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凯天 法学博士 北京普然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
作者：徐御衡 法学硕士 北京普然律师事务所律师
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的快速发展和领先优势使得有效抢占海外市场成为重要发展方向。蔚来、小鹏、比亚迪、上汽五菱、北汽新能源在内的多家新能源车企纷纷进行跨国并购、建设海外生产基地、设立全球研发中心、铺开销售网点、开展海外品牌宣传等，成为中国新能源汽车及上下游产业链企业“走出去”的新模式。例如，2022年7月29日，匈牙利外交与对外经济部部长与蔚来欧洲副总裁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联合宣布，蔚来在匈牙利佩斯州投资建设的蔚来能源欧洲工厂将于9月投入运营，该工厂是蔚来在海外建设的第一座工厂，也是蔚来加电产品的欧洲制造中心、服务中心和研发中心。[1]8月12日，宁德时代发布公告，拟在匈牙利投资73.4亿欧元建设新能源电池产业基地。[2]
与此同时，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在对外投资运营过程中遇到的劳动法律风险已成为所有法律风险中最为特殊且敏感的挑战之一。例如，2021年宁德时代曾探讨美国本地化生产的可能性，但考虑到工人待遇、效率、工会等因素对品质与成本的影响以及中美紧张局势，宁德时代推迟宣布在美建厂的计划。[3]
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往往面临严峻的劳动用工合规管理需求，在满足投资东道国劳动用工强制性要求的基础上，作为国际公司，还需要考虑是否采取一致的全球人力资源管理政策以及企业劳动用工文化。这些挑战与需求贯穿了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海外投资运营的始终。一定程度上，甚至决定了其在特定投资国的海外布局乃至整个企业与产品国际化的成败。
一、主要挑战
相对于国际经贸领域法律法规与标准的全球趋同，劳动用工领域的法律法规与标准被广泛认为具有明显的国别性，深刻反映了不同国家和地区在不同发展阶段和历史文化的显著区别。尽管国际劳工组织（ILO）自1919年成立以来在全球范围内推行劳动用工领域的统一标准，但除了在禁止强迫和强制劳动、禁止童工等极少数领域形成全球共识而规则近似外，用人单位日常劳动用工中所涉及的具体规则、标准与实践往往差异巨大。例如，美国和新加坡等国奉行相对自由的劳动合同缔约和解除规则，德国的产业民主与职工共决占据用人单位日常劳动用工管理的重要地位，东亚地区吃苦耐劳传统下盛行加班文化和“狼性文化”，欧美等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在享有较高标准的劳动保护的基础上近年来已经更多关注职场多元、平等与包容……如此种种，对于正在快速布局海外市场的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而言，面临着如何在保证作为国际公司统一管理和政策的基础上，实现有效本地化的问题，即国际化和本地化双重挑战并存。
举例来看，较为典型的挑战主要包括：
1.用工模式及劳动关系认定
海外投资运营的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用工模式主要包括：中国母公司雇佣后派遣至当地、中国海外子公司在当地直接雇佣、第三方雇用（例如劳务合作、服务外包）等，可能受到国际性和/或区域性劳工协定、员工国籍国法律、东道国法律以及中国法律等多重规制。其中，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将中国员工长期派驻海外项目公司的，员工可能根据东道国要求同时与项目公司签署劳动合同，薪资由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总部或海外项目公司单独或共同发放。如果出现劳动争议，谁是该员工的用人单位成为需要首先解决的问题。此时，如果没有相关文件明确规定和必要的管理区隔，可能出现同时适用多国规定，进而使企业承担多重法律责任的风险。
2.薪酬福利待遇
