
诺尔继续提出自己是个没有军籍的“普通平民”,要求通过第三国把他交给美国政府。
在诺尔的要求提完之后,丁山严肃地询问诺尔:“你是不是在战场上被俘的?”
诺尔回答:“是的。”
“被俘的时候你是不是身穿军装,携带武器,并佩戴美军的军衔?”丁山接着说道。
诺尔一下傻了眼,“我希望你们的外交机构转达我的请求……”
“放弃你的请求吧!作为俘虏待在这里也不错,最起码安全有保障,还能享受我们的宽大政策。”没等诺尔说完,丁山就坚决地说出了这番话,打消了诺尔的奢望。
从这之后,诺尔再也没有提出同样的请求,安心地待在了战俘营里,但是精神萎靡不振,整天拿着他的烟斗,沉默寡言。
6.两种待遇的俘虏
1951年2月,“联合国军”的战俘被转移到了鸭绿江边的碧潼战俘营,诺尔也在此列,他终于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不过是以战俘的身份到来。
之所以把战俘营设在碧潼,是因为这里背靠中国,是安全的后方,也是为俘虏的安全着想,另外由于志愿军没有空军,离中国近可以保障战俘的物资供应。
提起战俘营,人们总是能想到各种骇人听闻的事件,比如二战时日本和德国的所作所为,但是志愿军是仁义之师,优待俘虏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在碧潼战俘营的战俘的生活待遇标准,远远地超过了在前线的志愿军战士的生活标准。
在当时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每名俘虏每天配备主粮875克,并且是白面、大米,并非玉米和高粱,除此之外,还有食油50克,肉50克,鱼50克,蛋50克,白糖25克。
要知道,在前线的志愿军战士,还是一口炒面一口雪,长津湖战役的时候,一个冻土豆都难以吃上,联合国军战俘的伙食标准,远远超出了《日内瓦公约》所规定的生活标准。
而反观志愿军和人民军的战俘,却受到了美帝国主义无情地折磨,被俘人员被押送战俘营后,等待他们的就是长期的审讯、苦役、酷刑,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们头上。
饶是如此,美国还恶人先告状,在1951年11月14日,美军第八集团军军法处处长詹姆斯·汉莱上校在釜山召集新闻记者,发布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声明:在朝鲜杀死了5500名美国战俘和290名其他盟国的战俘。
消息一出,立即在世界上引起了轰动,志愿军仿佛成了和纳粹德国以及日本军国主义一样邪恶的形象,美国总统杜鲁门也就此事件发表谈话:“汉莱所报道的屠杀美国战俘的事件,是本世纪所发生的最野蛮的事件。“
杜鲁门
面对美国人颠倒黑白的污蔑和指责,志愿军宣传部门拍摄了大量联合国军战俘在战俘营中生活的照片,来反驳美国人的污蔑。
然而,美国人又说这些照片中的战俘是在志愿军枪口的威胁下拍摄的,由于当时的环境因素,西方的媒体对于中国发出的照片,也持半信半疑的态度,通常不愿意刊登。
国际舆论对志愿军开始不利,而这时,本来想要拍摄美军占领鸭绿江,而此刻身在碧潼战俘营的美联社记者诺尔,即将迎来他人生的巅峰时刻。
7.老爸圣诞行动
长津湖战役之后,在撤退回日本的美军中,并没有发现弗兰克·诺尔的身影,但是美军却带回了诺尔的狗,那么诺尔是死了还是被俘了,无人知晓,美联社失去了一员大将,十分紧张,也曾通过多方渠道打听诺尔的下落,都没有结果。
正当大家都以为诺尔死在了朝鲜的时候,英国(工人日报》记者魏宁顿、法国《今晚报》记者贝却狄带来了好消息。
他们在志愿军碧潼战俘营采访的时候,见到了身为战俘的弗兰克·诺尔,他们在回到板门店之后,就立即联系了美联社,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对方。
美联社东京分社得知这一消息,喜出望外,诺尔终于有下落了!
此时正值1951年圣诞节到来之际,美联社亚洲分社的几位同事商议给身在战俘营的诺尔送去一些节日礼物,有人提议送罐头食品,有人主张送香烟,有人熟知诺尔爱喝酒,认为最好送瓶威士忌酒去。
图片编辑迈克斯·迪斯福开玩笑似地说道:“不如给诺尔老爸送一架相机。”由于诺尔年龄较大,几个同事都称他为诺尔老爸。
此语一出,几个人惊呼起来,纷纷赞道这是个好主意,“有了相机,老爸就能在那边重操旧业,我们美联社就有了独家新闻啦!太棒了!”
