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丨刘壹昭 编辑丨段文
在海上“流浪”了14天，途中5次申请靠岸被拒，最终被柬埔寨西哈努克港收留。这是“威斯特丹”号邮轮的遭遇。但船上两千多人还没从“胜利大逃亡”的喜悦中回过神，新的厄运已经在等待他们。
当地时间2月16日，马来西亚官方宣布，从“威斯特丹”号下船后，从柬埔寨前往该国转道回家的145名邮轮乘客中，一名83岁的美国女性，经过两次测试，确认感染新冠病毒。
鉴于出现了感染病例，马来西亚副总理旺·阿茲莎称，马来西亚不会再让其他来自“威士特丹”号的乘客进入马来西亚，另外马来西亚不会允许任何曾经在中国港口停靠过的邮轮靠岸。
“威斯特丹”号是荷美航运公司（Holland America Line）旗下的豪华邮轮，此前该公司曾表示，这艘载有1455名乘客和802名船员的邮轮上，未发现有游客疑似或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威斯特丹”号船身。图源：CNN
海上“流浪”记：5次靠岸被拒绝
“威斯特丹”号是今年1月16日从新加坡出发，停靠东南亚多个港口后，于2月1日到达中国香港的。停靠后又有1100多名乘客和工作人员在此上船，加入了“威斯特丹”号。由此，该邮轮载着2200多人起航，计划于2月15日到达日本横滨。这些乘客中，有30人来自中国，650人来自美国，271人来自加拿大，127人来自英国，91人来自荷兰，另外还有少量来自澳大利亚、德国和其他国家的游客。
“威斯特丹”号最初的旅途还算一帆风顺，但随着世界卫生组织在1月30日宣布，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列为“国际公共卫生紧急事件”，特别是随着疫情的扩散，各国都加强了戒备，“威斯特丹”号的旅程也开始出现波折。
按照原计划，邮轮前往下一站——菲律宾的马尼拉，但菲律宾政府考虑到船上可能有被感染的乘客，拒绝了“威斯特丹”号的停泊。当时菲律宾已报告了首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死亡病例，这也是中国境外的首例死亡病例。
“情况发展得太快，我们也对菲律宾当局的行动感到震惊，因为我们无法如之前确定好的一样，同马尼拉方面致电联系。”荷美航运公司发言人称，“当然，菲律宾当局的这项决定绝不只适用于荷美航运公司。我们将继续在非常情况下，为乘客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被迫改道的“威斯特丹”号于2月4日上午6时抵达中国台湾的高雄市。高雄港口接受了“威斯特丹”号的停靠，但要求隔天离开。而次日（2月5日），日本邮轮“钻石公主”号确诊乘客里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台湾“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紧急宣布禁止国际邮轮停靠台湾港口。
台湾“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监测应变官、疾管署副署长庄人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月4日“威斯特丹”号旅客下船旅游前，曾有防疫医师到场评估，过去共有38名旅客过去14天曾出现发烧或疑似症状，但经评估症状都相当轻微，而且以旅客组成来说风险相对较低，且当时台湾还未提升为二级流行区，因此让“威斯特丹”号的旅客下船至高雄旅游。但他坦言，2月4日“威斯特丹”号停泊后，“指挥中心”当天正好召开专家会评估限制邮轮停泊，会议过后已立即要求有症状的旅客返船，并不得再下船。
于是，“威斯特丹”号不得不再度起航。2月6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发表声明，拒绝了“威斯特丹”号在横滨的停泊申请，且禁止该船在日本任何港口停靠。东京方面认为，“威斯特丹”号曾在香港停留，据信可能存在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者。
“‘威斯特丹’号现在正在台湾沿海西南偏航路线上航行，以使该船处于可停靠潜在可进入港口的最佳位置。”2月7日，在第三次被拒后，荷美航运公司官网宣布，“我们正在评估几种选择，并尝试与不同国家政府合作解决问题。”
即使载有650名美国乘客，美国关岛亦拒绝“威斯特丹”号停靠。据关岛本地媒体报道，关岛政府办公室于2月7日下午发表声明，称该船试图进入关岛唯一的民用港口后，又试图通过另外两个港口入境，但均因为船上游客存在潜在的被感染风险被禁止进入。
