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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钻故事
硬派历史故事
祖坟
1846年4月,葡萄牙人阿玛勒从里斯本抵达澳门,出任澳葡第79任总督。这厮是个海军军官,其右臂在葡萄牙入侵巴西的战争中被大炮打断,人称“独臂将军”。
阿玛勒上任后,拒绝向广东官府香山县交纳地租,并向澳门的中国人征收地税、人头税以及不动产税。他还要求澳门的中国船只向澳葡理船厅登记纳税,企图扩大财源。
阿玛勒之心,路人皆知。
说白了,他搞这些骚操作的目的,就是想将租来的澳门变成葡萄牙事实上的殖民地。
澳门作为殖民地时期的公共建筑
40多艘帆船上充满血性的澳门船民,拧成一股绳,向葡萄牙市政厅发起进攻。阿玛勒出兵镇压,向船只开炮,禁止中国渔船入港,造成大批船民被杀。
这桩血案激起中国商民的愤慨,他们纷纷罢市,禁运日用品入澳。阿玛勒恼羞成怒,勒令商户在24小时内开门营业,否则,就用大炮将商铺夷为平地。
阿玛勒甚至搞起了“强拆”,强迫澳门村民贱卖土地给澳葡当局,自动迁移者仅得1.4两白银。在葡萄牙当局的淫威之下,澳门的村落惨遭蹂躏,许多中国人的祖坟被掘走,尸骨抛入大海。
18世纪的澳门
祖坟被挖,对于中国人来说,可谓不共戴天之仇。很快,有人在广州贴出匿名“告示”,重金悬赏阿玛勒的脑袋。
有个叫沈米的村民,其祖坟就是在此时被葡人铲平的,他激于愤恨,发誓报仇。沈米联络郭安、李保等义士,决定趁阿玛勒到关闸一带游猎之际,将其暗杀。
阿玛勒为人张狂,常对人讲,澳门一掌地,只手用不尽也。
这天,阿玛勒到关闸附近打鸟,由副官相随。沈米等人得知消息,在他回程的路上,假扮成卖鱼和卖水果的小贩,并将野花和豌豆洒了一地。
阿玛勒等人行至莲蓬庙附近,他的坐骑闻到鲜花和豌豆的香味,忍不住埋头大嚼,不肯向前。这时,沈米迎上前去,假装告状,递上状纸,大呼冤枉。阿玛勒接过状纸,含在嘴里,用独臂撕开。
霎那间,草丛中闪出四五个人,各持刀剑,将阿玛勒团团围住,砍下马来,不一会儿功夫,这位独臂总督,便死于乱刀之下,其随行人马,亦仓皇逃走。沈米当场割下阿玛勒的头颅,拎回祠堂祭祖。
事发后,澳门民众暗暗叫好,视沈米为英雄,广东官府打算寻个死囚,李代桃僵,了结此事。谁料,葡萄牙当局不答应,硬是索要阿玛勒头颅,并以武力相威胁。
沈米听闻后,为了不连累乡亲,毅然前去自首,最后被处死。澳门人民将沈米安葬在前山寨北门外,立了块石碑,上书:义士沈米之墓。
那些同样惨遭澳葡当局挖祖坟的澳门中国人,以后在祭拜祖先的时候,必先望空祭拜沈米。
猪仔
阿玛勒虽死,澳葡当局的殖民美梦却并未停止。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葡萄牙趁火打劫,任澳葡总督基马拉士为驻华公使,直闯北京城议约,清政府不敢怠慢,派大臣恒祺、崇厚与其谈判。
在谈判峰会中,基马拉士大扯其淡,说什么澳门最初就是葡人自治的殖民地,中国政府无权在澳门设立海关。基马拉士连哄带骗,迫使恒祺与他草签了《和好贸易章程》。
该章程颠倒黑白,处处陷阱,除了让葡萄牙人得以均沾英法等列强已获得的特权,还肆意否认澳门是中国领土。
