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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破30亿!这位逆天改命的中国动画祖师爷,不该被人忘记

《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14天,票房已经突破30亿!

这个留着齐刘海,八字眉和烟熏妆的哪吒,跟记忆里一点也不像,但就是这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叛逆劲儿,中国观众可并不陌生。

不过,上一次我们为这股倔强疯狂,已经是50多年前的事了。

1961年,有一只鸡心红脸,身穿豹纹短裙,手拿如意金箍棒的猴子跳上了电影银幕,成为当时席卷全球的爆款IP。

对,我说的就是《大闹天宫》。


那是中国动画至今难以逾越的高峰:

《大闹天宫》,以及《小蝌蚪找妈妈》《渔童》《没头脑和不高兴》等经典作品几十年来让人念念不忘。

而做出它们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当时甚至可以正面PK美国迪士尼。

连美联社都曾发文力挺:“《大闹天宫》这部影片惟妙惟肖,有点像《幻想曲》,要比迪士尼的作品更加精彩,美国是绝不可能拍出这样的动画片。”

而铸造这段辉煌历史的重要人物之一,就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万籁鸣

他被业界尊称为“中国动画片之父”,是中国动画的泰斗级人物,然而现在的年轻人却对他了解很少,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传奇不该湮没不闻。书单君今天和你分享的这本书,就是万籁鸣的自述:《我与孙悟空》




“逆天改命,跟命运死磕”,这位大师的六十年艺术人生,其实都在做一件事——为中国动画正名。

从无到有,再到惊艳世人,他亲手点燃了中国动画人内心的火焰。


从0到1

1900年,万籁鸣出生于江苏南京一个普通家庭。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万籁鸣,和他的三个弟弟: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将照亮原本一片漆黑的中国动画,成为开天辟地的祖师爷。

他们爱上动画的契机很简单——小时候太闹腾,为了消停会儿,母亲买来画册,让这四个熊孩子学画画,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开始,父亲极力反对,因为封建社会画师的地位很低。但后来,他看到万籁鸣每天废寝忘食学画,也就无奈放手了。

家道中落后,万籁鸣作为长子,17岁就辍学开始打工。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报纸上看到,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正招聘美术人员,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投了稿,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录用了。

现在来看,这是他走向动画事业的人生转折点。

不久,三个弟弟也从美专毕业来到上海,四兄弟谋划一起做一番事业。

当时,欧美动画片正好传入中国不久,本就在美术上受过多年熏陶的四兄弟,一下子就被这种新奇的艺术形式迷住了。

年轻人总是最有为理想奋斗的热情,他们一拍即合:要做出中国自己的动画!