说干就干,几个人立即联系带来消息的魏宁顿和贝却狄,让他们从中斡旋,通过秘密通道把相机送到诺尔手中,还不能让其他竞争对手知道。
他们把这一计划叫做“老爸圣诞行动”。
8.诺尔拿到了相机
魏宁顿、贝却狄与《大公报)记者朱启平商量后,将上述情况反映给了朝中方面谈判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将军和李克农、乔冠华等。
在此之前,诺尔就曾经要求过给他一台相机,让他拍摄一些战俘的照片,寄回到战俘家乡,给家人报平安。
由于中方发布的反驳美方污蔑中方虐待战俘的谣言,需要比中方照片更有说服力的照片,而曾经获得过普利策新闻奖的诺尔拍摄的照片,显然更有说服力。
中方、美联社、诺尔三方地想到了一块,因此,李克农和乔冠华很快表明了态度:给予配合。
在李克农的关照下,一路绿灯,崭新的摄影器材和胶片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战俘营诺尔的手上。
李克农还指示,一定要把诺尔拍摄的照片,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送到美联社亚洲分社的工作人员手上。
诺尔收到了他一生最为珍爱的相机,喜出望外,更让他高兴的是,随着相机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的爱犬和自己的妻子的合影。
自己的狗还活着,这一消息不禁让诺尔喜极而泣,更重要的是,志愿军方把诺尔编入了碧潼战俘营的摄影组,让他拍摄关于碧潼战俘营战俘生活的照片,他成了战俘营具有特殊身份和权利的摄影师。
9.弗兰克·诺尔大获成功
诺尔拿到相机后,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他拍摄了碧潼战俘营中各国战俘生活的真实照片,还拍摄了战俘营中战俘欢度圣诞节的照片。
这些照片经过秘密渠道被送到了美联社亚洲分社的工作人员手上,图片编辑迈克斯·迪斯福接到这批照片后,大加赞赏,他从中挑选了7张照片,通过无线电把照片传到了美国美联社总部。
很快这批照片就出现在了美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照片的内容是战俘们欢度圣诞节的场景,同时还加发醒目的大字标题:弗兰克·诺尔大获成功。
这批照片也很快出现在了板门店的谈判桌上,美国关于志愿军虐待战俘的谣言不攻自破,这一幅幅由美国战俘拍摄的并由美联社发稿的美国战俘生活照片,对造谣者来说,无疑是打在他们脸上的一记记响亮耳光。
美联社也不断收到大量的读者来信、电话和电报,有的喜悦地诉说通过照片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或丈夫,见到他们又胖又快乐的模样,无比欣慰,特地向美联社和诺尔老爸表示感谢。
也有的诚恳请求美联社通过诺尔,向收容并宽待他们亲人的中国“东道主"转达敬意。
英国的读者希望美联社指示诺尔,下一回一定要拍些英国战俘的照片,或许他们被告知“失踪的儿子或丈夫“也可能在照片中突然露面。
西方的广大读者,普遍地为“老爸圣诞行动”的成功而感到高兴。
10.因祸得福
身在战俘营的诺尔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他不断地拍摄关于战俘的照片,并通过美联社发表出去,让世界了解志愿军是怎样的一支“仁义之师”。
诺尔在东京的同事帮助诺尔在东京开设了一个银行账户,用于存放诺尔这些照片的稿费,诺尔在闲暇的时候,经常暗地里计算自己的稿酬有多少了。
有一次,一位翻译问诺尔:“你的稿酬能买一辆小汽车了吧?”
“何止一辆小汽车,”诺尔眨了眨眼,“外加一栋漂亮的别墅。”
诺尔没有瞎说,他的稿酬累计已经达到了100多万美元,如果按照购买力计算,大约相当于现在的1000多万美元,那确实是一笔巨款。
诺尔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在朝鲜被俘成为俘虏,却因为俘虏的身份拍摄了珍贵的照片,获得了极大的名誉和财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1953年8月,弗兰克·诺尔被遣返回国,而在碧潼战俘营的时光,成了他人生最重要也是最了不起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