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号牵动游戏股，游戏还是不是一门好生意

经济观察网 记者 任晓宁 周应梅

截至2月24日，游戏版号已经有7个月未发放了。自去年7月22日公布一批审批游戏名单后，至今再无新增。

2月21日到22日，游戏股股价出现波动。21日，有传闻称“游戏版号2022年全年停发”，之后被辟谣。当天截至收盘，腾讯控股下跌5.23%、网易下跌3.77%、B站下跌9.59%、三七互娱下跌6.46%，心动公司跌超11%。

根据《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截至2021年12月底，中国游戏玩家6.66亿人，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达2965.13亿元。行业经过多年发展，诞生了腾讯、网易等游戏大公司，近期也出现了月流水20亿元的《哈利波特:魔法觉醒》等游戏新品。游戏市场连年增长，收入屡创新高，但近期资本市场对游戏公司的态度，却在波动起伏着，加上行业监管趋严，游戏行业未来的路在何方？

版号的由来

游戏版号，是国家新闻出版署批准相关游戏出版运营的批文号的简称。2016年5月，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办公厅印发《关于移动游戏出版服务管理的通知》。当年7月1日正式实施。通知宣布，自施行之日起，未经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批准的移动游戏，不得上网出版运营。

此后，游戏版号成为端游、页游以及手游正式发布必需的通行证。如果没有游戏版号，新游戏只能进行公测、内测，但无法开启充值端口，进行商业变现。

当年12月，时任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数字出版司网络出版监管处处长张怀海在2016中国数字娱乐产业年度高峰会上，谈了他对游戏行业的理解，他说，业内重数量、轻质量的经营理念，还没有得到根本扭转，市场上叫好又叫座的精品力作还是比较欠缺。“我们说在数字内容产业不下功夫，耐不住寂寞，急功近利的话，很难取得成功。”

速途网游戏事业部总经理王佩对当时手游市场的印象是，“粗制滥造的特别多。”那几年，几百万元就能做一款手游，两三个月就能研发一款新游戏，游戏公司一窝蜂赚快钱，游戏质量很差。

最经典的例子是《花千骨》手游，这款游戏2015年月流水接近2亿元，成为年度爆款。但实际上，这款游戏是一款换皮游戏，游戏的玩法规则、数值策划、技能体系、操作界面等方面完全抄袭了另一款游戏《太极熊猫》。后来《花千骨》运营方被告上法庭，最终法院认定侵权，判决向《太极熊猫》版权方赔偿3000万元。

现在游戏公司多被玩家或家长质疑，主要质疑点是青少年沉迷和过度氪金。但之前，游戏被骂的类型更五花八门：无脑换皮、低俗、IP欺诈，都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更可悲的是，早些年游戏做得差的公司反而挣钱了，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市场上仍有一些企业眼睛只盯着经济效益，漠视所应承担的社会责任，甚至不惜从事一些违法违规的经营活动。”张怀海当年这样说道。

2016年之前，手游上线不需要版号，之后，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对版号发放逐渐收紧。经济观察网记者粗略统计得知，2016年7月到12月，获得版号的游戏数量为3500多款。2017年版号发放9000多款，2018年只发放4个月共2000多款，2019年1300多款，2020年为1200多款，2021年1-7月700款左右。去年至今版号还未发放，在2018年也有过类似情况。当年，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拆分，管理游戏版号的国家新闻出版署划归中宣部，2018年3月29日，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游戏申报审批重要事项通知》，称因机构改革，将影响游戏审批工作进度。2019年4月19日，游戏版号重启审批。

在一家位于成都的游戏公司的一名员工看来，游戏版号变严格可以让“垃圾游戏少一点”，不再想着换皮，从而多做一些精品游戏。不过这位游戏公司员工也表示，对于一些小公司来说拿不到版号很难生存。