定目标很简单,可万事开头难。当时,外国把原始的动画技术视作摇钱树,对中国进行技术封锁。

整整四年时间,没有试验场地,没有资料参考,没有钱买仪器,四兄弟靠的是钻研的死功夫,每天废寝忘食地做测试。

第一个碰到的难题,就是怎么让画动起来。

在知道电影是一格一格连续拍摄后,他们用一个厚本子,在每页画上一匹同样的马,试了十几次后,发现画不会动。

现在我们看着似乎有点可笑,可在将近一百年前,中国动画的祖师爷就是这样一点点从头开始摸索的。

琢磨了很久,万籁鸣突然想到,想要让画活动起来,马应该也是活动的,于是他们把马奔跑的动作进行拆解,画了二十多页。

这下,马真的动了!尽管这个动画只有几秒,但万氏兄弟已经激动到无以复加,马上又拿起纸笔,画了几十页猫捉老鼠的图画。


当看到画稿活起来,猫真的在捉老鼠后,他们兴奋地又笑又唱,眼眶里含着泪水,不是画动物,就是画人物,你翻给我看,我翻给你看,高兴得通宵未睡。

但动画电影,可不只是画出一本本画稿就完事,拍摄要有镜头,冲洗要有暗房,放映也要有放映机,而他们既没有试验拍摄的场地,又没有相关的仪器设备。

决心搞出成绩来的四兄弟,把自己居住的只有七平方米的亭子间,当作了临时实验室。

买设备的钱,都是靠硬省出来的。当时万籁鸣每个月的工资,不但要负担妻儿的生活费,还要替父亲还债。为了做动画试验,全家老老小小不做一件新衣服。

拍电影,少不了摄影机,可是全新的根本买不起,于是他们到旧货市场淘,还真的找到了一部。

几兄弟激动得轮流到旧货档口去看,爱不释手,但即便是别人弃用的旧货,他们的钱还是买不起。店主看到后出来询问,被这几个穷青年感动,大发善心打了七折,他们才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个宝贝,然后自己动手把它改成了适合动画摄影的机器。

没有冲洗胶片的暗房,他们就把厨房改造了一番,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夏天时人在暗房里站一会,身上就会被蚊子咬出一片疙瘩。

他们一心投入在动画试验,把家庭、孩子都抛到脑后,甚至有次儿子得病了,都没钱请大夫。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在动画电影的探索路上,万氏兄弟每前进一步,都经过上百次的尝试。

不用说,绝大多数都是失败的。有次放映,甚至出现了画面上的人物在走路,双腿却不动的情况,把几兄弟气得苦笑。

在绘制中,经常会发生人物忽大忽小、位置不准确的毛病,为此,他们又想出了用三颗铜钉作为“固定器”的土办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有天晚上,亭子间里终于出现了动画形象,四兄弟激动得一遍又一遍放映,就跟看不够似的,直到担心放映机受不了才停下来。

有了关键的突破,产出作品就指日可待了。


很快,万氏兄弟就拍出了中国第一部动画——动画广告《舒振东华文打字机》,以及第一部动画短片《纸人捣乱记》。

文化的发展,离不开资金的支持。可是,资本家对投资中国动画,却始终兴致缺缺。

直到1940年初,世界第一部动画长片,迪士尼的《白雪公主》热映,才有资本家发现这其中的利益,愿意拿出钱来支持万籁鸣兄弟的事业,中国动画这才迎来第一次真正的好机会。

为了正面PK《白雪公主》,万籁鸣决定拍出中国的《铁扇公主》迎战。

创作的过程非常艰苦,资本家给的资金,只能招来绘画练习生,万氏兄弟还得先从指导这些新手开始,一边训练一边推进工作,用他们打趣的话说:

“我们现在也在过火焰山,就像影片《铁扇公主》中孙悟空过火焰山那样。”

一百多人参加绘画、摄制,耗时一年多,要不是有新资金进入,中途差点夭折……过程坎坷,但成果意义非凡。1941年,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终于诞生了,比《白雪公主》仅仅晚了3年。

这部影片大获成功,在中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各地热映,观众反响强烈。

资本家赚得盆满钵满,按理说,该更有动力投资中国动画事业了,但出乎万籁鸣意料的是,他们却认为这部影片的成功,只是一次爆冷的偶然,不愿再拿钱出来支持新项目了。

中国动画熬过了从0到1,刚刚开花结果,却又要经历漫长的寒冬。

大闹天宫

一项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除去资本不给力的原因,当时的中国,也实在不具备发展动画事业的社会条件。

那是个动荡的年代,日军侵华,南京大屠杀,国共合作破裂……《铁扇公主》虽然大获成功,但反抗牛魔王所蕴含的抗日主题,让日本侵略者极为不满,作为主创人员的万籁鸣,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也为了保留中国动画的火种,万籁鸣和弟弟们怀揣着动画梦,从上海跑到武汉,从武汉跑到重庆,又从重庆跑回上海,最后跑到香港,才有了栖身之地。

虽然远离战火,但万籁鸣并没有贪图安逸,他的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个还没有完成的愿望——为自己的童年“偶像”拍一部动画片。

这个“偶像”,就是孙悟空

打小看皮影戏、听大人讲故事时,他就对《西游记》的故事最为着迷。

特别是听人讲到天不怕、地不怕,法力无边的孙悟空,竟然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时候,万籁鸣就一边听,一边替大圣愤愤不平。

