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美丽背后的血与泪：俄罗斯琥珀产业的前世今生
- 文/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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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加里宁格勒拥有世界琥珀储量的90%，琥珀贸易历史悠久。但近代却历经坎坷，直接卖原石，浪费琥珀的价值，且技术落后，加工不到位，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非法采矿猖獗，政府无力遏制。俄罗斯琥珀产业的出路，也许是O2O模式。
（琥珀）
琥珀，在传说中是美人鱼的眼泪，蜡制天使的化身，不少人都喜欢佩戴琥珀首饰。俄罗斯拥有全世界90%的琥珀产量，但是在俄罗斯，琥珀不仅没有让俄罗斯变为土豪，反而带来的麻烦大于财富。
琥珀的古代贸易
不仅只有现代人喜欢琥珀，古代人也对琥珀有着极大的兴趣，琥珀贸易的历史非常久远，至少能追溯到公元前16世纪。那时候欧洲北部的琥珀就流入地中海沿岸了，在埃及法老的墓葬、叙利亚的皇陵都发现了琥珀珠子。
到了罗马时代，成熟的贸易线路形成，连接着波罗的海沿岸和欧洲南部。罗马人很喜欢琥珀，称其为北方黄金，不仅用作装饰，还用来制作家居用品，比如盛葡萄酒、香料的瓶子。
（古代琥珀之路）
10至13世纪，古俄罗斯人也意识到琥珀的价值，制作了许多昂贵的装饰品，在普斯科夫、梁赞、斯摩棱斯克等古城，都能找到琥珀商品和琥珀相关店铺的遗迹。
但是在13世纪，条顿骑士团的铁骑征服了波罗的海东部，命名为柯尼斯堡，垄断了当地的琥珀开采和贸易，平民哪怕私藏一小块琥珀都会被绞死。
（柯尼斯堡时期的琥珀工艺品）
命途多舛的加里宁格勒
到了近代，这块宝藏就不再是德国人的天下了。1945年，苏联红军夺回了这块地方，改名为加里宁格勒。说起来简直难以置信，全世界90%的琥珀储量都在加里宁格勒，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加里宁格勒岂不是富得流油？事实并非如此。
（加里宁格勒位置）
1947年，加里宁格勒建起了琥珀厂，生产的琥珀首饰不仅在国内很受欢迎，更远销欧洲，日本，香港，新加坡等地。
但好景不长，1970年代后苏联经济就基本停滞不前，到了80年代，石油价格下跌，这对于极度依赖石油出口的苏联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加里宁格勒琥珀厂也走上下坡路。1991年，曾经的超级大国苏联解体，加里宁格勒这个宝藏归了俄罗斯。
（苏联经济走势）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总统叶利钦面临着一堆烂摊子，索性把原来的经济制度都推翻重建，举措之一就是把企业变为私有。琥珀厂归私人了，但它的新主人懒得费心投资生产，采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卖原石。这种懒人操作让波兰，立陶宛等国家赚大了，它们一跃成为琥珀加工和珠宝销售的领导者。
叶利钦辞职，普京接任后，又过了十年，俄罗斯政府才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加里宁格勒的琥珀厂。在这十年里，它经历了反复的破产、易主，终于迎来了政府的拯救。
2013年，政府开始了整顿，首先，禁止出口琥珀原石，然后拨出资金重建生产设备，研究更科学的开采方式，同时清理厂内职工的腐败。经过几十年的动荡后，这个宝藏再次步入正轨。
（普京和叶利钦）
技术落后，钱都让外人赚了
但目前俄罗斯的琥珀产业依然存在一个主要问题：琥珀加工率低。
90%的琥珀都在加里宁格勒，这里岂不是“琥珀之都”？还真不是，加里宁格勒技术落后，无法更好地加工琥珀。而波兰的格但斯克，凭借工匠巧夺天工的手艺，成为当仁不让的“琥珀之都”。俄罗斯可真是满腹委屈无处诉，明明琥珀都来源于加里宁格勒，钱和名声却都让外人赚了。
（琥珀分类女工）
但俄罗斯又无可奈何，琥珀行业没人才没技术，现在还生产着苏联时代设计的首饰。俄罗斯的琥珀形象，就是“复古”的首饰以及路边小店真假难辨的廉价纪念品，真是典型的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解决这个问题的希望在于俄罗斯各地的年轻艺术家们，他们拒绝这些祖母时代的首饰，提出新想法新设计，他们的作品在各地的博物馆展览，举办创意比赛，开发相关的文化产品，加里宁格勒的工厂也在努力更新技术，试图反超波兰和立陶宛的竞争对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路边小店）
卖命生意:非法采矿
另一个问题就比较棘手了：非法贸易，从陆地到海底，到处都是非法挖琥珀的矿工。2018年1月10日，立陶宛海滩上出现一具穿着潜水服的男尸，他是21岁的基里尔，9天前在加里宁格勒潜水挖琥珀时失踪。2018年，至少有12人像基里尔这样丧命。
