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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科幻电影现状观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长报道

|姬政鹏

编辑|姬政鹏

对于电影,目前普遍的读解有两种:一种是观察现实的眼睛,另一种则是造梦的机器。5月,《复仇者联盟3》刚席卷近23亿票房,按照目前的市场势头,《复仇者联盟3》最终进入20亿美元票房俱乐部应该没悬念。

迄今为止,这个阵营中目前有《阿凡达》《泰坦尼克号》《星球大战:原力觉醒》和《侏罗纪世界》,除《泰坦尼克号》外,其余三部同样是科幻类型。

6月份,另一部进口片《侏罗纪世界2》也即将上映,目前该片在各大社交平台和评分网站上热度不断攀升,有市场人士预测:根据网上热度分析,《侏罗纪世界2》已经具备了票房热卖的条件。

这两部剧情发展强烈依赖科幻设定,并具有鲜明科幻主题的电影,都通过强烈、震撼且前所未见的视觉效果以及自有的完整世界观,吸引着中国电影观众。

其高影响力的背后,一方面体现了国内粉丝和科幻电影爱好者的观影热情,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国市场对于高质量科幻电影的需求。

在正步入内生型发展新时期的中国电影市场,长期外生性增长模式带来的红利曲线已经逐趋平缓,内容供给的重要性显得越来越重要。整体看来,科幻电影是国产电影近两年相对欠缺的创作类型,具有鲜明科幻主题的国产科幻片更是几乎没有。

但不断发展的中国电影市场和日渐丰富的观众观影口味,也给中国电影人提供了无限机遇和可能,资本进场、项目上马、市场扩容、观众赏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目前,《拓星者》《疯狂的外星人》《两万里计划》《三体》等众多科幻电影项目都在推进中,甚至有人告诉记者,科幻片有望成为继青春片、主旋律军事题材电影之后另一种热门类型电影。

但情况真的这么乐观么?在经过多方问询和打探后记者发现,对于现在阶段的国产科幻片来说,问题并不少,总体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还都算是小问题。

观众

看《复联3》的人

不一定是国产科幻电影的观众

什么样的科幻片才是如今国内需要的?这是知乎上的一个问题,其下获赞最多的回答是:“就目前而言,一部讲好了一个故事,不会让观众看了犯尴尬症,带有科幻元素的近未来科幻剧情片或许更适合中国国情。”

不仅仅是网友,包括很多从业者也这么认为,影片《大武生》导演、媒体人高晓松曾在节目中说过,如果有一个超级英雄拯救了世界,面罩打开以后,下面是一张中国人的脸,中国观众都会觉得不适应。

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张小北的赞同,张小北是电影《拓星者》的导演和《球状闪电》的编剧,他表示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是科幻电影中出现中国面孔让人不适应的主要原因,而如何本土化是中国科幻电影不能回避的问题。

而国内市场并没有形成系统的科幻创作氛围,缺少相应的熏陶和培养,自然也就谈不上观众基础和粉丝黏性。

相比于科幻片,中国市场上的魔幻片更多,项目收益也更好。究其原因,魔幻题材相对于科幻题材来说更容易驾驭,因为这类题材往往来自于神话传说或网络文学,不需要科学支撑,而且此类文学作品众多,读过的人也多,就意味着粉丝基础也相当可观。

2016年的《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盗墓笔记》《长城》;2017年的《西游伏妖篇》《悟空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8年的《捉妖记2》《西游记之女儿国》《战神纪》以及即将上映的《阿修罗》《爵迹2》《狄仁杰之四大天王》等都属于魔幻题材。

剧本

原创难, IP贵

海外作品了解一下

科幻电影创作不易,首先体现在剧本上。一位编剧告诉记者:科幻题材需要兼具逻辑思维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国产科幻目前想要创作出令观众眼前一亮的颠覆性作品比较困难。

“不同于家长里短的闲聊和深宫内院的争斗,科幻题材需要一定的科学素养、基本的科学概念和逻辑以及对人类未来的思考,才有可能创造出有说服力的世界观和科幻宇宙。”

从以往的国外经历看来,想要从无到有构建出一个合理的科幻宇宙十分困难,需要在拍摄前期就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很多优秀科幻电影的工作团队都有一位甚至几位相关教授提供理论基础,诺兰在筹备《星际穿越》时,其顾问团队就包括了知名理论物理学家基普·索恩,为了这部电影,该团队甚至发表了相关论文作为理论体系支撑。