中国劳动法律法规要求在中国境内的劳动者原则上适用相同的劳动保护和标准。但在马来西亚，法律允许当地雇员和中国派遣人员实行双轨制。[4]这种情况虽然符合东道国的劳动用工法律法规，但却容易引发违背同工同酬标准、不尊重人权等新问题，还可能导致中国派遣人员和当地雇员因待遇不均直接产生矛盾。例如，TCL并购阿尔卡特移动电话业务，由于当地雇员和中国派遣人员的薪酬存在较大差异，并购后不久就爆发了“离职风波”，造成TCL用工成本大幅增加。[5]此外，如果其他国际企业同时适用了全球统一的，特别是较高标准的薪酬福利待遇时，未能有效满足国际化和本地化双重要求的薪酬福利待遇，还可能给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在当地获得并留用优秀人才带来挑战。
3.工会与集体谈判
工会与集体谈判相关法律风险主要表现为东道国的法律赋予工会相当大的权力、集体谈判的范围较为广泛、发起罢工的程序较为简单等。工人对企业的劳工政策稍有不满即可能组织集体谈判甚至罢工。
4.外国劳工输入限制
为保障本国劳工就业率和引进外国劳工质量，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制定了较为严格的外籍劳工雇佣规定。一般情况下，政府会规定外籍劳工必须持有工作许可证才能在其国家从事劳务。在工作资格的获取上，部分国家规定的准许条件严格，程序步骤繁多且复杂，办理的时间也很长，想要获得工作资格难度较高。如果雇主在基于节约成本而减少多余劳动力的目的进行裁员时，在能力相同且没有解除外籍员工合同的前提下，不得先解除与本地员工的雇佣服务合同。
5.劳动用工文化
例如，奉行“奋斗者”文化的企业如何协调东道国职场盛行的较高标准的休息休假传统；从未接触职场多元、平等和包容议题的企业，如何认识并满足多元群体的需求，以最大限度营造良性且具有竞争力的职场生态。
二、应对建议
虽然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海外拓展业务在国际用工方面存在诸多挑战和不确定性，但推进劳动用工管理国际化和有效本地化是大势所趋，是众多走出去的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在此基础上，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或可以依赖可靠的中国劳动法律师作为项目牵头顾问，借助其全球法律协作网络，逐步构建符合自身战略发展需求的国际劳动用工体系。具体而言：
1.规则调研
对投资目的地及运营地的劳动用工环境进行调研，充分了解当地法律法规，比对其与中国法律法规异同点，做好前期风险评估。
2.用工设计
基于企业战略发展和具体商业布局，设计跨境派遣、本地雇佣以及第三方合作等多种不同用工模式，最大限度利用国际条约及适用的国家和地区法律法规的差异性规定，锁定更为有利的争端解决准据法，合理分配用工成本并分散法律风险。
3.制度搭建
基于相关国家和地区的劳动用工基准、实践惯例以及文化传统，规范引入工会、集体谈判和其他形式的职工民主与沟通形式，针对薪酬福利待遇、劳动保护等标准差异较大的，应视情况选择统一就高适用、员工自发组织逐步推行、评估合规风险后暂缓甚至就低适用等灵活举措，确定适当的规章制度，必要时配合协议明确。
4.文化营造
通过必要的本地化雇佣与管理倾斜、丰富多样的员工活动、国际团队协作及推动发展企业社会责任等方式，营造属于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独有的、国际化的企业劳动用工文化。
中国新能源汽车相关企业的海外拓展，将引领新一轮带有中国鲜明特点的国际化用工浪潮。作为积极参与这一进程的一份子，我们拭目以待！
[1]“蔚来能源欧洲工厂即将投入运营”，蔚来官网，https://www.nio.cn/news/20220801001
[2] “宁德时代宣布在匈牙利建设第二座欧洲工厂”，宁德时代官网，https://www.catl.com/news/6487.html
[3] “宁德时代北美工厂选址谈判进入后期阶段，公告时间或推迟”，澎湃新闻，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40590591022572830&wfr=spider&for=pc
[4]参见花勇：《“一带一路”建设中海外劳工权益的法律保护》，载《江淮论坛》2016年第4期。
[5] “TCL并购阿尔卡特手机遇融合难题 遭离职风波”，新浪首页，https://tech.sina.com.cn/t/2005-03-12/113654847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