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国内某航空公司在经过3个月的选拔流程后，录用了80个脸上写满青春的帅小伙。
他们都是奔着“飞行员”而来，但被录用仅仅只是个开始。
要成为真正的飞行员，金钱和毅力是双重考验。
当时，来自河南的阿杰24岁，刚刚大学毕业，很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
从那一年开始，他的亲身经历把飞行员“高高在上”的光鲜形象，直接还原成烟火气里的“凡人”。
阿杰从大学期间就对飞行员职业产生浓厚的兴趣，吸引他的，是这个职业赚钱多。
有人毕业就失业，而他，过渡丝滑，毕业就与梦想亲密接触。
（阿杰）
但从开始学飞，到他真正挣上心心念念的“高薪”，整整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他的生活一直阴晴不定，钱压得他喘不过气。
期待中的美好没有如期而至，反而与他若即若离。
他无奈承受着，也寻机改变着。
在不如意里倔强地活着，这是阿杰，也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底色。
人生虽然痛苦不少，但只要愿于捕捉美，始终心怀向往，生活终将拨云见日。
就像季羡林老先生所说：
“在任何情况下，人生不会只有痛苦。”
1991年，阿杰出生在河南省信阳市息县的一个农村。
农村的几亩薄田，再刨也刨不出金疙瘩。
于是，年轻的父母去了新乡市，进城讨生活。
在上小学二年级之前，阿杰一直是农村留守儿童。
因为没文化，父母只能干体力活。
苦没少受，钱没挣下。
打工没“钱途”，在姑姑家的帮助下，父母转而摆起水果摊。
虽然仍免不了早出晚归、风吹日晒，但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
那份喜悦，早把这点辛苦抹了个一干二净。
几年下来，父母小有积蓄，随之买了一辆运输车，开始倒腾起化肥生意。
父母在城市为钱奔波，阿杰在农村跟爷爷奶奶生活。
他享受着浓浓的“隔代亲情”，童年无忧无虑。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赚了钱的父母在新乡市全款买车买房。
留守儿童阿杰被父母接到身边，变成了城里娃，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两个妹妹陆续在城市出生，父母一边忙于生计，一边尽心尽力培养孩子们。
因为父母吃过没文化的苦，他们对阿杰兄妹最底线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
只要孩子们愿意读书，他们再辛苦都觉得值得。
如果阿杰兄妹想要辍学，在父母那里绝对行不通。
阿杰是个听话努力的乖孩子，一直在父母的期待中成长。
第一次高考失利后，阿杰自己回到老家，复读一年后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攻读交通运输专业。
大学期间，飞行员职业进入阿杰的视野。
形象体面，赚钱又多，这是他最初的想法，也成为他的人生梦想。
2015年6月，大学刚毕业，阿杰就迫不及待地去报考飞行员。
9月份尘埃落定，他通过考核，即将开始全新的学飞经历。
当时，他既开心又珍惜。
开心的是梦想为他打开了一扇门，珍惜的是机会来之不易。
只是没想到，直到2019年，他才学飞成功。
这四年时间，他体验到生活的无奈，心力交瘁。
好在，虽然梦想若即若离，但他一直没有放弃。
心若坚定，人生自不负期待。
（阿杰〈左〉）
在公司安排下，阿杰一行十几人前往美国的航校学习飞行。
10个月之后，本领没学完，航校倒闭了。
2016年6月，他们不得不提前回国，在国内开始新一轮学习。
历经两年的学习，2018年下半年，阿杰正式毕业，去公司报到。
2019年上半年，经过上岗前的理论和实践培训后，阿杰正式成为飞行员，开始飞上高空。
他终于可以挣到期待中的高工资。
在学飞的四年时间里，阿杰每月有2000元基本工资，用于维持基本生活。
而学习飞行驾照的60万元费用，全是贷款。
当时，学飞的费用有三个出资途径。
第一种是全自费，针对的是经济条件好的学员。
也因此，他们在与航空公司签订合同时比较自由。
期限短，10年、20年都可以。
第二种是全公费，学员一分钱不用出。
但是签订合同时的条件就比较苛刻，年限很长或者无固定期限。
这一类学员，有的合同期限长达99年，跟卖身契无甚差别。
第三种是公司贷款，也是阿杰选择的方式。
银行、公司和学员之间签订贷款合同，学员正式飞行后，按月固定还款。
