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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建座自然博物馆吗?你得抓得住飞鸟,困得住走兽,还得会画画!

画事君说

画事君前几天去了东京,在东京国立博物馆里,看到了这样几张题材很怪异的画。

首先,画老鹰。画的跟真的一样,尾巴上的毛像要从纸上凸出来。

然后,画野猫。也画的像要从纸上走出来。

还有画蝙蝠,翅膀上这个血管,看的我一阵毛骨悚然。

然后还画甲壳虫……

戴绿帽子的鱼……

草间弥生风格的鱼……

转发有好运的红鲤鱼……

以及日本人最爱吃的章鱼小丸子原料大章鱼……

动物系列完了还有植物系列,竟然仔仔细细画了熬粥用的薏苡仁……

还有不认识的日文标注的水果……这是香圆吗(原谅北方人对奇异水果的贫乏)

但是有几个汉字我还是注意到,这种画儿,叫做“博物馆写生图”。

从江户时代,到明治时代,日本人都在仔仔细细地画着岛国上出现的各种动植物。

那么中国有没有这种画儿呢?当然有,比如故宫藏的一套《海错图》,就是画各种海鲜的。哦,不,是海洋生物。

清代聂璜绘制《海错图》的海鲜,哦不对是海洋生物

但《海错图》画出来,只是给皇帝一个人看的,最多皇亲国戚能捎带看看。咱们这个从来不重视屁民的国家,第一批给民众看的“博物馆写生图”,产生于百年前的上海徐家汇。

这是一套鸟类图谱,画了全世界范围内的鸟儿820只,而且画的是 一 毛 一 样 !

鸟类图谱之蓝矶鸫:见于欧亚大陆、中国、菲律宾、

东南亚、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及婆罗洲。是马耳他的国鸟

鸟类图谱之白顶溪鸲:常见于中国多数地区和

喜马拉雅山脉的山间溪流及河流。

这些鸟儿的寿命不长,如今我们只能在画纸上欣赏它们的美丽身姿。

而为这些可爱的生灵留下倩影的,却是一百多年前上海徐家汇的一群孤儿。

他们本被父母遗弃,无家可归,只能在孤儿院中长大。

然而命运却还是眷顾他们的。一位神父来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拿起了画笔。从最初毫无章法的胡乱涂抹,到后来专业学习素描、水彩、油画、版画,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成为了职业画师。

生活虽然悲苦,他们也慢慢发现了美好的存在。在对820种鸟儿的描摹中展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今天,我们看到这820张鸟类图谱,连声惊叹其超高的还原度时,也要感谢这些画师的付出。

亚洲的“大英博物馆”来自一个法国传教士

先说说这套图谱的创造者。

我们现在天天看博物馆,其实中国古代没有这个东西。博物馆,是个舶来品,中国最早的一批博物馆,都是在清代,跟着鸦片战争的炮火“飞”过来的。当时,欧洲有一大批传教士来中国,向国人传播宗教和科学,当然,他们心里也是有小九九的。

清初的法国传教士

但是,光宣传宗教,我大天朝人肯定是懒得理他们的。于是这些传教士一方面又开始普及科学知识,他们希望用自己认为高贵的文明来打动中国人的心,让中国人和他们一起信仰上帝。

十九世纪,耶稣会把中国传教事业的总部设在了上海徐家汇。

徐光启

徐家汇的地名,来自于徐光启。这个彻头彻尾的中国人,却受了传教士利玛窦的影响,信奉天主教,对自然和科学也非常感兴趣,还和利玛窦合作翻译了《几何原本》。

耶稣会把总部设在这里,或许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

19世纪的教堂

总部设起来之后,法国耶稣会“空降”了一批传教士在这片土地上。

韩伯禄神父就是其中一位,他在徐家汇的工作,是建立中国的第一座自然博物馆——徐家汇博物院。这座博物馆1933年更名震旦博物院。

韩伯禄

博物馆里主要是什么呢?各种动植物标本。

据说当时中国人参观博物院的感受是这样的:“珍藏羽毛各类,西国向有妙法,虽皮已干枯而毛可不落。”

鸟都死了,皮也枯了,毛居然还没烂掉!还有颜色!当时的中国人感到非常惊奇。

鸟类标本

而韩伯禄光是收集这些标本,就跑了三十年的路。

韩伯禄收集的蝉、蝗虫标本

第一个十年,他沿着长江中下游的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南京一路,跑到了湖北那边的汉水流域,不断搜集各种动物,制作标本。

今天从上海到武汉,高铁五小时就到,他走了十年。

之后二十年,他向南去了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向北去了日本、韩国甚至西伯利亚。

这些地方的动植物标本最后都被“人肉”背回了当时的徐家汇博物院。

有人统计了一下,这三十年间,他的采集路线长达二十五万公里,可以绕地球六圈。

韩伯禄:我就这么一张照片…照相技术太不发达啦!不然我就去拍鸟儿了!

