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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大雨不停的季节,模糊了,我们的界限

2013年11月23日,金马五十。

新加坡新锐导演陈哲艺的处女作《爸妈不在家》,拿下了“最佳剧情片”奖,力压《一代宗师》、《天注定》、《郊游》等一众大热。

直到2019年,等了整整6年,终于等来了陈哲艺的第二部电影《热带雨》。

陈哲艺延续了上一部作品中中对于女性在社会中身份的讨论,相对比上一部,《热带雨》无论是在叙事、节奏、配乐还是氛围都营造的更加饱满。

南洋国度,四季如夏,彼时却正值雨季。

阿玲(杨雁雁饰)一位从马来西亚移居新加坡的中文老师,和丈夫结婚数年,却一直无法怀孕。她正在车内打排卵针,做着最后的努力。

窗外骤雨倾盆,窗内阿玲眉头紧锁。潮湿氤氲的氛围困住了所有人,故事就这样展开。

作为一名中年女性,阿玲大部分的时间周旋于三名男性之间——关系冷淡的丈夫、无法自理的公公、缺乏亲情的学生。

她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

瘫痪的公公无法说话、行动、吃饭,需要家人的照顾才能生活。反映出近年来新加坡社会老龄化加重的问题。

而阿玲的学生郭伟伦(许家乐饰),父母因做生意常年不在家,他独自一人居住生活,没有朋友,内心自然是孤独的。

和丈夫的感情出现裂痕;公公中风,照顾他的责任全落在阿玲一人肩上;伟伦是阿玲班上的学生,常常要帮他补课。

家庭和事业的冲撞,道德和责任的拉锯,组成了阿玲这个角色复杂的人物困境。

乍看是老套的中年危机,但电影却通过一连串细腻的日常琐事,堆迭出故事的深度,不卑不亢地组成人物弧光。

阿玲所教授的中文,在新加坡却是却是完全不被重视的一门学科。影片一开头女主在汽车中听着中文广播就展示了她对中文的重视。但随后无论是同事化学老师,数学老师,其他学生们还是校长都表达了对中文的嗤之以鼻。新加坡是个多语言的国家,由于教育体制环境的限制,使得中文课不被校长和其他老师重视,学生也不尊重她。

就这样,逆来顺受的阿玲,深陷在生活的泥潭里,早已生不出半点反抗来,但她死水一样的生活,却因为一个人生出了波澜。在面临事业困境的同时,还为了迎合冷漠的丈夫孕育下一代而经历各种代孕手术的痛苦。但即便如此,牺牲如此之多也换不来丈夫的一句安慰,无情的丈夫甚至会毫无顾忌的带着新欢当众出现在全家都在的重要场合,完美地诠释了渣男的定义。这使得万念俱灰的阿玲会因为身边男学生的四句“sorry”而在汹涌波涛中抓住一块浮木。而他们之间躁动不安而又迷离彷徨的情愫真如热带季风中突如其来的暴雨,汹涌而直击人心。

因为中文不好,陈伟伦被阿玲留下来课后补习,原本一对多的补习,因为其他人的溜走,变成了一对一。相处渐多的两人,开始熟稔起来,补完课后阿玲总是开车送他回家,就这样一来二去,俩人产生了不可明说的情愫。

而一切的改变,从二人在教室中一起吃榴莲开始,雨天的教室里,两个人并排坐着,彼此间的几句言语,风吹过盛着榴莲红色的袋子。电影用了一个具有东南亚特色的水果,完成了两人暧昧关系的暗示。

但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爱情吗?很难界定。

阿玲的出现,让伟伦得到了青春期该有的呵护和照顾,对他来说,更多的是弥补了家庭的温暖。

同样,阿玲的丈夫总是不在家,伟伦是不是代替了他的位置,又或者,伟伦就是她想要的孩子。

两人在补课、接送、打闹的过程里相濡以沫,暗藏的情愫跟随雨季一点一滴晕开。

伟伦对老师的喜欢既有青春期的性冲动因素,也有对母亲般的情感依赖。

而阿玲被动地接受了伟伦对她的情感,这里既有性压抑的原因,也有因武术、华文建立联系起来的情感纽带。

两个孤独的个体,师生的界线开始变得暧昧而幽微。

经历过“在一起”后,很快的,阿玲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挣扎,和伟伦“分开”。

地位的缺失、传统的桎梏、禁忌的爱恋、世俗的标签,以上种种,都在困扰着阿玲。

她要如何摆脱这些怨怼和迷惘,迎接新的生活呢?

这部电影用贯穿始终的意象给出了答案,那就是雨,热带雨。

电影里出现了两次的特大暴雨,都象征了决绝的分离。

阿玲做梦梦到了一个婴儿,一抱到怀里就哭了,阿玲被惊醒后,才现雨水都泼进了房间。

她赶到公公的房间关窗,却再也叫不醒他。维系着阿玲这段婚姻的唯一纽带,也就此断了。

另一场雨,就在伟伦和阿玲分别的时刻。伟伦说:“这是我第一次break-up,可以让我难忘一点吗?我的心很痛”

阿玲安慰他说:“是这样的,以后你就会习惯的。”这句话,也同样是说给过去的自己听。

两人在雨中紧紧抱在一起,身后是一片都市的钢筋丛林。雨水也仿佛有了温度,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那是比任何性场面都更有情欲的镜头,也是全片最动人的一幕。

整部电影80%的时候都在下雨。雨幕就是最完美的背景板,观众跟随着片中人物感受着簌簌凄凉,且一直盼望着阳光的出现。

在电影的最后,阿玲回到了老家马来西亚,从国际都会回到农村乡下,阿玲终于舍弃了,原本她以为最重要的婚姻、家庭、体面。

站在简陋的院子里,阳光照下来,远离了繁华、嘈杂的雨声,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接下来,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

结束:

在《热带雨》中,个人生存危机的焦虑在延续。

对阿玲来说,在马来西亚成熟的榴莲,可能有浓浓的家的味道。在新加坡360°无死角的“体面”生活中,公共场合吃榴莲是不雅观的。可是,埋藏在心底的思乡之情,在伟伦的带领下,还是被解封了。

新加坡治安有序、经济发达,而电话另一边,交通不发达、洗衣服靠手的马来西亚。面对母亲的催促,阿玲没有吱声。她从来没融入进新加坡的文化圈,也不接受新加坡的文化圈。

尽管是一位华文老师,但是,在官方第一语言为英语的新加坡,课后与同事讲英语,应该是常理。可阿玲从来都是,别人讲英语,她回以中文。

双方的交流顺利却略显怪异。明明都是黑发、黄肤,亚裔人,明明都懂对方的语言,可是,却以不同的语言交流。阿玲看不懂讲英语的必要性在哪里,找不到重振华文教学的立足点。在新加坡的文化怪圈里,阿玲若是不离婚,也终将是一潭死水,麻木不仁。

女性的成长和觉醒,始终是重要的母题之一。

女性在新旧价值观的夹击下,不断地能够勇敢地挣脱出来,实现自我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