而目前国内的编剧大多文科出身,缺少相应的专业素养与经验,再加上目前国内电影的正处于资本涌入阶段,科幻电影这种需要长时间准备和积累的项目在众多短平快的项目面前,显得缺乏竞争力。

原创难度大,从现有的科幻小说和动漫作品改编是另一种选择,除《三体》外,刘慈欣的其他作品也都有了实质性进展,其他科幻界作家王晋康、韩松、何夕的小说版权也很抢手,即将在近期和观众见面的《拓星者》《流浪地球》《上海堡垒》等都是属于IP改编范畴。

但科幻IP改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首先,可供改编的国内IP作品数量比较有限。相关数据显示,国内出版的科幻图书每年仅有百余部(含引进),而美国则高达1000多部,再加上国内职业科幻作者群基础很薄弱,大多数科幻创作都在业余进行,水准和数量都比较有限。

其次,并不是拿到优秀IP就能拍出好作品,从优秀IP变成精彩电影还需要靠谱的公司、专业的团队、对科幻电影有一定了解的导演等等其他要素。还拿刘慈欣举例,他绝大部分小说的影视改编权确实都卖掉了,但仅仅卖掉并不能说明问题。

《三体》于2015年3月宣布开拍,同年7月实拍部分杀青,可随后影片监制、出品方游族CEO孔二狗离职、特效团队被更换、导演张番番拍摄的素材被废弃等一系列风波接踵而至,虽然目前光线传媒介入,让项目在制作上得以延续,但这部当初被中国科幻迷爱好者寄予厚望的鸿篇巨制,多次跳票之后能否最终得到市场认可,还不得而知。

来自制片公司的声音表示,面对国内知名的科幻作品影视版权,一些没有能力把项目做成型的公司,提前把作品的影视改编权买下,不为开发,而是坐等升值。

“优秀的IP本身就是资本,未来找机会转手,就是一大笔钱。”这种现象也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中国市场上科幻IP的稀缺程度。

随着中国科幻电影IP价格水涨船高,世界其他地区的原创科幻作品也进入了中国片方的视野。

比如DMG印纪传媒也收购了勇士娱乐,并积极推进旗下漫画内容影视化进程,希望能在东西方文化双重环境下进行开发和创作。近日,其首部超级英雄电影《喋血战士》公布三位加盟主演,艾莎·冈萨雷斯、迈克尔·辛以及山姆·修汉三人将与范·迪塞尔共同组成“勇士宇宙”首批阵容,影片将于7月开机。

资金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都是小问题

在采访中,提到科幻电影大家首先想到是好莱坞,而好莱坞最为突出的优势就是制片成本高。

相关数据显示,在好莱坞近年来出品的科幻影片中,《地心引力》投资1亿美元,《星际穿越》投资1.65亿美元,《火星救援》1.08亿美元,而且得益于之前建立的全球发行体系,好莱坞可以在创作前期通过抵押授信、银行贷款等方式获取资金,需要纯投资的成本有时甚至不到40%,压力和风险都相对较小。

相比之下,中国科幻片还在起步阶段,国内市场都没有照顾好,更别说全球发行,投资很难争取,而缺钱就请不起好的特效团队,想做出好的视觉效果比较困难。

曾获华语科幻电影星云奖最佳导演奖的《九层妖塔》在2015年上映,最终取得6.82亿票房,该片导演陆川就曾讲述过拍科幻没钱的经历。

“9000万预算中,实际用于制作的只有1600万,这个价钱好莱坞的特效团队是没法做的,直到拍摄阶段杀青我们都没达成一致,最终只能把特效分到8个特效公司,我找来《指环王》的特效总监把所有特效镜头归类,最终从剧本中拆分出1500多个特效镜头,预算还是不够,只能把怪兽的镜头做到最好,所以只有怪兽的镜头达到了国际A类特效标准。”

近两年,由于科幻小说《三体》《北京折叠》等作品连续在国际上获得大奖,国产科幻吸引到资本的目光,2015年,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流浪地球》和《微纪元》三部影片被中影股份列为主推项目,预计制作成本分别为6000万美元、5000万美元和4000万美元,这在国内电影投资中已算是大手笔。

《流浪地球》目前已近拍摄完成,导演郭帆表示在项目上马后,光做世界观就用了一年。

“团队邀请了4位中科院的科学家共同探讨,三百多人的概设团队和美术团队历经十五个月的设计、绘制、规划和搭建,最终建立了一整套严谨的世界观。”