韩伯禄过世后,他的继任者开始扩大标本采集的范围。其中,松梁材神父专门负责鸟类标本的收集,他还搞了一个“同好会”,大家一起组团收集鸟巢和鸟蛋标本。

徐汇博物院后来迁入震旦大学,改名震旦博物院,并且建了一个面积很大的新馆。光鸟类的标本就有数千件,国内哪哪儿的鸟都有,国外的飞过来过冬的也给逮住了。

震旦博物院在一九三九年,办了一个免费的七十周年特展。除了展览标本外,还教观众怎么捕捉昆虫,展示孵卵过程,向群众科普标本制作方法。

当时人潮拥挤程度,堪比上海前两年的毕加索大展。也难怪上海人民爱看展览,这习惯从近百年前就开始培养了。日本人民从江户时代就有博物馆,所以今天无论什么时候博物馆都是人气十足。

拍照技术不发达,动植物图谱靠手绘

说了半天标本,那么这套820只鸟的画儿是怎么回事呢?

这套来自于国际之间的博物馆交流。上海这边的博物馆做的有声有色,法国那边的自然博物馆,也跑来问他们要点中国的“土产”鸟类标本做研究。

在华的这些传教士于是就定期把一些标本寄回去巴黎,可是山高路远,想从上海发个快递到巴黎,当时又没有DHL,寄过去怕都摔成渣渣。

有人说,可以拍下来啊,可是当时的照相费太贵,而且大部分是黑白照片,即便是彩色照片,照出来也不够真实。

机器不行,人来上。传教士们想出一个办法,画下来。

但是标本那么多,就算是多才多艺的神父,要画完几千件动植物标本,不吃不喝加班加点这辈子也看不到画完的那天吧。

于是他们决定培养人才。

在土山湾孤儿院里,传教士们找到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们成为了神父蒋其仪的学徒。

土山湾孤儿院

蒋其仪在进入耶稣会之前,曾经接受过专门的医科训练,所以他不但会画画,还会用显微镜,会解剖,他在韩伯禄神父的手下做绘图工作时得心应手,厉害得简直要飞起来。

蒋其仪绘制图版

《中华帝国自然史论集》一二两册的图版,都是蒋其仪亲手画就的。这鹿角,骨骼,简直了,只能用栩栩如生这个烂词儿来形容。

他开始训练土山湾孤儿院的年轻人们,教他们素描、水彩、油画、版画。

年轻人们很聪明,《中华帝国自然史论集》从第三册开始,图版就由这些年轻的画师绘制了。

年轻画师宋德林绘制图版

年轻画师温桂生绘制图版

年轻画师Yang绘制植物标本

蒋其仪与宋德林合作绘制

画完的稿子就交给当时的“土山湾印书馆”负责出版,这个印书馆也是法国传教士办起来的。

土山湾印书馆 好像大家对镜头都很感兴趣……

土山湾印书馆

至此,从标本制作、图版绘制到印刷出版,这些传教士在中国本土都建立起了“一条龙”生产线。也是这么“一条龙”服务,在当时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中国人。

八百张图谱:没有你看不上眼的图,只有你叫不上名的鸟儿

这些原本被遗弃掉的孤儿,在画画里找到了自己的重生。今天,我们看到这820张鸟类图谱时,仍然连声惊叹其超高的还原度。

蓝矶鸫:见于欧亚大陆、中国、菲律宾、

东南亚、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及婆罗洲。是马耳他的国鸟

白顶溪鸲:常见于中国多数地区和喜马拉雅山脉的山间溪流及河流。

北红尾鸲:繁殖于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东北部、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陕西南部、宁夏、青海东部和南部、甘肃西北部和西部及东部、四川、贵州、云南西北部和西部以及西藏南部,越冬于长江以南,包括四川南部、云南南部、西藏南部、香港、台湾和海南岛等地。

斑鵖:分布于喜马拉雅山-横断山脉-岷山-秦岭-淮河以北的亚洲地区。

台湾紫啸鸫:在台湾,紫啸鸫没有受到人类狩猎的威胁,

但在河川上筑堤修坝使其栖息地受到影响。

蓝大翅鸲属:喜马拉雅山脉东段、青藏高原东部

燕隼:非洲、古北界、喜马拉雅山脉、中国及缅甸

白腿小隼:分布于江苏、安徽、江西、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等地。

虽然说中国的宋画中也有很写实的鸟儿,但是画风与这些博物馆用的图谱完全不一样。

中国画里的鸟儿大部分长下面这个样子:

黄筌《写生珍禽图》(局部)

这是黄筌搜集素材,给他儿子黄居宝临摹的一个稿本。画中的鸟儿看起来已经很逼真了。

但是传教士笔下的中国鸟儿是这样的,少了笔墨趣味,但更多的是超真实的还原度。

普通燕鸻

勺鸡

毛脚鵟(kuáng )

清代宫廷画家郎世宁的写实风格,和博物馆图谱的写实程度倒是比较类似。然而,郎世宁顶多画些燕子桃花,取个吉祥之意,他可不会画什么普通燕鸻、毛脚鵟这种我们连名字都很少听过的野生鸟类。