基马拉士返澳后,受到澳葡当局英雄般地欢迎,被葡萄牙女王封为南湾子爵。此后,基马拉士变本加厉,下令拆毁澳门居留地的界墙,侵占界墙外的塔石、沙岗、新桥等中国村落。
和独臂将军阿玛勒类似,基马拉士下令把中国人的坟墓全部迁走,将遗骨抛入大海,然后“自掘坟墓”,留出大片土地辟作埋葬西洋人的专用坟场。
挖中国人祖坟的基马拉士,还在暗地里支持苦力贸易,使得“猪仔馆”遍布全澳,达数百家之多。古巴等南美几个沿海国家,相继在澳门设立代理机构,从澳门招到苦力后,再转手卖给出价更高者,就这样,几十万中国劳工被贩卖,澳门成了最大的苦力贩运出口港。
澳门的猪仔馆受控于澳葡官员,高墙铁网,守卫森严。为了搞到“货源”,他们豢养匪徒,雇佣流氓,以介绍职业为名,将其诱骗至馆内,或者用蒙汗药等卑鄙手段强行绑架,更有甚至,乘人不注意,直接从背后将人击倒,然后拖进猪仔馆。
猪仔馆和华工
当时的澳门,还有一种特有的诱拐苦力的方法——劝赌。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许多中国人走投无路,幻想改变命运,一夜暴富,纷纷卷入赌坛,不但自己泥足深陷,还鼓励同胞来参与。
现在网上某些来历可疑的赌博广告,非常具有煽动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作挥斥方遒状:不要跟我说什么技术分析,老夫从来都是一把梭!不要怂,就是干!全梭哈!梭哈!梭哈!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那时候的澳门赌徒,赢了便成为土豪、暴发户,输了不是下海干活,而是去当“猪仔”,被卖到海外干活。
1847年,澳葡当局颁布法令,宣布澳门的博彩业为合法,赌博之风更炽。
清末诗人丘逢甲,写过一首诗吟咏澳门的赌馆:银牌高署市门东,百万居然一掷中。谁向风尘劳斗色,博徒从古有英雄。
行行出状元,赌博赌到极致,赌到一览众山小、千山鸟飞绝,那就是赌坛的状元,澳门的历史和土壤,决定了这里必然会诞生世界级的赌王。
赌圣
1920年,孙中山委任陈炯明为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刚一上任,就下令禁赌,广东的赌商和赌徒纷纷前往澳门,造成澳门赌业大繁荣。
当时投得澳门博彩业赌牌的是赌商卢九,此人在辛亥期间,用真金白银支持过革命,为此,孙中山看在钱的面子上,曾叫过他一句“卢哥”。卢九仗着这个“卢哥”的身份,到处跟人吹嘘他跟孙中山的关系有多铁,一路忽悠,疯狂开挂,无往不利。
到了1930年,卢九说服澳门当局将所有的赌城捆到一起,由他和另一个赌坛大鳄霍芝庭联手筹办的豪兴娱乐公司经营,由此统一澳门赌界,叱咤一时。
卢九
豪兴赌场的大本营设在中央酒店,在何鸿燊的葡京大酒店落成之前,这里一直是澳门的代表建筑。
卢九的赌场里有个不怎么性感的直男荷官名字叫叶汉,关注血钻的老铁,想必都看过周星驰的《赌圣》系列电影,这个叫叶汉的荷官,就是“赌圣”的原型。
《赌圣》剧照和海报
作为荷官,想出人头地,就得多为老板赚钱。荷官与赌客对赌时,就得摇出与众不同的骰子,或者摇出“全骰”。
