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宋清影
实习生 曾宝怡 万诗雅
二战期间，多达20000名中国海员在英国利物浦海上工作，在纳粹试图切断英国的供应线时，他们为英国运送燃料和食物，许多人献出了生命。但战争结束后，这些海员奇怪地失踪了，杳无音讯。近日，英国《卫报》挖掘出了埋藏多年的真相，称他们为真正的英雄。
英国的中国海员，来源：卫报
中国“英雄”为二战牺牲，工资不足英国人的一半
1866 年，英国利物浦成立航运集团 Alfred Holt & Company，从上海、香港和利物浦进口丝绸、棉花和茶叶，雇佣了大量中国船员。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中国海员和当地人结婚，并在英国定居。
在20世纪大部分时间里， 这些生活在英国的中国人被归为“Aliens(外国人）”，必须携带记录身份的文件，定期向英国当局登记。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英国商船在上海、香港和新加坡招募了更多的中国船员。
战争期间，多达20000名中国海员在英国利物浦航运业工作。他们为英国运送石油、弹药和食品，护送车队前往前线，为抗战起到了重要作用。二战中大约3500艘商船被纳粹击沉，盟军超过72000人丧生，运送物资是一项异常危险的工作。
一名中国海员潘林十分有名，他驾驶的英国船只被南大西洋的一艘U型艇鱼雷击中，在一条小木筏上漂流了133天幸存。
战后不久，《利物浦每日邮报》报道称，中国人是“一群英勇的人”，许多英国人也十分钦佩这些中国海员。
但是，他们得到的回报却极少。中国船员最初的工资不到英国船员基本工资的一半。他们也没有每月 10 英镑的“战争风险”奖金。大部分中国船员都在机舱和厨房里工作，死亡的风险通常比在上层甲板上要大得多。当中国人阵亡后，他们的亲属得到的赔偿更少。
战争最终结束时中国海员的工资再度被削减。1945年11月，货运公司Alfred Holt承认，中国海员的工资不足以维持生活。
“他们是真正的战争英雄。”利物浦电影制片人和学者Rosa Fong感叹，“接下来他们所遭受的背叛，太悲剧了。”
被秘密驱逐出境，至今没有说法
利物浦的中国船员
战后的英国满目疮痍，数百万人无家可归，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飙升，以至于英国要到2006年才能偿清对美国的债务。
战争结束时，英国内政部估计利物浦约有2000名退役的中国海员，为了给英国军人腾出住房，内政部甚至要驱逐这些海员。
1945年10月19日，英国白厅举行13人秘密会议。会议结束后，英国外国人事务处收到了一份文件要求“强制遣返不受欢迎的中国海员”，不允许向媒体和公众承认其中任何内容。
但英国法律规定，只有因犯罪而被商船海军开除的人才能被合法驱逐出境。2000 个中国劳工中只有 18 人符合被驱逐条件，其他中国人则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
英国政府并未达成目的，内政部开始策划大规模遣返计划，利物浦移民团队、警察和航运公司开始搜捕中国人。移民官员1946年的一份报告宣布：“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对大约 150 间游泳池寄宿公寓、私人寄宿公寓和私人住宅进行了密集搜查。”
被逮捕的中国人被关进“蓝漏斗”号遣返船。驱逐出境的中国人证件被扣押，似乎是英国政府想要抹掉记录。由于英国政府的隐瞒，很多中国船员离家前，妻儿毫不知情，他们一生都不知道真相。
朱迪·金宁今年76岁，她的父亲是当年的船舶装配工。她只在出生证明上见过父亲的名字，除了照片，对父亲没有记忆。她愤怒地说：“英国政府的谎言，让我妈妈一直都不知道父亲是被逮捕的。”
“我只想知道，他安全地回到了中国吗？他怎么了？我在中国有兄弟姐妹吗？”
朱迪的妈妈还曾以为，丈夫一直在外面打麻将，“因为他所有的衣服都还在家里。” 但他再也没有回家。
“如果埋在国外，墓碑上一定要写我的中国名字”
中国劳工被留下的妻子别无选择，经历了难以置信的艰辛。
因为一些英国人嫁给了这些中国海员，她们也被政府归为“外国人”，无法获得国家援助。一些妇女因嫁过中国男人而遭到家人的歧视，有些妇女不得不把孩子送人收养，有些妇女试图自杀。
由于失去父亲，许多海员的孩子都在饥饿中长大，一位受访者说，早年记忆只有贫穷，种族歧视和酗酒的继父。
彼得·胡在唐人街口，来源：卫报
中国劳工后代彼得·胡说：“英国政府不知道对像我这样的孩子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彼得14岁时，母亲和继父移民到美国，将他与祖母留在利物浦，祖母不久后去世，将他交给同父异母的哥哥照顾。他长大后才得知父亲遭遇的真相：“我并不感到震惊，因为我一生都不得不忍受种族主义。”
后来他听说父亲早在1979年就在新加坡去世了。他愤愤地说：“我从来没有和政府谈过补偿，我只想要一个该死的道歉。”
他经常在一个下午开车到码头，看船来来去去，“我对大海产生依恋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的父亲。”
在所有访问者中，只有佩里的父亲回到了利物浦。他父亲张德荣于1903年在宁波出生，在战争期间，他的两艘船被鱼雷击中，在德国的战俘营里呆了一段时间。他在1946年被强行驱逐。
1949年，张德荣乘坐一艘曾用于驱逐海员的船返回利物浦。他在利物浦与家人团聚，并在1952年生下了佩里。
“我父亲做出了宝贵的贡献，但就像其他数十万中国海员一样，他被毫不客气地开除了。”
佩里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来源：卫报
佩里的父亲埋葬在埃弗顿公墓，墓碑上刻有他的原名 “张德荣”。他告诉儿子，“如果他死了被埋葬在外国，墓碑上一定要写自己的中国名字。”为了避免英国当局的怀疑，张德荣曾改名谢宝利。
今年是中国船员被驱逐出境的75周年，利物浦河新议员金·约翰逊呼吁内政部向家属道歉。她说，强制遣返计划是“英国政府有史以来最赤裸裸的种族主义事件之一。这是历史上的可耻污点”。3 月 3 日，她要求英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承认中国劳工被迫遣返的事实，并正式道歉。
由于内政部的官方保密政策，以及劳工妻子的坚忍沉默，直到2000年，中国劳工幸存的华裔后代才开始揭开真相，但大多数人的父母都已去世。
2000名被驱逐者的名单在哪里？被驱逐后去了哪里，回到了中国吗？为什么他们再也没有回来，毫无音讯？这些中国人的后代还在苦苦追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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