此外,还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磨剧本,剧本经历了50多稿的调整和修改。据郭帆介绍,到目前为止已经做出两千多张概念设计图,八千多张分镜,使用道具超过一万件,场景延展面积超过十万平米。

“你就想象,如果三四部现实题材电影同时拍,就是我们一个导演组的工作量”,郭帆说,“100分钟的好莱坞剧情片镜头数大概在2000个左右,我们现在是3500多个镜头。”

不仅刘慈欣作品,由江南小说改编,滕华涛导演,舒淇、鹿晗主演,号称3亿制作,5年筹备,好莱坞水准特效制作的《上海堡垒》也在制作中;

由吴炫辉导演,古天乐、刘青云、刘嘉玲、张家辉主演,引力影视和天下一联合出品的《明日战记》斥资3亿,该片主要特效都由古天乐自己的公司“天下一ONE COOL”制作,他希望透过影片证明香港的特效已达国际水平,影片目前已经曝光了几款片花预告,飞船、机甲、外星藤蔓怪物一应俱全。

此外,中影股份等出品,梁静、赵立新主演的《伊阿索密码》;大地时代文化等出品的《镜像人·明日青春》;米粒影业出品的科幻机甲太空大片《星核》;成龙,阿诺·施瓦辛格主演的中俄合拍片《龙牌之迷》等国产科幻作品都即将与观众见面。

特效

最核心的差距

还是人才

在记者的采访中,众多业内人士谈到国产科幻片都表示谨慎乐观。一方面,科幻片属于重工业产品,对整个电影的工业体系要求极高;另一方面,目前中国市场的主流电影观众经受过世界上最好科幻作品的熏陶,欣赏水平和质量要求都比较高, 就目前中国电影的工业化程度,要创作出满足观众观影需求的科幻电影比较困难。

就拿拍摄地点举例,科幻片无法像青春片或年代戏那样在影视城取景,一般有两种选择,片方自己置景或在摄影棚内利用绿幕进行拍摄。这两种方式都不容易,不仅需要充足的资金支持,而且因为牵扯到特效制作,现场拍摄时对剧组人员的相关制片经验以及流程管理能力有着极高要求。

李赓是BaseFX的项目总监,他的团队参与过《变形金刚4》《环太平洋》等多部好莱坞科幻片的制作,在他看来中国电影和好莱坞的差距虽然在缩短,但还是很明显,而且差距主要不在设备上,而是在人员的意识和经验上。

“中国特效团队和好莱坞特效团队目前用的设备都差不多,但在技术、流程和经验都有明显差距。”

他拿拍摄现场的数据收集和整理举例,“科幻片的创作,现场拍摄和后期制作需要相匹配,在好莱坞的项目中,有专门团队对拍摄现场的数据进行收集和保管进行负责,并通过这些数据在后期制作时进行现场还原,来保证电影场景的真实。”

相比之下,国内的管理相对粗放,大多数剧组没有相应的工种,采用的也是好莱坞十几年前的流程,这就会给电影后期带来很多困难。

中美电影工业最核心的差距还是在人才上,而优秀的特效团队不是一蹴而就,需要相关项目的磨砺和培养, 《星球大战》系列培养出了工业光魔,《魔戒》系列培养出了维塔工作室,但中国特效恰恰在这方面处境尴尬。

一方面大项目不相信国内团队。来自片方的声音,很多中国特效团队的问题不在技术上而在意识上,特效制作人员并没有提升中国特效水平的想法,更多是把自己定义为电影生产流水线上的技术工人,经常遇到的情况是“直接丢过来一个成品,问行不行,如果修改意见多一点,还会被抱怨‘这么点预算还真拿自己当好莱坞大片了’”。

另一方面,国内的特效团队在国际市场上缺乏竞争力,而国内科幻电影项目少、市场小,单纯依靠国内市场难以为继,导致很多优秀人才流入好莱坞,这也是国内特效人才断层和储备不足的重要原因之一。