叶汉为了练摇骰的绝活,几乎很少休息,下班后就自己躲到房间里疯狂练习。时日一久,便练就了一套极为高明的摇骰技巧,使得他在跟赌客对赌时,总能占据优势,也由此获得赌场总管的赏识,若其他骰宝台出现倒运,总管就会让叶汉出马。
没过多久,叶汉凭着精湛的技艺,在澳门赌坛名声大噪。
尽管如此,叶汉却觉得不爽。
有一次,叶汉在中央酒店门口碰到老板卢九,他大老远就露出标准微笑,向老板打招呼。谁料,卢九目中无人地从他面前擦肩而过,完全不理不睬,还摆出一副拽拽的样子。
卢九的目中无人,不只是叶汉受不了,连卢九的合作伙伴霍芝庭都无法忍受。霍芝庭擅长与官府结交,且自尊心极强,卢九偏偏喜欢以“卢哥”的身份,对霍芝庭吆来喝去。
一怒之下,霍芝庭转而支持另一个大佬傅老榕到深圳开赌。霍、傅二人在深圳站稳脚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卢九的墙角,把声名在外的叶汉招揽过来。
接到傅老榕的Offer后,叶汉欣然前往。叶汉抵达深圳后,傅老榕为表示求贤若渴,特意为他接风洗尘。
有了叶汉的加盟,傅老榕的赌场日益红火,而卢九的生意却因经营不善每况愈下,最后甚至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傅老榕
1937年,广东禁赌委员会在各界人士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加大力度禁赌。傅老榕带着创业团队,携巨资杀回澳门。到了年底,傅老榕与澳门押业大王高可宁组成的泰兴娱乐公司竞得赌牌,将原来的中央酒店加高三层,开始营业。
叶汉作为赌技高超的业务精英,被傅老榕、高可宁委任为骰宝部主任,薪水七百大洋,是普通职员的一百倍。
在这期间,叶汉又练就了一个绝技——听骰。
一天,赌场来了个叫金爷的不速之客,不论赌什么,都能战无不胜。那时候的荷官,大多是身材窈窕的美女,许多赌客都习惯一边赌,一边用淫邪的旁光窥视美女荷官。这个金爷,却仿佛老僧入定,两眼盯紧骰宝台,全不顾身边的美丽风景。
不论押大押小,这个金爷总是能赢,周遭的赌客见了,便跟着金爷来买,合力共宰庄家。几局下来,庄家输了十几万,负责那桌赌局的美女荷官,忍不住眼泪汪汪,声音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叶汉闻讯而来,装成普通赌客,来到金爷面前,暗中观察。他发现,每次荷官摇盅的时候,金爷身子微微前倾,两只耳朵支棱起来,像在凝听着什么。叶汉忍不住暗自叫道:听骰邪术!
随着金爷的光顾,泰兴公司的赌场,每天都要损失几十万赌本,傅老榕哀鸣道,再这样下去,恐怕让何东(当时的香港首富)来开赌场也赔不起。
叶汉不动声色,每天抱着骰盅摇个不停,摇了一整天,不论怎么摇,都分不清骰子的大小。直到第三天晚上,他差不多已经走火入魔、筋疲力尽,这时,他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当骰子落在盅底玻璃上时,会发出不同声音,这种差异极为微弱,但还是被他辨别了出来。
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叶汉抖擞精神,继续反复摇骰,听骰,又是三天过去,最后他终于能够听出不同点数落在盅底时发出的不同声音。