潜水挖琥珀这行当很危险，但生活在加里宁格勒的年轻人们别无选择，要么去参军，每月领2.5万卢布（2750人民币），要么去挖琥珀，冒着生命危险挣钱。参军那点钱显然不够养家糊口，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俄罗斯有句老话：不冒险的人永远喝不到香槟。
（冲洗琥珀）
每条小艇通常搭载两名潜水员，每天能采出5到10公斤琥珀原石。潜水员们要防备被警察抓住，更要提防海底的危险，他们需要在35英尺的水下挖出几个几米深的洞，利用泵取得琥珀，有时洞会坍塌，有时沙土会把周围的海水变得浑浊，根本没法作业。这些潜水员没有条件接受专业训练，而且只有旧设备，这种工作就像跟死神买彩票，总有一个人会“中奖”。
潜水员赚的本来就是血汗钱，还要交保护费，克鲁普尼亚科夫曾经是个摔跤手，2014年，他另找了九个摔跤手组成一个团队，提供“安全”服务，保护潜水者不被警察抓，费用是每月5000卢布，到了2016年，就升到了1万卢布。
收保护费，是不是有点像黑社会？开采琥珀行业的确有许多帮派，暴力司空见惯，为了利润丰厚的矿坑，帮派之间几乎每天都在打架，甚至有矿工携带手榴弹、枪支和刀具到矿场，俄罗斯人打架真硬核。不仅矿工之间打架，矿工还敢跟警察打架，曾经一场冲突导致10名警察住院。
除了暴力犯罪，非法贸易带来的另一个严重问题是：环境破坏。土地变得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大量森林被砍伐，采矿使土壤变得贫瘠，没法再种粮食。海水和地下水受到污染，而这些结果，并不是不可避免的，遏制非法开采，更新技术，都可以减少这些环境污染，给后人留下可持续开采的空间。
（糟糕的采矿环境）
无力打击非法采矿的原因
非法贸易如此猖獗，政府不可能毫无作为，但的确力不从心。《俄罗斯联邦刑法》第191条有“非法贩运贵金属”的罪名，但在走私时被抓住的人是极少数。这一行业的大部分人群是矿工，警察每周突袭两三次，跟矿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却收效甚微。
因为矿工们有自己的一套预警体系，收到风声早就逃之夭夭了，潜水的就待在海底不出来。就算抓到一些人，罚款三到五千卢布，没收工具也就放了，这点钱相对挖矿的收入来说微不足道，矿工出了警局大门又直奔矿场，根本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除了惩罚过低，非法采矿规模庞大，也是政府力不从心的一个原因。比如靠近矿床的扬塔尔尼市，适龄劳动人口中超过50%都是失业者，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加入这种卖命的生意。在加里宁格勒州，每天出海2000条小艇，成千上万的青壮年男子以此为生。
非法开采的琥珀量达到每年总量的25%到50%，如此高的比例都流入了黑市，还有谁愿意投资发展官方的琥珀厂？这就是为什么，加里宁格勒拥有90%的琥珀储量，却只有5%的琥珀市场份额。
(全球琥珀市场比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跟中国人有关。只要有足够高的利润，就一定有人铤而走险。从2012年到2016年，因为中国的大量需求，琥珀价格上涨了10倍，尽管琥珀除了做首饰基本没什么别的用途，但很多中国人相信琥珀可以治病，转运，而且追求稀有的白色琥珀，普通的黄色已经瞧不上眼了，里面包着昆虫和小动物的琥珀价格更高。
白琥珀市场价40美元一克，价比黄金，而内容物很特别的琥珀，可以达到50乃至100美元一克。黑市的琥珀从加里宁格勒走私出去，经过邻国波兰或立陶宛，然后经香港到达深圳。2018年5月香港海关就查获了约50公斤走私的琥珀，市场价约150万美元。
（走私的琥珀）
对俄罗斯商人来说，中国人很好骗，他们的常规操作是：从哥伦比亚买便宜的琥珀然后冒充俄罗斯琥珀出售，反正中国买家当面也分辨不出来，只有买回去深加工后才知道。而且中国买家大多用美元支付，商人们就规避了卢布贬值的风险。
（中国游客）
琥珀行业的出路
如今，俄罗斯琥珀行业发展的出路也许是O2O模式，即线下交易与互联网结合。俄罗斯主要的珠宝制造商，例如莫斯科水晶，它们都不做琥珀生意，因为琥珀主要是远销中国，国内市场较小，俄罗斯消费者觉得琥珀首饰有些过时。所以专门生产琥珀制品的都是较小的珠宝商，因为规模小，没法接大订单，只能做零售。
像其他所有零售行业一样，琥珀零售也转移到了网上，涌现出一些专门销售琥珀的电商网站，这些网站在谷歌和百度上大力宣传，接受的货币包括卢布、美元、欧元和人民币，很多企业甚至可以用支付宝，为中国人这个大买家提供了很多便利。
琥珀很美丽，但它背后的产业却很黑暗，滋生犯罪，污染环境，甚至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这一产业根系庞大到政府都无力对付，要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先解决失业问题，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无业，没有固定收入才来干这个。其次，盲目追求琥珀不可取，有大量需求才产生了市场。何况琥珀质量里掺的水谁知道有多少，别当人傻钱多的傻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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