“我们的义务是保护好关岛的人民。尽管关岛已经做好应对新冠病毒的潜在影响，但（要接纳游客）至少要再进行一次评估，确保我们有隔离或治疗1400多名患者的能力。”关岛州长莱昂·格雷罗表示。
心灰意冷的“威斯特丹”号在海上继续进行了两天的航行，终于收到了数日以来第一个好消息：2月10日船长宣布，可以于2月13日在泰国曼谷停靠。可游客兴奋的情绪还没持续到隔天，泰国公共卫生部长阿努廷便宣布禁止“威斯特丹”号在曼谷入港停泊。
“威斯特丹”号上，游客的情绪舜时被失望覆盖。
“威斯特丹”号内部，游客正在相互聊天。图源：当地媒体
有人伤心焦虑，有人苦中作乐
为了缓解游客的恐慌，平复外界的质疑，荷美航运公司称，他们积极与全球公共卫生防疫机构密切合作，以对邮轮上的人员进行筛查、预防与控制。措施包括但不仅限于：来自或经过中国大陆、香港和澳门的旅客，或在此前的14天内与疑似或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有过接触的人，不可登船；对于因为任何原因，出现或确定伴有发热等疑似症状的人，在登船前进行包括体温检查在内的医学评估，同时向当地及国家公共卫生机构报告所有发烧及呼吸系统疾病病例，以及任何疑似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感染者，等。
14天未能着陆的航行里，不少游客已经出现明显的焦虑情绪。在发现自己被困在“威斯特丹”号上后，2月11日。美国游客斯科特·威利特（Scott Willett）在推特上向美国总统特朗普、副总统麦克·彭斯以及白宫立法事务主任马克·肖特求助：“‘威斯特丹’号需要美国政府的帮助。船上有约600名美国人，包括我女儿，她现在正需要治疗。”
和斯科特一样被困住的，还有来自密歇根州的史蒂夫·穆斯（Steve Muth）。为了帮女儿庆祝大学毕业，史蒂夫与妻子、女儿及女儿的男友于2月1日登上了”威斯特丹”号，策划着一场“太平洋巡航”。“从离开香港以后，基本上船在每个港口都遭到了拒绝。”
史蒂夫告诉美国媒体：“我不确定我们要去越南、马来西亚或柬埔寨，他们暂时还未告知我们。船上目前没有确诊病例，但港口所在国家的人们担心，船上的游客可能会把潜在的病毒带到他们国家。”
在被多地拒绝靠岸后，不少游客选择以小酌、健身、泳池边做瑜伽等方式来苦中作乐。61岁的新西兰人杰基·鲁斯（Jackie Roos）一年前便计划与老板、女儿及另外两个家庭一起旅行，以庆祝朋友的60岁生日。按照旅游计划，他们选择了乘坐“威斯特丹”号。“未能游览我们所期望的国家，这确实令人感到失望。”杰基说，“但我们真的不能抱怨，毕竟我们是在一艘豪华邮轮上。”杰基表示，她对参加这趟航行并不后悔，她把闲暇时间大量花在免费运动课程、现场表演以及水疗课上。”威斯特丹”号提供的免费无线网与免费香槟也很让她满意。
同样来自新西兰的42岁的萨莉·沃尔姆斯利（Sally Walmsley）则与丈夫，以及三个孩子一起登上了邮轮。她表示，由于情况出现变化，她和家人不得不取消了旅游目的地的大部分计划，而由于这意外的“耽误”，也为她与家人花大量时间相互陪伴提供了更多机会。同时，萨莉也很感谢船上的员工非常乐于助人，并尽力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我们这次旅行，是为了给家人留下更多回忆，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萨莉说。
在遭受被泰国拒绝靠岸后，许多游客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他们的经历。克里斯蒂娜·克比（Christina Kerby）就是其中之一。2月12日晚，克里斯蒂娜在推特上分享了她即将庆祝“威斯特丹”号之夜的视频。“这是个当俘虏还不算坏的地方，我目前正在发廊做头发，稍后要去吃大餐。”她在推文中写道，“我们在船上，就是吃、喝、做运动、游泳、看欢乐秀和听音乐，可以找乐子的活动倒是不缺。”偶尔她也会发出自己在晨间去健身房锻炼，或在邮轮上做瑜伽的照片。
而在她当晚的另一段视频里，船上的人们在交谊厅里向船员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些船员多是菲律宾人，由于船无法在马尼拉停靠，这些船员失去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由于我们不能在马尼拉上岸，船上的菲律宾船员们不能与家人团聚，我们真的觉得很抱歉。”来自爱尔兰的游客奧里維拉（Lorraine Oliveira）说。