傅老榕看叶汉几天茶饭不思,疯狂摇盅,知道他在琢磨退敌方法,也不打搅他,只是叮嘱中央酒店的后厨,给叶汉每天供应最美味的佳肴。他明白,整个赌场的成败,都系在叶汉一人身上。
叶汉练成“听骰邪术”后,很快找到了破金爷的方法。在他的要求下,赌场所有的盅底,都被垫上了一块特制的软玻璃,使得金爷的听骰术没了用武之地,终于挽狂澜于既倒,拯救了泰兴。
此战之后,叶汉赌圣和鬼王的称号不胫而走,在粤港澳广为流传。无论叶汉走到哪儿,都有一帮人前呼后拥,风光无两。
但是,这位功高震主的鬼才,名冠赌坛,其薪水却没有涨,还是每月七百大洋,遂忍不住心生不满。
1938年10月,日军占领广州,大批难民涌向香港、澳门,澳门赌界进入繁盛时期。与此同时,日寇占领下的上海,十里洋场,纸醉金迷,成为粤港澳赌商投机的目标。
赌坛大亨傅老榕自然也不甘寂寞,他筹划进军上海,点的将不是别人,正是叶汉。此举除了开疆拓土,也是为把叶汉支开,这个大名鼎鼎的马仔,名重一时的赌圣,越来越不好招呼了。
叶汉本人呢,也是心比天高,想自己凭着摸着天的赌技,去哪儿不能干一番事业,何必屈居在这里,每月领那如同鸡肋的七百大洋。因此,当傅老榕提出开拓业务的想法,叶汉一口答应,带齐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上海滩。
来到浪奔浪流的上海滩,叶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码头,跑到杜月笙的181号赌场参观学习。经过一番细密而详尽的考察,叶汉筹备了一个多月,在上海愚园路864号开了家赌场。
在愚园路,还有个叫梁培的澳门赌商,此人在澳门混不下去,来到上海,跟日伪军拉上了关系,开了家规模不小的赌场。
叶汉的到来,抢去梁培不少生意,梁培见状,搞了个鸿门宴,在席上说,自己跟高老榕有多年交情,而且有日伪军做后盾,愿意照顾一下叶汉这个小老弟,跟他合开864号赌场,言语之间,鲸吞之意昭然若揭。
叶汉虽出身贫寒,读书不多,但他是江湖中人,懂得民族大义。当他听到梁培以日伪军做筹码,对他进行威逼利诱时,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冷笑一声,果断拒绝,宴会不欢而散。
几天后,日军司令部派人以涉嫌色情、赌博等非法活动为由,将叶汉的864号赌场查封。此时,叶汉从澳门带来的巨款,已所剩无几,于是将员工就地遣散,只留下几个心腹马仔,靠着听骰的绝技,在上海滩横冲直撞,卷土重来,大杀四方,很快又成了气候。
后来,上海滩的赌场都学乖了,几乎每一家赌场,都配置了叶汉对付金爷时所用的软玻璃。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国民党接收上海,开始清算与日伪勾结的不法商人。叶汉因洁身自好,与日伪政府毫无瓜葛而安全过关。但是,不久后,国民党政府发出禁赌令,叶汉见前景堪忧,只好拍卖资产,离开上海,重返澳门。
暗斗
回到澳门后,叶汉和傅老榕闹掰了。
傅老榕觉得,叶汉这个王八蛋,用着自己的赌本,到上海开赌,日进斗金的时候,连信也不来一封,直到赌场被封,才接二连三地写求助信,置我老傅于何地?