阿杰与公司签订的合同期限是20年，从2015年到2035年。
（阿杰在国内航校学飞行）
在这个行业，合同期限的长短事关飞行员和航空公司的利益。
合同不到期的，飞行员要离开，要给予航空公司巨额赔偿。
合同到期后，航空公司要续签飞行员，也需要额外支付飞行员一大笔费用。
在普通人看来，60万元是一笔巨款，有的人这一生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但阿杰做出这个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和测算的。
虽然家里经济情况过得去，但也绝对拿不出60万。
而一分钱不出公费学习，等于把自己的人生全压在了公司。
自己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阿杰不愿意过这种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
况且正式飞行后工资高，还清60万贷款指日可待。
20年的合同到期后，不管是留下或者重新寻找工作机会，对阿杰来说，都只有好处。
因为工作定在深圳，他又筹划结婚，便想早一点在深圳安家。
对于没有积蓄，家庭无法助力的阿杰来说，解决金钱问题的捷径便是银行贷款。
谁的恩都不用记，只管赚钱还款就是。
于是，他又贷款108万，加上利息200多万，在深圳周边的惠州买了房。
学飞驾照、买房，对于出身普通的阿杰来说，身负近300万巨债，还要维持最基本的家庭生活，谈何容易？
事实证明，年轻人有志气有魄力的确是优势，但现实的捶打并不会因此缺席。
（阿杰在国外）
飞行员的工资的确高于普通人，正常情况下，还贷并没有压力。
但问题是，阿杰遇到了不正常情况。
正式飞行才不到一年，疫情突袭，出行在外的人都需要戴着口罩。
大部分人被禁足在家，坐飞机的人寥寥无几。
和往常相比，50%的飞行量根本保证不了阿杰每月都能领到高工资。
况且，随着飞行量的越来越低，阿杰的工资从4万、2万，逐渐降低到1万。
在许多人的眼里，飞行员是个高大上的职业，目光和话语里都是羡慕。
但身在其中的阿杰，却体会到飞行员是一种非常辛苦的职业。
高富帅那是电视里演的，气场强大那是许多人臆想出来的。
真实的情况是，大部分飞行员都来自普通或者农村家庭。
没点吃苦耐劳的本事，还真扛不起这份工作。
根据公司规定，在起飞前的1小时35分钟，飞行员必须完成签到。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飞行员要与机长、机组人员共同熟悉飞行内容。
包括起降机场和航线的天气状况，以及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预警等。
内容细化到每一小步都有既定的流程。
在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后，参与飞行的机组人员才会一起进入工作场地。
飞行员在对飞机进行过安全复检，确认无误后，才能通知旅客登记。
（阿杰与同事）
只要有航班，阿杰都需要提前两个多小时起床做准备。
比如8点多的航班，6点之前起床准备；6点多的航班，凌晨3点多就得开始准备。
如果住地离机场更远一些的飞行员，时间线还需要拉长。
起早贪黑是飞行员的工作常态，早上的航班累，晚上的航班也不轻松。
所以，为了尽量多休息，如果遇到早晚航班安排，阿杰都会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入住。
工作辛苦，阿杰并不怕，因为他一直坚信，人生中的付出和收入成正比。
多付出，是拿高收入的底气。
并不是所有的飞行员都能拿到高工资，跟许多行业一样，飞行员也是根据级别领取相应的工资。
这就关系到飞行员技术级别晋升。
工龄越长、级别越高、经验越多，越能拿到高工资。
如果航线中涉及到特殊地形，比如高原机场、山头机场、短跑道等；
遇到特殊天气、早晚航班、机长年龄偏大等；
在这些安全级别要求更高的航班，一般都会安排“三人机组”的搭配。
这个三人机组，包括一名机长，两名低级别副驾驶。
想从副驾驶晋升到机长，需要一段漫长的飞行过程。
主要考核标准是飞行经历时间，也就是参与航班运行的在座时间。
而每次的“三人机组”，参与操纵飞机的左右座飞行员，只有副驾驶位上的人才会记录飞行时长。
观察员职责的飞行员，不会记录飞行时长。
当飞行时间累计达到2700小时以上，才有参加机长考核的机会。
而机长还有三个级别，分别是一级机长、二级机长、三级机长。
不同级别的副驾驶，搭配不同级别的机长进行飞行。
这在航空公司内部都有非常标准的操作流程，并不是飞行员一毕业就可以操作飞机。
（阿杰与同事）