郎世宁 花鸟局部

毕竟郎世宁的宫廷画是西画融入中国画的混合风格,主要用来装饰,内容多不出中国古代宫廷花鸟画的路数,画出来给皇帝看着高兴就行。

与用来做宫廷装饰的郎世宁写实花鸟画不同,这些图版是用来做科学研究的,要求最大程度还原动植物的真实形貌,甚至要求画者会解剖,会用显微镜观察细小的特征,会用素描写出真实物体的形态。

左:郎世宁花鸟 右:十九世纪传教士绘制鸟类图谱

大鵟:在中国主要分布于东北三省,西北部的新疆,

西南部的云南,以及东部的山东、江苏、福建等省区。

韩伯禄主持绘制的鸟类图谱,在今天看来,除了对当时中国的自然研究有一定的价值,也是极具艺术价值的。好的图谱完全当得上“纸上博物馆”的美称,它让我们即使相隔百年,也能一窥彼时中国的物种样貌。

作为艺术的绘画,并不着意于真实的再现,甚至更厌恶极度写实。而作为工具的绘画,真实的再现,在一百年后看来,却有一种朴素的感动。

想要一睹图谱真容吗?机会来啦

然而,韩伯禄的名字在今天却鲜有人听说。

这是因为他的研究,曾受到一些人的质疑,他的个人想法又与法国自然博物馆的教授们不一致,因此这些教授们后来干脆不带他玩儿了,出版的图册上也不署韩神父的大名。

一只为韩神父打抱不平的雕鸮

此外,新中国建立后,大部分传教士被迫离开中国。震旦博物院的收藏被中国政府接收,馆藏的标本被分配到了其他多所科研机构。这一批传教士和他们建立起来的科学机构自此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直到不久前,“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简称绿会)发现了这近八百件鸟类图谱。这段历史又被人们重新记起。

重新发现820张鸟类图谱

北京的“爱鸟周”(4月1日-7日)就要来了,以此为契机,“绿发会”联合保利艺术博物馆,决定将这套十九世纪传教士手绘的“中国鸟类图谱”全部展出。

孔子劝人学诗经时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可见在孔子心中,一个学业有成的“君子”,应该“多识草木鸟兽鱼虫之名”。古代画家绘制花鸟鱼虫的册页,能怡情养性,图谱更可以作为学习名物的资料,还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如果你之前对鸟类并没有过多关注,或许看了展览后,你会对这片神奇国度上的物种有一次新的审视。

读完这套图谱背后的故事,希望你也能感受到百年前那些孤儿画师们的付出和用心,他们是在“用艺术和美的力量,去唤醒人们对地球和野生生物的呵护之心。”

爱自然,爱动物,爱艺术,爱美,需要的心态都是一样的,要谦卑,要敏感,要有丰富的神经,和多情的心灵。

蓝矶鸫:见于欧亚大陆、中国、菲律宾、

东南亚、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及婆罗洲。是马耳他的国鸟。

白顶溪鸲:常见于中国多数地区和喜马拉雅山脉的山间溪流及河流。

北红尾鸲:繁殖于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东北部、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陕西南部、宁夏、青海东部和南部、甘肃西北部和西部及东部、四川、贵州、云南西北部和西部以及西藏南部,越冬于长江以南,包括四川南部、云南南部、西藏南部、香港、台湾和海南岛等地。

斑鵖:分布于喜马拉雅山-横断山脉-岷山-秦岭-淮河以北的亚洲地区。

台湾紫啸鸫:在台湾,紫啸鸫没有受到人类狩猎的威胁,

但在河川上筑堤修坝使其栖息地受到影响。

蓝大翅鸲属:喜马拉雅山脉东段、青藏高原东部

燕隼:非洲、古北界、喜马拉雅山脉、中国及缅甸

白腿小隼:分布于江苏、安徽、江西、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等地。

大鵟:在中国主要分布于东北三省,西北部的新疆,

西南部的云南,以及东部的山东、江苏、福建等省区。

北红尾鸲:繁殖于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东北部、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陕西南部、宁夏、青海东部和南部、甘肃西北部和西部及东部、四川、贵州、云南西北部和西部以及西藏南部,越冬于长江以南,包括四川南部、云南南部、西藏南部、香港、台湾和海南岛等地。

非洲石鵖:分布于欧亚大陆和非洲

非洲石鵖:分布于欧亚大陆和非洲

苍背山雀:分布范围从西南亚的部分延伸到整个南亚和南洋。

普通鵟:文莱达鲁萨兰国、喀麦隆、乍得、法罗群岛、冈比亚、加纳、冰岛、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马尔代夫、马里、尼日利亚、菲律宾、卡塔尔、塞拉利昂、新加坡、索马里、多哥

展览现场

法兰西共和国驻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 Maurice Gourdault-Montagne 顾山先生 开幕式致辞

“十九世纪法国传教士手绘中国鸟类图谱”鉴定组 组长 鸟类学家 Terry Townshend

嘉宾与现场小演员合影

开幕式上小朋友表演活动原创环保剧《小鸟,小鸟》

中西文化交流历史文献系列展·十九世纪法国传教士手绘中国鸟类图谱

展览时间:2017年3月30日~4月13日

展览地点:保利艺术博物馆(北京市东城区朝阳门北大街1号 新保利大厦 云楼10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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