1947年,解放军连战连胜,国民党仓皇败退,犹如惊弓之鸟的大陆富豪,纷纷逃到港澳,澳门赌博业再次中兴。对于傅老榕来说,正是用人之际,于是托人带话给叶汉,傅老板欢迎他回来。
叶汉来到泰兴,本以为会像从前那样,受到礼遇,谁料,到了码头,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叶汉一怒之下,来而复返,拍拍屁股走人。
紧接着,傅老榕故技重施,假装礼贤下士,请来叶汉,对他说,解放军已占领广东,说不定哪天澳门就开不了赌场了。我寻思来寻思去,也就是政策宽松的越南,还是一片赌博的“净土”,我们想在那里开一家像样的赌场,正缺个管事儿的,希望老弟能过去主持大局。
叶汉是个快意恩仇的直肠子,还以为傅老榕是好意,于是满口答应。到了越南后,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傅老榕一杆子把自己支到越南,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用心何其毒也。
越南
1950年代中期,叶汉把在越南的股份卖掉,重回澳门,决定竞投下届赌牌,誓要跟傅老榕一决雌雄。
傅老榕听闻后,说了一句话:蚍蜉撼大树。
第一次夺牌之战,确实是蚍蜉撼大树。尽管叶汉在竞投标书上,把赌饷金额加到二百一十万元,跟泰兴公司最后的标金持平,且举牌在先,按规矩叶汉赢定了。谁料,投标结果却是傅老榕获胜。
经过一番分析,叶汉认为自己的落败,是因为没关系没人脉。
1959年,龟缩在香港公寓的叶汉,再次卷土重来,这时他已过知天命之年,无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已积累得差不多了,而傅老榕则是风烛残年,他认为时机已到。
叶汉用重金聘请了两位外籍律师,经研究分析,发现了傅老榕的赌场存在的弊病,写了份调查报告,报告称:泰兴娱乐公司开业多年,在大部分的时间,向澳葡当局交纳的税金都是一百二十万元,从未涨过,如果不是上次的竞标者叶汉将税金抬到二百一十万元,那么现在依然还是老样子。而随着澳门赌城地位的凸显,财源滚滚而来,许多市民嘲笑澳葡当局捧着金饭碗饿肚皮。
谁料,这份见血封喉的报告书触动了太多澳葡当局官员的利益,被澳督白觉理扣下,不予公布。直到新任澳督马济时走马上任、抵达澳门时,才发现叶汉的报告书竟然被压在箱底。
就这样,叶汉第二次竞投赌牌,仍以失败告终。
不久后,傅老榕撒手西去,而叶汉还在磨刀霍霍,准备第三次竞投赌牌。这一次,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他聚齐了当时的三个风云人物:何鸿燊、霍英东以及他自己——赌圣叶汉。
赌王
何鸿燊乃香港世家子弟,其父与三个叔伯联手炒股,赌上全部身家,却坠入骗局,欠下巨额债务,由此家道中落。
1941年,日军侵港,何鸿燊揣着10元港币,跑到澳门讨生活。他凭借家族中的贵人推荐,在联昌船务公司担任秘书,一年后,因业绩斐然,被吸收为合伙人,负责押船。
押船是个高危工种,相当于提着脑袋在大海上玩命。
有一次,何鸿燊正在归航,途中遭遇一艘日本军舰。危机时刻,何鸿燊急中生智,扯下一个夏布帘子,用红漆画了个圈,高悬在手中,伪装日本国旗。
何鸿燊是个学霸,懂好几国语言,他用流利的日语,跟对方扯淡,叽里呱啦一通,说得甚为热络。日兵以为是自己人,便顺利放行,走前还留给何鸿燊一堆干粮罐头。
联昌公司为感谢何鸿燊,年底给了他一百万港币分红,这是何的第一桶金。经历过此事,何鸿燊食髓知味,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青年何鸿燊
在联昌公司搞出名头后,何鸿燊跳槽去了贸易局,在那里他寻觅到了一个黄金搭档——何贤。这个何贤可不简单,是当时葡澳政府公认的华人领袖,有“澳门王”之称。何贤生了个儿子叫何厚铧,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为了中国首任澳门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