在变故发生后，荷美航运公司承诺，“威斯特丹”号上所有乘客将会获得100%的退款，并获得100%额度的抵用券。该邮轮原定于2月15日到达日本横滨后，开始新一轮巡航，但目前已经取消。
2月15日，两名游客从停靠在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的“威斯特丹”号离开。图源：路透社
柬埔寨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2月13日上午，已经“流浪”了14天的“威斯特丹”号终于获准在柬埔寨的西哈努克港靠岸。
视频显示，靠岸后人们纷纷从扶梯走下，相互拥抱并与对方告别，其中不少人仍戴着口罩。“即使是美国也没有让我们靠岸。”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州的游客大声说，“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感谢，这是很艰难的一趟旅行，我们感谢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居住于西哈努克港的23岁青年龙庭友，在邮轮驶入港口时，正在不远处的桥下钓鱼。伴随着人群的欢呼，他看到“威斯特丹”号缓缓停靠进港。“上次见到这么大的船，还是小时候，看到美国航母驶过时。”龙庭友告诉《凤凰周刊》记者。
出于人道主义原因，柬埔寨首相洪森同意“威斯特丹”号邮轮停靠在西哈努克港外，还对乘客进行了健康检查。当时并未发现受新冠病毒感染的病例。此前在船上生病的20人，新冠病毒检测均为阴性。
在“威斯特丹”号抵达后，洪森与当地官员一道，来到西哈努克港迎接，并送上了鲜花和拥抱。洪森说：“我想告诉柬埔寨人和全世界，我短短来此迎接，是想表示现在绝不是歧视和害怕的时候，而是要每个人都团结共同解决问题。”
“威斯特丹”号停靠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后，柬埔寨首相洪森前来迎接到港游客下船。图源：本地媒体
“我对首相洪森的行为感到自豪，我觉得柬埔寨做到了很多国家没有做到的事情。”龙庭友说。
国际分析评论人士认为，柬埔寨首相洪森此次接受“威士特丹”号邮轮靠岸，除了可以向中国表示在一个战壕“共同抗疫”，也有助于宣传柬埔寨的旅游业，更有助于改善自身的独裁专制形象，一举多得。
邮轮上的游客们原定在西港停留一周进行休整并接受检测，随后从柬埔寨首都金边中转返回各自国家，或者从其他周边国家转道回家。
但据龙庭友所知，未足一周，已经有游客乘大巴赶往了机场。龙庭友及其朋友为此担心，船上是否存在潜在感染者？
此前的1月27日，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确诊一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据悉，该名确诊个案为中国公民,来自湖北武汉。
“现在，人们也减少了聚会和上街，街上的人们不分年龄段，80%已经戴上了口罩。”龙庭友说。
龙庭友的担心最终成为现实。据马来西亚媒体《马来邮报》报道，2月15日，一名从“威斯特丹”号下船后，到达吉隆坡国际机场，计划飞回美国的83岁女性被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共有145名邮轮乘客飞往马来西亚。患者与同行的丈夫到达吉隆坡国际机场后就被发现有症状，该名妇女2月15日对病毒呈阳性反应，现时病情稳定，正在医院隔离病房接受治疗；她的85岁丈夫呈阴性反应，但仍需留院观察。”马来西亚卫生部总监诺希山（Noor Hisham Abdullah）宣布上述消息。
荷美航运公司要求马来西亚当局重新检测，以确保检测结果令人信服。该公司发言人称，此前是按照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检测标准，对所有乘客进行检测，在确认他们没有健康问题后，才批准他们上岸。
2月16日，马来西亚副总理旺·阿茲莎宣布，这名来自“威士特丹”号的美国女性经过再一次测试，结果为阳性，确认受到新冠病毒的感染。她的丈夫则是阴性。
而当天，已经有137名乘客离开了吉隆坡，还有6人在等待航班。
目前还有不少“威斯特丹”号邮轮的游客在柬埔寨。由于出现了确诊的感染病例，他们的命运也再次变得不可知。而这次厄运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恐怕不会只是短短14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