作为新的飞行员，阿杰的级别也还很低。
与之搭配的机长、教员不多，飞行量自然受到影响。
即使这样，在刚飞行那段时间，阿杰一周也有四天或者五天飞行时间，周末休息。
虽然很累，但每月2万到4万元的工资诱惑更大。
然而疫情发生后，一方面级别低，一方面大环境影响，阿杰的飞行量倏地降了下来。
一个月只飞行三四次，最不好的时候，连一个班都不到。
而公司对飞行员诸多限制，其中就有不能外出兼职，这又堵住了阿杰另谋出路的想法。
飞行量低，工资也低，每月1万元左右，着实让阿杰头疼。
飞行贷、房贷，养孩子，家庭基本生活……支出还是一样大，收入却远没有往日水平。
许多人说，阿杰所谓的低工资，是自己这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高工资。
但对普通人说，又有几个人像阿杰一样，背负着百万巨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自己难以跨越的高度。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事业受挫的阿杰，婚姻生活又亮起红灯。
阿杰的妻子是广东人，大学时期，他们在网上的贴吧相识。
妻子的一首粤语歌，完全俘获阿杰的心。
认识没多长时间，他们便奔现谈起恋爱。
那时候的爱情，没有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日常琐碎，简单又纯粹。
他们眼中的彼此，就是这一生唯一的爱人。
毕业后，阿杰出国学飞，他们经历10个月的异国恋。
回国后，阿杰又在另外的城市学飞，又经历一段时间的异地恋。
虽然现实中面临诸多困难，但妻子都执着地等着他。
（阿杰2015年出国时）
他们的爱情和婚姻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
一个广东人，一个河南人，从地域距离和生活习惯看，首先不搭。
然而，当亲情与爱情产生矛盾的时候，爱情往往是赢家。
当时，阿杰背着巨债，家里的两个妹妹都在上学。
于是，他决定晚点结婚，毕竟刚上班，还没怎么挣钱。
他想多挣几年钱，帮父母减轻一点负担。
但双方父母和妻子都不同意他的看法，轮番催婚。
阿杰只有顺着大家的意见，先结婚。
2019年5月20日，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已经结了，晚点要孩子总可以吧？
不行，双方父母仍强烈反对。
在父母看来，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年纪的事情。
有了孩子照样赚钱，两不耽误。
而且，年龄大了生小孩不好，尤其是女方，高龄生子危险大。
于是，阿杰夫妻又把要孩子提上日程。
但所有关于爱情的幻想，都在生活这面照妖镜前现出原形。
当时，因为化肥生意越来越难做，阿杰的父母只有停了生意。
为了养家，父亲又开始打短工做苦力。
两个妹妹要上学，一家人要生活，时不时还得帮衬点阿杰。
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肩上的担子很沉。
阿杰自认帮不上家里忙，就想把父亲接到深圳打工。
他为父亲物色轻松点的工作，工资也比较高。
这样的话，既对父亲尽了孝心，也让阿杰的心里少些愧疚。
但阿杰的想法遭到妻子的反对，两个人还因此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阿杰在国内航校学习飞行时）
没想小妹又生了重病，命悬一线。
阿杰心急如焚，想要回河南去看看妹妹。
结果妻子声明，自己已经过了预产期，随时可能生孩子。
阿杰回家的话，她一个人没办法搞定生孩子的事。
一个想回家，一个极力拦着，前边的矛盾没解决，后边的矛盾又跟着来了。
阿杰认死理，常常要给妻子讲大道理。
妻子想法简单，只考虑自己，不换位思考。
双方针尖对麦芒，都得理不饶人。
那段时间，他们就在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中度过。
还没有等到三年之痒、七年之痒，仅仅结婚一年多，他们的婚姻就已经如一地鸡毛，在生活中四处漂飞。
听说阿杰夫妻的情况后，母亲劝解阿杰，回不了家就不回，别影响到夫妻感情。
母亲的理解和宽容，更让阿杰的心里对妻子对婚姻充满失望。
父亲打工辛苦，他却无法尽孝；家庭生活紧张，他却出不了力。
小妹病危，十几万手术费用，都是从亲戚朋友处借的。
作为哥哥，他没钱救小妹的命。
出不起钱就算了，却是连回家看看都不行。
他越想越生气，满脑子都是离婚的想法。