何鸿燊与何贤合伙创业,选择了大米行业。
当时的澳门,流民甚多,粮食紧缺,何鸿燊进军大米业,既解了饥民之渴,又赚了真金白银。何鸿燊为获得米源,孤身闯广州,与当地日伪官员博弈,很快购得大米数吨。
当何鸿燊率领4艘满载大米的船队返回澳门码头时,码头两岸站满了渴望大米的平民,以及联昌公司和贸易局的新朋旧友,他们热烈欢呼鼓掌,迎接何鸿燊的归来。
何鸿燊悟出,商人并非唯利是图的代名词,生意做出门道儿,一样可以救国救民。
何鸿燊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一直停留在米业,他逐渐发现,自己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赌性。人活在世间,就是一场赌博,赌时代,赌运气,赌拼搏。男儿在世,不赌则已,要赌就赌大的。
何鸿燊
因此,当叶汉前来劝说他竞投澳门赌牌时,何鸿燊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下来。
当时,何、叶二人的财力,还不足以应付开赌场的投资,于是,他们决定引入第三人——霍英东。
霍英东祖籍广东番禹,出身香港船民家庭。其母刘氏含辛茹苦,省吃俭用,坚持让儿子进学费颇高的皇仁书院念书。
于是,出身贫寒的霍英东与家道中落的何鸿燊成为校友。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霍英东不得已弃学,做过苦力,与母亲一起经营过杂货铺。他的第一桶金,是以一百港币购买政府拍卖的四十台剩余物资,而后以二万港币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急于使用这批机器的商人。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
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操纵下,联合国通过了对中国实行“全面封锁禁运”的决议。战争和禁运,造成香港和大陆两地战略物资的巨大差价。在利润和爱国心的驱使下,霍英东铤而走险,将“违禁物品”运往内地。到朝鲜战争结束时,霍英东已有数千万身家。
虽然霍英东有了家财万贯,却因同情中国大陆,说志愿军抗美援朝是保家卫国,一直受到香港那些“西崽”的打压,没有获得相应的社会地位。
加入何鸿燊和叶汉的博彩集团后,霍英东提出,即便竞得赌牌,他也不会常驻澳门,更不会介入具体事务。
对决
1961年7月8日,葡萄牙《文宪报》刊出澳门博彩业招标公告,公告表示:取消现行泰兴娱乐公司的专营权,招标将奉行“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投标底价为三百万澳元。
何鸿燊对叶汉和霍英东说,若想取胜,必须对葡澳政府投其所好,澳督最关注的,是澳门的经济发展。所以,我建议在标书上加一条:若获得赌牌,除保证交纳税金外,还得拿出百分之十的收入,捐作慈善事业,而其余的百分之九十统统在澳门投资,保证不在澳门以外的地方投一分钱。
霍英东听罢,立马击掌叫好,并且加了条建议:若获得赌牌,我们将尽快在澳门兴建码头、公路等公共设施,改善澳门的交通,以吸引更多游客来澳旅游。
高手下棋,目光长远。
何鸿燊、叶汉、霍英东
叶汉虽有异议,怎奈何、霍二人决心已定,只得顺水推舟。
经过数月争夺,何鸿燊等人终于获得澳门赌博娱乐的专营权。谁料,把持澳门赌业24年的傅、高集团,却不肯轻易放手。他们威胁道,要下“江湖格杀令”,取何鸿燊的性命。
何鸿燊不惧威胁,让人放出口风,若我何鸿燊被打死,在四十八小时内,谁能手刃凶手,便可得到一百万元酬劳。