“过去换皮的特别多，简单说就是同一套模式比如游戏玩法不变、游戏核心不改，只是换个游戏风格，”这个游戏公司员工提到，这两年出来的精品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原神》，一款游戏让世界认识了中国，对传播中国文化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中国游戏行业看上海，手游F4包括米哈游、叠纸、鹰角、莉莉丝。”这位游戏公司人员还表示。

一位资深游戏玩家则对经济观察网记者表示，版号收紧也意味着国内游戏制作者的空间将变小。“国内游戏为了盈利与规避风险，只能做消消乐这类休闲游戏，因为这类更容易拿到版号。”这位资深游戏玩家还表示，一些大公司有版号存货，有些是提前申请下来的，直接套用就行。小公司、工作室没有，只能等，时间一拉长，生存就成了问题。“为什么会有很多换皮游戏，也在于换皮游戏研发周期短、成本低、风险低，能迅速盈利。”

一位身在北京的游戏玩家对经济观察网记者举例，腾讯的《和平精英》就是个很经典的例子。当时《绝地求生》（PUBG）在国外爆火，腾讯拿下代理权却迟迟没有版号。最后以公测为名上线了《刺激战场》，运营一年时间都没有盈利。“这款游戏经过多次修改，最后除了核心玩法，其他跟PUBG基本脱离了，才正式推出运营的《和平精英》。”

而国外的游戏大多是买断制，能不能赚钱就看游戏品质够不够好。“一个好游戏研发几年，针对不同国家配上不同的语音和字幕，经过分级，直接上架各个平台，全球玩家都能去买。”上述资深游戏玩家表示，这种模式在中国并不适用，因此大多数企业开始转战海外市场。

国产游戏这几年

2月21日，与游戏股下跌消息同步传出的，还有另一张截图显示：上海游戏行业都在大裁员。位于上海的TapTap母公司心动网络在1月底有传言称，正在裁员，幅度接近团队的三分之一。当时，心动CEO黄一孟在推特上回应说，确实有团队调整，根据实际业务需求进行增减。同样位于上海的B站游戏团队也传出裁员消息，称研发团队裁员人数较多。记者就此向B站询问，截至发稿还没有回应。上海二次元龙头游戏公司莉莉丝，也传出裁撤《伊甸启示录》项目的消息。

“莉莉丝是中国顶流的二次元企业，不可能整体裁员，裁撤项目组可能是为了缓冲今年的版号停发风险。”一家同样做二次元游戏的上海游戏公司人士对记者说。莉莉丝曾推出过风靡一时的《恋与制作人》游戏。

同在上海，也有游戏公司在招人。记者所在的一个互联网离职员工群里，一位米哈游人士发出了内推图片，他说，米哈游有长期投入的决心，正在大量招聘中。他发布的内推链接中，米哈游急招数百个岗位，工作地点包括新加坡、加拿大、美国、中国上海等，岗位涉及游戏开发、CG模拟、运维、项目管理、策划、玩家运营、国际化市场品牌等多个岗位。

米哈游的《原神》，被视为国产游戏之光，曾在43个国家和地区畅销榜登顶，并在100多个国家的游戏榜单名列前三，也是2021年推特讨论最多的游戏之一。根据Sensor Tower的数据，米哈游研发的游戏《原神》发布至今获取的收入，排在全球（不含中国安卓市场）苹果和谷歌商店收入榜第三名的位置，仅次于腾讯旗下的《王者荣耀》和《和平精英》。

米哈游总裁刘伟曾披露，《原神》的研发投入有1亿美元，2017年立项，2020年上线，用时3年。即使游戏大厂，这么多的投入也是一场豪赌。但这也是最近5年国产游戏质量上升的主要原因。“一些低质量的不挣钱了，市场倒逼大家做精品。”王佩告诉记者，版号限制后，游戏门槛变高，买量成本变高，挣快钱洗IP的厂商逐渐在消失。