但看看挺着大肚子，已过预产期的妻子，他又一阵心酸。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阿杰的内心，他有些分不清，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
（阿杰与女儿）
2021年的正月初五，他们的女儿出生。
同时，一个不速之客进入全民视野，它的名字叫“疫情”。
工作时断时续，生活却一直要继续。
每月光还贷款就要1万，一家人还张嘴等着吃喝，孩子的各项开销也非常大。
阿杰压力倍增。
不得已，他开始在公司允许的范围内寻找兼职。
但因为各种限制，挣到的钱并不多，对解决他的经济压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思来想去，他跟妻子商量，想把河南老家的母亲接来看孩子，让妻子出去上班。
这样的话，妻子每年会有差不多10万元收入，能对家庭生活起到实质的帮衬作用。
但妻子拒绝了阿杰。
一是她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给别人带，哪怕是女儿的亲奶奶，她也放不下心；
二是她不愿意跟婆婆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她连想想都发怵。
而妻子的娘家人也靠不上。
阿杰的岳父有自己的工作，小姨子事业有成，岳母正忙着给小女儿带孩子。
阿杰跟妻子吵架的时候，只要一说起经济压力，妻子就会讽刺他是自找的。
因为妻子并不是个拜金女，非要求阿杰买房。
买房是阿杰的一厢情愿。
最糟心的是，房子买了，贷款还着，本该2021年交付的新房，如今交付日期都还是个未知数。
阿杰在视频中坦诚，这套房子有烂尾楼的风险。
说来说去，阿杰和妻子吵架时，都是从自身角度出发看问题，都没学会换位思考。
阿杰认为妻子不懂事、软弱、依赖性强，总事事由着自己的小性子。
对公婆，做不到包容；对小姑子，感情还不如一个外人。
而妻子，只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三口人之外的人，都是外人。
让她跟公婆同住，她决计不会同意。
有一次，因为吵架吵得太厉害，妻子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爱情早已无味，婚姻满是疲惫。
生活偏离方向，人生摇摇欲坠。
（阿杰和妻子一起拍视频）
生活就像做跨栏运动，跨过去一个栏，还有一个栏。
但不管有多少栏，只要勇于去跨，总有跨完的希望。
婚姻就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初始生涩难融，总站在自己的角度挑剔对方的过错。
但不管有多不如意，只要还愿意坚守，总能寻找到夫妻和睦的秘诀。
就像阿杰，生活虽不如他想象的如意，但他并没有被负能量牵引身心，而是依然对飞行员工作寄予厚望。
他把它当成终身的饭碗，坚守着，精进着。
虽然总对父母和两个妹妹心怀愧疚，好在父母都理解他，小妹的病情也得到控制，已经好转。
如今，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阿杰的飞行量开始回升，飞行贷已经还完一半，整体经济状况得到改善。
他与妻子还会因为一件事各抒己见，但他们正渐渐学会彼此退让。
不管怎样，阿杰一直对生活充满热情。
妻子边带孩子边做起主播，开始分享真实的飞行员家庭生活。
有网友称赞他们夫妻：
满满的都是爱，人生十全十美。
妻子回答：
十全十美是最高境界，平时还是更多磕磕碰碰。
就是在这种磕磕碰碰的寻常日子里，妻子享受着阿杰5.20元的情人节红包，更把他们四五年异地恋的机票车票电影票做成一本回忆值满满的纪念册。
不飞航班的时候，阿杰脱下整洁帅气的工服，带着孩子出去玩。
还会骑着他的“电单车”去接妻子回家。
他跟妻子一起拍视频，享受着“视频一分钟，拍摄一小时”的甜蜜折磨。
在频频笑场的时候，夫妻俩的脸上都绽放着幸福的光。
（阿杰休息时带女儿玩）
他们相识七年多，结婚三年多，有甜蜜，更有矛盾。
会牵挂对方，也生对方的气。
他们过的，无非就是寻常夫妻的真实生活。
看上去高大上的飞行员职业，在阿杰这里，完完全全接了地气。
其实，每一个家庭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活模式。
吵吵闹闹，说说笑笑，只要夫妻同心，生活终究是甜的。
作者：朱小鹿&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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