傅、高集团见吓不倒何鸿燊,便又想了个馊点子,扬言要将全澳门所有荷官养起来,让何鸿燊无人可雇。谁料,澳门的荷官,大多都是赌圣叶汉的旧相识,叶汉前去游说,他们立即表态,愿意跟着叶哥一起发财。
无论黑道白道,老一派的傅、高阵营,都不是何鸿燊、叶汉、霍英东的对手,赌坛前浪后浪,后浪终究更浪一点。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三个老虎一个窝?搞定外部敌人后,何、叶、霍三人间,为了当一哥,开始了内部倾轧。
叶汉终究是江湖人,眼光不如世家子弟何鸿燊远大,脑子又不如商界大亨霍英东精明,很快便被二人联手踢出局。
何鸿燊
在一次董事局会议上,何鸿燊提出,想将自己的赌场股本加到一千万元,并表示自己可以认购。叶汉大怒,说赌场是我们一起搞起来的,股本当然要平分,搞得不欢而散。
第二次董事局会议,霍英东提出,凡是公司重大决策,不能一言堂,必须由董事局半数以上的人表决。在座的人都表示赞同,接着,霍英东话锋一转,说何鸿燊是董事局总经理,多给他二百万股如何?这一次,叶汉继续反对,怎奈多数董事站在霍、何这边,使得叶汉孤掌难鸣,只好认账。
到了第三次董事会,何鸿燊又鬼使神差地说,霍英东是公司董事长,多给他二百万股怎么样?这一次,叶汉没脾气了,破罐破摔地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怎样吧。
几次类似的骚操作后,叶汉的股份被稀释到百分之十。
1973年,不得志的叶汉,跑到欧洲玩耍。何鸿燊趁机大量启用葡人到公司担任要职,将叶汉架空,只剩下个赌王的头衔。1975年,叶汉提出退出董事局,何鸿燊立即召开会议,同意叶汉金盆洗手。
这一年,叶汉宣布退出赌坛。
1986年,何鸿燊接受BBC采访,谈及澳门赌业,何鸿燊吐槽说叶汉在公司时,思想陈旧,不愿引进新技术,把赌场搞得一塌糊涂。BBC记者根据访谈,写了一本书,将何鸿燊列为世界上最会赚钱的六个人,同时也将何鸿燊对叶汉的吐槽,写了进去。
叶汉得知此事,马上找来律师,要告何鸿燊。何鸿燊托邓肇坚爵士出面讲情,说愿意出五十万元律师费和一封道歉信私了。
何鸿燊
为了报复何鸿燊,叶汉想出一个奇招:租游轮到公海开赌。
1988年10月,叶汉斥资750万元,租下一艘豪华游轮,将其命名为“东方公主号”,兴冲冲驶入公海,疯狂开赌。
同时,叶汉大量投放广告,铺满香港大小报纸,向游客承诺提供包括游泳池、健身中心、卡拉OK、三温暖在内的丰富娱乐设施。
东方公主号出海时,挂的是巴拿马国旗,途径新加坡、马来西亚及中国海南岛等港口。开赌一周后,何鸿燊按耐不住了,向舆论界喊话:东方公主号破坏行业规矩,不用小帐,每注“限红”60万元,比澳门高出一倍,而且不用纳税,到目前为止,已从澳门拉走十几位大富翁。
听见何鸿燊的隔空吐槽,叶汉不为所动,变本加厉,把吃喝嫖赌搬上游轮,在公海的三不管地带尽情浪奔浪流,成为一时美谈。
何鸿燊气得够呛,动用政商关系,从澳门到香港,再到大陆,游说了一圈,却都被告知:叶汉的东方公主号是在公海赌博,并未触犯当地法律,因此不予干预。
无奈之下,何鸿燊做出了一个很孩子气的举动,将自己名下“华澳”和“庐山”两艘轮船,租借给其他老板,鼓励他们也到公海开赌,跟叶汉打擂台。
此事一出,舆论大哗,当时的香港副政务司梁宝荣说,何先生屡次要求管制公海开赌,现在自己又带头“作案”,实在让人没法夸他。
就在何鸿燊火烧眉毛之际,叶汉却突然顿悟,急流勇退,将游轮卖给了彭磷基。后来,这艘豪华游轮又戏剧性地转手到了香港永盛电影公司老板向华强、向华胜兄弟手里。永盛电影公司以这艘游轮为道具,拍了一部脍炙人口的电影《赌侠》,主演是周星驰和刘德华。
《赌侠》剧照
叶汉退出江湖后,赌遍了世界各地的大赌场,在赌桌上与美国的大资本家、迪拜的石油富商谈笑风生,同时也成为拉斯维加斯凯撒皇宫等赌城老板的知心好友。
在豪赌期间,他回过几次广东老家,用赚得的钱为家乡人做了许多善事,并因此受到当时在广东休养的叶剑英的接见。