以致于他和兄弟几个,还瞒着父母,给邻居小伙伴表演自制皮影戏,其中最受欢迎的节目,就是他们自编的“孙悟空逃出如来佛手心”。

可以说,孙悟空一直是万籁鸣做动画的精神图腾。他曾经说:“世界上第一个上天的‘中国人’是谁?孙悟空。”

其实,早在制作《铁扇公主》前,万籁鸣就差点实现过大圣梦。

当时,有个资本家说可以拿出一笔钱,支持万籁鸣把孙悟空拍成动画电影,这可把万氏兄弟乐坏了,甚至不拿工资也愿意干。

为了拍好童年偶像,他们夜以继日地筹划,训练工作人员,整修摄影器材,研究相关技术等等,光设计造型和主要场景就用了好几个月。

可就在筹备阶段快结束时,投资人突然告知他们,终止拍摄。

原因非常荒诞:动乱时期,电影胶片价格飞涨了好几倍,这时候把胶片转手卖出,比拍电影还赚钱。

万籁鸣欲哭无泪。拍出关于孙悟空的动画电影,也成了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动画事业同样不例外。1954年,万籁鸣回到上海,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任导演。

看着崭新宽敞的厂房,回忆当时只有7平米的亭子间,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195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领导找到万籁鸣,与他商议创作拍摄《大闹天宫》的计划,还给他配备了超豪华的班底:中国现代漫画的开创者张光宇,《简爱》中罗切斯特的配音邱岳峰,还有后来导出水墨动画经典《小蝌蚪找妈妈》的唐澄……

万籁鸣的大圣梦,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不过,让梦想照进现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仅仅《大闹天宫》的上集,就有七万余张画稿。

当时的创作画室,视觉场面有点滑稽,所有原画师都会对着镜子,认真根据台本要求,模仿动作和表情。

有人学孙悟空跟二郎神开打,有人模仿仙女翩翩起舞,大家一边看镜子一边画下动作和表情,如果导演不满意,还得重演、重画。

万籁鸣也经常会拿上一根孙悟空的棍子,去画室模仿美猴王动作,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整个创作过程,也是苦中带乐。

20多年的酝酿,历经3年半的生产,65岁的万籁鸣,终于看到了童年偶像孙悟空,在银幕上腾云驾雾。

多年以后,他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场配音时的情景——

录音亭内战鼓咚咚,杀声震天,上影乐团的乐师们热烈地演奏着打击乐器,发出强烈而有节奏的巨响,大银幕上出现了见了几百次的孙悟空,我仍然是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

那天的孙悟空似乎是格外地神采奕奕,勇猛矫健,只见他穿着鹅黄色的上衣,大红的裤子,腰间束着虎皮短裙,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翠绿色的围巾,挥舞着金光闪闪的金箍棒,与脚踏风火轮的哪吒杀成一团。

锣鼓声越来越紧,好一场凶狠的厮杀,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幕,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狠毒善变的哪吒哪里是孙悟空的对手,丢失了风火轮败下阵去,孙悟空指着狼狈逃跑的哪吒放声大笑起来……

我吁了一口气,孙悟空的欢乐、胜利的笑声突然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感情,一阵浓郁的幸福感,浸洇到我的全身,我也笑了。一年多来在纸面上与之朝夕相处的孙悟空终于生龙活虎地站在我的面前,二十几年来一直耿耿于心、渴望能见之于动画的孙悟空终于诞生了。

但,不知怎地,我眼眶里却是润湿的。

在细节上,《大闹天宫》也是下足了功夫:

比如,云的造型。不同于美国动画片里棉花般的一团云,创作团队特地选择了中国传统的如意头云纹,无论是角色的装饰设计,还是脚下变幻莫测的筋斗云,中国神话的色彩淋漓尽致。

再比如,影片中还大量采用了京剧的元素,像美猴王登场时,小猴子从水里跳出来,用两个月牙叉将水帘叉开,就像舞台上拉幕布一样,真是又美又中国。

难怪电影上映后,连外国观众也挑起大拇指:原来中国动画这么好看!

