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贞,现年84岁,退休前任职于福建医科大学泉州附属第二医院妇产科。 曾尚哲,现年87岁,退休前任职于泉州淡水养殖场。
今年,我们结婚60年了。很多人羡慕我们走到哪都牵着手。有时我们也会回想第一次牵手是在哪,是什么时候,是谁先伸的手……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1 王玉贞:他点燃了我!
我的父亲祖籍厦门同安,十几岁随同乡去了新加坡。1930年我出生在这个海港城市。新加坡气候很不错,不冷不热,那里的人很单纯,生活很安逸。我家当时经营一家咖啡店,最便宜的两毛钱一大杯,还有面包、糕点之类的。我就在华联中学读书。
我们一家很进步。姐姐是学校的文艺积极分子,姐夫是新四军的一名医生,写得一手好文章,笔名马林,是左联最早的成员之一。我哥哥受了影响,参加青年团。我们家就像青年团的会所一样,进步青年在这里交流、活动,还有吃饭。进步青年大多是学生,有些家里反对,不敢回去,有些没有工作没收入,只要来找我哥哥,饭随便吃。母亲总说:盛吧盛吧,要吃饱。我母亲度量很大,我们家煮饭的锅也很大。曾尚哲当时是青年团的骨干。第一次见到他,是哥哥请他来家里,他积极、热情。当时很是崇拜,我就这么被点燃了!
2 曾尚哲:我护“花”回国。
那年,玉贞17岁,我20岁。她念高中,我已是一名老师。
那是阔别15年后我再次踏上这块土地。我出生在新加坡,5岁时举家回国。厦门集美高级商业学校毕业后,哥哥让我到马来亚去教书。1947年,我去了马来亚太平镇华人学校当中文老师。
太平镇位于北马,离新加坡还挺远。学校是陈嘉庚办的,陈嘉庚1948年到太平视察,专车接我们集美校友到酒店,给我们讲《南侨回忆录》。我和玉贞的哥哥在同一学校,年龄相仿,都是青年团成员,青年团有个合唱团,经常到玉贞家唱歌;我买了很多中国解放区寄来的书,中学生都到我家借书,玉贞也常来。再加上两家很近,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第一次见到玉贞是她们学校的校庆,当时她在台上表演,我跟朋友在台下当观众,那一眼让我动心,大概就是现在说的一见钟情吧。
1950年的一天,马来西亚军警大搜查,包围了学校,两三千人一个个走过停在校门口的两辆黑色大卡车。我在过黑车的时候被抓了,但两周后因为无证据被放了出来。虽然还让我教书,但有特务监视,没了安全感。1950年5月,趁着哥哥一家到新加坡运货,我藏在货车后面回了新加坡。之后因为玉贞要陪姐姐回国,我护“花”同行。
当时的船最大也就5000吨,在海上颠簸得厉害,遇到台风,船回头;风停了,再回头,7天的行程走了10天。这一路像极了我们后来的缩影。
3 王玉贞:我帮了很多人,却顾不上他。
回国之后,他留在泉州,我去了福州助产学校念书。1953年被分配到龙岩卫生院。因为他的关系,我申请回泉州二院妇产科当护士,那年我们结了婚。自己买的列宁装,一双皮鞋,亲戚朋友两桌人吃个饭,泡个茶。当时追求进步是多么崇高的事啊,嫁个穷光蛋也无上光荣。况且当时自由恋爱结婚很牛气,乡里人都夸这新娘不得了,不仅漂亮还有工作。
1957年,我和尚哲双双被打成“右派”。我一个月工资从58元降成32元,带着5个孩子,还要照顾尚哲的母亲。如何是好?明天发工资,今天先去菜店交代,芥菜给我留100斤。挑回来,晒、搓、腌,做成咸菜,吃一个月。
那时,我们常到德化、永春等地探访群众,有需要治病的叫来义务医治,还管饭。山区人老实,没饭吃不敢说,医好要回去也不敢说。我经常去食堂喊,谁谁谁没饭吃了,你们快送过去。所以厨师一看到我就打趣:“王护士,你又来讨饭了!”我想,要不你救他的命做什么?病人治好了,我就去要车票,医好了还得让人家回家啊。
在医院我照顾很多人,对自己的爱人却很无力。尚哲下放大田,每月只有10元钱,再加上思想负担,贫病交加,却从未对我提起。一天晚上,我得知再不把他带回来可能就见不上面了。我借钱凑了30元想去把他带回来,但考虑再三,最终狠狠心写了封信并附15元,告诉他“你自己想办法回来”。他回来,刚上楼梯就摔倒了。我心里至今不好受。
结婚60周年合影
4 曾尚哲:对她,唯有感谢。
当收到她给我寄的15元路费时,我是真的痛心,想到她一人要养活一家子真不容易。
1950年刚回泉州时,我本来还是去当教师。但刚解放,干部很缺乏,我经人介绍去应聘,分配到了晋江地委海防部。1953年两岸互相炮击,我们顶着炮火的危险到大小嶝去慰问伤员、救济百姓。
打成“右派”后我就被下放到大田劳动。回泉州后,我在淡水养殖场劳动。每天早上从胭脂巷推8个空桶,到临漳门浮桥下挖粪,然后推到北门。一条短裤,一个草帽,赤膊赤脚;一辆虎头车,8个铁桶,整整10年。
我们孩子多,又没有亲戚帮助。国外不能寄东西,我们也不敢写信。想起来,当初支撑我们活下来的力量就是“家”。而那些日子,对她,唯有感谢。
5 我们:牵着手就足够了。
当时有个邻居,我们每月找他借钱,月末借月初还借了10多年。邻居临终前交代孙媳妇:我如果老了,玉贞借钱你要借,不要找她讨钱,她自然会还你。他去世后我们才知道这些。至今,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去给他上炷香。这是个情义,不能忘记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你的人。
如今,我们住在女儿为我们买的房子里,房子毗邻泉州华侨新村,似乎总能让我们回忆起什么。我们组织了“快乐组合”合唱小组,每周六和归侨伙伴们自娱自乐;我们每周一都摇起印尼的“昂各隆”,还参加表演;我们一起养鱼种花、买菜散步。我们携手看过大海的波澜壮阔,现在正静静感受着人生涓涓细流的滋养。
印尼乐器
这一路,我们总是牵着手。其实,牵着手就足够了。算一算,我们俩加起来竟已171岁,哈哈,下周我们还将随归侨之家一起去韩国旅游呢!(王思韵)
来源:中国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