叶汉虽号称赌圣、鬼王,但他始终认为赌博是偏门生意,晚年常劝年轻人不要沉迷赌博。他说,我喜欢赌博的刺激,但要在赌场上赚钱,又谈何容易!奉劝后生仔不要学我,否则悔之莫及。
1997年5月15日,叶汉寿终正寝,享年九十一岁。
叶汉
在今日澳门的葡京娱乐城入口处,刻着一首叶汉的打油诗: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博彩缘偶遇
传世不相宜
家国
叶汉出局后,何鸿燊与霍英东的矛盾,渐渐暗潮涌动。
1979年,中国改革开放,外资纷纷涌入广东,霍英东瞄准商机,返回老家广东,开展各种投资项目。与此同时,何鸿燊也积极探索大陆商机,
两位老校友,本应互相站台,但是,当霍英东提出要求时,何鸿燊并未予以回应。
霍英东曾吐槽,我最觉得他(何鸿燊)在这方面无支持过我。中山温泉开幕,我发晒请帖,但他的澳门葡京,都无派人来支持我,只在新丽华酒店派个经理睇两睇。如果佢肯派一批人来,我就无咁辛苦。
事实上,还是那句话,一山不容二虎,霍英东在何鸿燊眼中,已成为第二个叶汉。1982年,郑裕彤接手了叶汉的股份,何、郑二人的股份总和,明显超过了霍英东。不久后,霍英东辞掉澳门娱乐董事长的职务,大有金盆洗手的意思。
2002年6月,霍英东将手中的澳门娱乐股份悉数抛售,割裂了与何鸿燊的合作伙伴关系。还在多个场合数落何鸿燊,即便是在何超琼等后辈面前,霍英东也嘴上不留情,让后者颇为尴尬。
何超琼
虽然有生意上的诸多矛盾,但提到何的为人,以及二人关系,霍英东表示,何鸿燊始终是一个杰出的、爱国的中国人,他与何鸿燊的友情多于埋怨。
随着叶汉和霍英东的退出,整个澳门赌坛几乎成了何鸿燊的天下。
澳门回归后的2002年,特区政府颁发经营牌照,将期限设置在8-25年不等,允许外国公司竞标。消息放出后,先后有21家国内外博彩公司前来竞标,经过一番龙争虎斗,何鸿燊的澳门娱乐以及史蒂芬·韦恩的永利度假村各自拿到一张赌牌,另外一张,被银河娱乐场股份有限公司获取,自此,澳门博彩业进入“三国时代”。
2007年,澳门博彩业收益超过60亿美元,首次打破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城常年位居世界榜首的记录。在澳门地头,博彩业的工作人员占了澳门总人口的10%以上,在教育方面,澳门大学和澳门理工学院都设置了博彩专业。
何鸿燊一生以中国人的身份为傲。
2001年,何鸿燊身为奥申委顾问,得知北京申办2008奥运会成功后,立即捐资兴建奥运场馆——国家游泳中心。
何鸿燊曾以6910万港币,购得圆明园马首铜像,并在港澳地区展示,2019年11月,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和澳门回归20周年,何鸿燊将圆明园马首铜像捐赠给国家文物局。
2020年5月26日,何鸿燊逝世,享年98岁。
澳门行政长官贺一诚对此,表示深切哀悼,称他为澳门繁荣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
叱咤江湖的赌圣叶汉和名震一时的赌王何鸿燊,而今都已作古,他们是并肩战斗的伙伴,也是针锋相对的敌手。在时代洪流中,个人何其渺小,他们却用各自的生命,成就了江湖和庙堂的传奇,如同两条涓涓小溪,汇入了中国人的生命长河。
在写这篇故事时,一直在听闻一多作词的那首《七子之歌》,忍不住心有所感。中国人有自己独特的情感,有自己特殊的烙印,无论穷达,都无法改变。这数千年的传承之火,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从未熄灭过。
赌王,更像个隐喻。
个人和国家,往往都需要一点运气,但是,在风起云涌的世界赌桌,在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更需要入局和破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