2016年后，国内逐渐出现了《阴阳师》《和平精英》《恋与制作人》等手游，这些游戏的共同特色是，投入高、研发周期长、画面精美、玩法创新，手游生命周期也随之增加。2016年之前，手游平均生命周期为两到三个月，现在，《原神》火了2年，依然能月流水超10亿元。《王者荣耀》火了7年多，收入依旧全球排前二。其他爆款手游，生命周期也增加到了2至3年。

“国产游戏已经追上了国外一线大厂，”王佩认为，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有出现媲美国外3A大作的游戏。对比任天堂、索尼、暴雪等顶级游戏公司，国内游戏公司仍有一些差距。

游戏的未来

2021年底，天眼查公布过一组数据，自2016年起，游戏公司死亡数量快速上升。2016年注销6096家，2017年注销9589家，2018年注销12643家，2019年注销21403家，2020年注销18337家。2021年7月份至年底，国内共有1.4万家游戏相关公司注销。

注销的游戏公司大多是中小公司，对于游戏公司死亡加快，游戏圈里的人并不奇怪，因为游戏公司太多了。一位老牌游戏公司的人士告诉记者，“有的一栋楼里就有上百家游戏公司，还有的地方一个园区里面全是游戏公司。”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我国游戏公司存量36万家，其中超58%成立于近5年。

国产游戏质量提高后，一批中小游戏公司倒下，还有些公司转型做外包，做H5，或者成为大厂内容供应商。这种洗牌主要是市场原因，玩家玩过大厂花十几个亿做出的游戏后，再看到差的游戏，就不愿意再买单了。

大厂对游戏大投入后，也尝到了甜头。当前爆款游戏流水越来越高。2016年以前，月流水过亿就是爆款，2021年国内三款表现不错的手游，月流水都接近甚至超过10亿元。网易去年10月上线《哈利波特:魔法觉醒》，首月流水破20亿元，去年12月完美世界上线的《幻塔》，半个月流水4.6亿元。三七互娱去年上半年股价腰斩，净利润下滑50%，最新一季度凭借《斗罗大陆：魂师对决》，不仅填平了上半年业绩下滑的大坑，还实现了全年利润的小幅上涨。

“你现在能看到的还在继续申请版号的公司，依旧很挣钱。有的小公司就二三十个人，有那么一到两款游戏，年收入几千万，小而美的生活也很舒服。”王佩告诉记者。

最近几年，监管部门对于游戏的管理进一步严格，也成为游戏行业最关注的事情。2018年，游戏主管部门开始加强对棋牌类游戏的监管，下架了多个棋牌类游戏。2021年8月30日，国家新闻出版署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事宜发布通知，限制未成年人游戏时长。2021年9月27日，国务院印发《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年）》，文件中指出，要实施国家统一的未成年人网络游戏电子身份认证，完善游戏产品分类、内容审核、时长限制等措施。

去年12月底，中宣部出版局副局长杨芳在游戏产业年会上说，防沉迷工作是网络游戏管理的重中之重。工作中发现一些企业心存侥幸，打折扣、搞变通，试图蒙混过关，希望大家切实担负起自身责任，不折不扣执行有关规定。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理事长孙寿山当时也强调说，游戏企业要深刻认识到，防止未成年人沉迷游戏是行业健康发展的“最大公约数”。

中信建投发布的《2018 VS 2021：两次游戏版号停发回顾与对比》研报分析说，此轮政策监管核心是未成年人保护，监管目的较为清晰。监管层面认可精品游戏的文化价值、并鼓励游戏产品出海。主要游戏公司游戏上线节奏稳健、版号储备丰富，在合规上更容易达成监管要求，有望在政策趋紧的情况下持续实现格局优化。

对于游戏公司而言，这依旧是一个很赚钱的好生意，最近5年倒下的游戏公司很多，新入场的公司更多。同样是天眼查的数据，2020年倒下的游戏公司近2万，但同时也有5万多家新公司入场。2021年，新增游戏相关企业接近10万家，今年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新增游戏公司近9000家。这个行业也依旧是个好行业，只是无脑买量赚快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对于一个行业健康度而言，这其实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