法国《世界报》称,《大闹天宫》完美地表达了中国的传统艺术风格,而这一点恰是“迪斯尼所做不到的”。


谁都没想到,中国动画的第一个巅峰能去到如此高度。更让人惋惜的是,这巅峰的逝去也是如此之快。

1966年,“文革”开始,十年浩劫。

获赞无数的《大闹天宫》,竟成了万籁鸣在“文革”中被迫害的主要罪名。上海美术制片厂也走下神坛,中国动画的辉煌,刚刚开始就又熄灭了。

尽管20世纪80年代,借着电视兴起的东风,国内还诞生过《三个和尚》《九色鹿》《三毛流浪记》《葫芦兄弟》《邋遢大王奇遇记》《黑猫警长》《阿凡提》等等优秀的动画片,但在市场浪潮的冲击下,这依然是个短暂的春天。

中国动画的第2次涅槃重生

恨铁不成钢,是很多人对当代中国动画的心声。

社会和时代的因素,不仅让中国动画元气大伤,还使得迪士尼和日本动漫,迅速抢占了中国市场。

最近十几年,《喜洋洋和灰太狼》《熊出没》这类儿童动画,尽管市场反应尚可,但目睹过上海美术制片厂优质动画的观众,其实并不买账。

新一代的中国动画人,刚刚起步,身上就背负着两座大山:

第一座大山,是传统观念的不认可——“动画都是给小孩看的”;

第二座大山,是莫名的民族自卑——“中国动画比不上美国日本”。

甚至前几年,在中美合拍的电影《功夫熊猫3》热映时,中国动画人还被问过一个扎心的问题:

“我们有功夫,我们有熊猫,为什么我们没有功夫熊猫?”

直到2015年,横空出世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打破了这一僵局。

要不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中国动画的两次从0到1,涅槃重生,都是由这只怼天怼地的猴子掀起的。

共计9.56亿的票房成绩,爆炸式的口碑,《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正式吹响了中国动画由衰转盛的号角。

中国观众一下对国产动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可是随后的《大鱼海棠》《白蛇缘起》,尽管画面精美,但薄弱的剧本功底,让观众内心又有了怀疑:中国动画到底还行不行了?

但中国动画人,似乎骨子里天生就有倔强的基因,从万籁鸣开始,这股死磕的劲儿,就没消失过。

某种程度看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导演饺子,就跟祖师爷万籁鸣一样,倔得如出一辙:

单是哪吒这个人物,就设计了近一百版手稿,整个剧本打磨了两年,足足66稿。

其中,有一个申公豹变豹子头的特效镜头,饺子找了家外包公司,打磨了两个月,这几秒钟的镜头,却怎么也通过不了,特效师心态崩溃,直接辞职。

其他人也做不出来,没办法,饺子只能找新公司制作。

结果新找的公司,正好就是那名辞职特效师的下家。

老板就把这个特效师找来:“听说你做这个镜头已经很有心得了,那就你来。”

饺子接受采访时,谈到了这件事:

“所以如果有人问我,人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晓得。但我晓得让申公豹长毛,就是他的命。”


尽管这个故事,乍一听很可乐,可点点滴滴的细节背后,书单君却看到了,无数当代动画人的身影:

不服输,那就用作品证明自己;不满意,那就磨到满意为止。

可以说,《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某种程度上,也是中国动画人的集体胜利:

1600多位制作人员,20多家特效团队,60多家制作团队,好几十家公司,遍布中国多个省市。

死磕、倔强、不服输,当整个行业都在拧着劲,拼命想证明自己的时候,有越来越多好作品诞生,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中国动画人,愿意打磨好作品,为自己正名;当中国观众,愿意为优质国产动画买单,中国动画的未来,或许从现在开始,才正式启航。

如果要问,中国动画什么时候,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很多动画人可能也不晓得,但如今能够确认的是,不认命,就是国漫的命。

从万籁鸣到饺子,从《大闹天宫》到《哪吒之魔童降世》,我们庆幸这种精神始终未断。

好不容易,中国动画的光,终于再亮起来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束光,别再让它熄灭。

中国动画,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