认识到这个短板,在国内科幻项目的创作中,人才的培养和锻炼受到了格外重视。

2015年的《九层妖塔》,在影片之外陆川最自豪的就是在拍摄过程中锻炼了队伍。据他介绍,该片的拍摄和创作团队中有很多年轻人,经受了一次好莱坞标准的锻炼。

“《九层妖塔》后期制作阶段,因为预算有限,我和17个年轻人一起做了6个月,电影上映后,17个人一共开了6家公司。其实,如果不肩负着为中国电影工业培养人才的责任,拍电影可以相对‘轻松’,我们也可以进行‘全球化采购’,但这并不是长久发展之计,我们还是应该注重培养我们产业的力量,相信经过《九层妖塔》,他们可以在今后为中国电影的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流浪地球》是与维塔工作室合作的。据他透露,合作之前他曾专门要求制作期间要有中方成员参与一同工作。郭帆表示,他会做一个很明细的总结,会拉一个最初步的流程单,这个流程单在做下一部片子的时候会使用,然后每部片做完之后再去修正,“这是一个电影工业化的系统工程。”

除了在和国外合作借机学习之外,科幻电影还可以吸取其他类型电影的经验。在《寻龙诀》之前,中国也没有电影采用专业的概念设计团队,但在《寻龙诀》项目中,赤雁工作室负责设计,末那工作室负责道具,最终影片取得了16.78亿票房,片中特效的呈现效果也得到观众的认可。

思路

高工业水准之余

小成本和合拍片也不容忽视

从中国科幻电影的长远发展来看,商业性的科幻大片是必须的,成功的高工业标准电影会对科幻类型片甚至整个产业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但在工业体系无法成分满足拍摄科幻大片要求的当下,国产科幻可以选择中小成本制作,利用创意和思路来弥补特效制作上的不足。

“未来事务管理局”品牌创始人姬少亭曾表示小成本也能拍出好电影:“如果能设计一个非常精巧的故事,一个真正好的科幻故事,一个真正过硬的科幻故事,并不是非要大特效大制作才能完成。”

在国内之前的科幻电影作品中,《长江7号》《李献计历险记》《卫斯理之蓝血人》都算不上大成本,也没有太多震撼人心的特效场景,但都收获了良好的口碑。

入围了2018金马奇幻影展和第20届远东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镜像人·明日青春》刚刚获悉又入围了第二十届上海电影节的亚洲新人奖,该片尝试从科幻的角度讲述“未来青春”等其他类型片故事,可能会是国产科幻电影的新思路。

合拍片也是中国科幻电影经常选择的操作方式。博纳影业总裁于冬就曾表示,中国电影产业资本过剩,因此当中国的电影制作满足不了这些资本的需求时,就会带来资本的溢出,“那些在好莱坞得不到职业经理人支持的年轻电影人才,未来可能都会投奔中国市场。”

有业内专家表示,中外合拍科幻片有利于中国向国外学习先进的制片理念和技术,提升影片质量,同时为中国培养电影人才,锻炼制作团队,从而达到推动本国电影产业发展的目的。

截至目前,中国已经与韩国、印度、新加坡、比利时、法国等20多个国家签署了政府间电影合拍协议,在未来两年时间里,还会有《钢铁镇:龙族之战》《钢铁苍穹:方舟》《虎影侠》等多部中外合拍的科幻片与中国观众见面。

前景

用今天的创新和探索

为未来铺路

在题材上,中国科幻电影的发展方向也有过讨论,《疯狂的外星人》制片人王易冰就表示,利用科技视效讲述中国社会的现实主义故事是比较现实的选择。

“不是说美国人的那种科幻世界,飞来的外星人,把地球殖民了,然后我们如何抵抗他们,而是讲述中国观众能够产生共鸣,感同身受的故事,”王易冰说,“国内观众在接受这种故事的时候,不会被架空。”

目前的情况是,中国的科幻电影创作者不知道怎样的方式能被观众接受,但大家都知道照搬美国是不行的,“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造就了坚实的文化和语境壁垒,举个例子,你在纽约时代广场看路人穿美国队长或者钢铁侠Cosplay的衣服,并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这才是美国,但在中国就会显得很奇怪。”

在郭帆看来,中国科幻电影目前正处于起步阶段,创作国产科幻电影是一个圆梦的过程,“我们现在做科幻电影,并不是指向今天的观众,而是针对95后和00后这批观众群体,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中国科幻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们心里清楚,我们会用初恋般热情和宗教般的信仰,继续努力一点点让大家看到。”

《战狼2》导演吴京参与《流浪地球》拍摄时,腿和膝盖的伤势还没痊愈,但还是每天穿着六十多斤的航天服拍摄, “创新和探索肯定有风险,但还是要做,即便我们都当了中国电影工业化的铺路石,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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