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制片人江志强:拍《梅艳芳》是还人情报恩,没有消费她丨专访

《梅艳芳》海报。

由梁乐民执导,王丹妮、古天乐、林家栋、杨千嬅领衔主演的人物传记电影《梅艳芳》于11月12日在全国公映。影片讲述了梅艳芳一生的传奇经历,她4岁半和姐姐一起登台卖唱,养家糊口,19岁获得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冠军,慢慢成长为一代巨星,中间也经历过低谷,但她很快又站起来,不想只做艺人。2003年11月,身患癌症的梅艳芳在香港红馆举行了人生最后的演唱会,45天后去世。2014年7月18日,香港人为她在香港星光大道竖立了一座铜像,刘德华题字“香港女儿梅艳芳”。

《梅艳芳》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可谓命途多舛。因为当初对梅艳芳的一句承诺,安乐影业老板、该片的制片人江志强心中便多了一份执念,觉得始终欠梅艳芳一部戏。在接受新京报专访时,江志强表示自己是比较老派的人,答应过别人的事情要做,欠人家的人情要还。这些年来,他遭受过别人的质疑,被认为此举有消费梅艳芳之嫌,都劝他别拍了,会得罪人,但江志强不怕得罪人,他最担心的是拍不了。“只能不顾一切,没有想过不成功,没想过,就是往前走”。

一直想为梅艳芳拍部电影

“欠人家的人情要还”

为梅艳芳拍一部电影,是江志强多年来的夙愿。

2003年5月,梅艳芳打电话约江志强,出来喝咖啡。梅艳芳问江志强,可不可以合作一部留得下来的电影。江志强之前有看到梅艳芳患病的报道,就问她身体怎么样。梅艳芳说,病情是良性的,肯定能医好。江志强这才放心。当时江志强和导演张艺谋正在筹备《十面埋伏》,问梅艳芳想不想参与。梅艳芳很感兴趣,没多久就和剧组签约了。

2003年9月,梅艳芳在众多好友的陪伴下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了自己的病情:“是,我有癌症,子宫颈癌”。当时梅艳芳很有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战胜病魔,不希望让关心她的歌迷朋友担心。江志强也坚信梅艳芳能够扛过去,“她斗志很强”。《十面埋伏》剧组也一直在等梅艳芳。11月,剧组赴乌克兰取景拍摄,还期待着梅艳芳能够尽快进组。然而,江志强最终还是没有等来梅艳芳。12月30日,梅艳芳去世。《十面埋伏》上映后,片尾字幕打出“谨以此电影缅怀梅艳芳小姐”。

《十面埋伏》片尾字幕。

梅艳芳生前的愿望没能实现,江志强心里从此留有了遗憾。“我比较老派,答应过别人的事情要做,欠人家的人情要还”。江志强口中欠的“人情”,还要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

1986年,江志强在电影圈还是新人,他旗下的安乐影业也只是一个做进口片发行的小公司。当年安乐影业引进了一部日本动画电影《子猫物语》,江志强想邀请梅艳芳来站台,帮影片做些宣传。当时的梅艳芳在香港娱乐圈已经很红,她对于“无名之辈”江志强的邀请,却很痛快就答应了。那是江志强与梅艳芳的第一次接触,之后,梅艳芳又多次帮助江志强,为其电影站台。

两人成为了朋友。但在江志强的描述中,两人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两人的生活不在一个频道,属于不经常联系的这类朋友。“她很多细节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江志强对新京报记者说。

从2003年起,江志强一直想为梅艳芳拍一部电影。

从2003年接到梅艳芳的电话起,为梅艳芳拍一部电影这件事,一直搁在江志强心里,就像欠她一部戏。“不是我要拍梅艳芳,而是她选择了我”,江志强说,梅艳芳有很多朋友,但她却选择了我,那我就要帮她完成这个事情,因为她对我是有恩的。

梅艳芳去世之后,江志强正在开创属于华语电影的大片时代,《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忙得不亦乐。“当时我自己拍电影也是刚刚起来,只能先去赚钱”,江志强很坦白。

2009年筹拍未果

2015年找到 “写不好不收编剧费”的导演

电影《梅艳芳》真正开始启动是在2015年年底。江志强当时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再不拍,可能这个债就还不了了。

当时安乐影业出品发行的商业电影版图已具规模,2012年上映的《寒战》包揽了次年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9项大奖,2015年上映的《捉妖记》以24.36亿元的票房成绩摘取当年票房冠军。

2015年底,《寒战2》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趁着商业上的成功,本来江志强想紧跟着制作《寒战3》和《捉妖记2》,但如果这几部片子连起来制作的话,后面更没时间精力了,他还是觉得,拍《梅艳芳》对他的人生更重要。

江志强表示,在那段时间,每次开车听到梅姐的音乐,或者到一个餐厅里面吃饭,在放梅姐的歌,他都觉得“她要来提醒我了”。

2015年12月30日,正好是梅艳芳去世12周年,江志强打电话给《寒战》导演之一梁乐民,邀请他执导《梅艳芳》。梁乐民是美术指导出身,2012年的《寒战》是他的导演处女作,之后又执导了《赤道》和《寒战2》,都是警匪动作片。之所以选择梁乐民来执导一部人物传记片,用江志强的话来说,是因为梁乐民做事情很认真,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但江志强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担心会重蹈覆辙。2009年的时候,江志强曾短暂地筹备过拍摄《梅艳芳》,打了几个电话,开了几次会,还找过两个编剧,但由于当时还没有找到合适演员以及其他原因,没有拍摄。江志强决定继续等合适时机。

这次,江志强等到了梁乐民。

梁乐民答应花6到8个月先写剧本出来,大家都认同这个方向,他才做导演。“他说,老板你不用担心,我先出大纲,你认同了,我再出剧本,如果写得不好,我也不愿意做,也不收你编剧费”。江志强特别感谢梁乐民,因为很多导演一年可以拍好多戏,但梁乐民却愿意陪他一起走这条艰难的路,并且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梅艳芳在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感人瞬间与电影《梅艳芳》海报相呼应。

对于剧本创作,江志强对梁乐民没有限制,只是在剧本结构上提出了一个建议:影片开场是梅艳芳最后一场演唱会,梅艳芳穿着婚纱走上舞台。结尾还是这场演唱会,梅艳芳穿着婚纱跟爱他的人说“拜拜”。最终,成片中保留了这个结构。

起用新人王丹妮不是靠外形

她和梅姐都是“仗义,个性强”

拍《梅艳芳》,没有导演和编剧,拍不成。没有合适的演员,也拍不成。确定了导演之后,江志强开始寻找饰演梅艳芳的合适人选。他知道不太可能选择成名演员,如果找成熟演员来演梅艳芳的话,观众一定会出戏,倒不如找一个新人。

剧组花了一年多时间在全球海选,最终一个叫王丹妮的新人,从5000人中脱颖而出。在此之前,王丹妮已经是一个很成功的模特。她第一天来试镜时,剧组并没有告诉她要拍什么戏,演什么角色,只是让她唱了一下《胭脂扣》中的一段南音。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剧组都给她两页剧本,让她回去熟悉一下,两个礼拜后回来表演。

王丹妮饰演梅艳芳。

江志强回忆,有半年时间,王丹妮起码跑了很多趟,不停地试戏。最后一次试镜,就是片中最后一场戏,王丹妮穿上婚纱,化好妆,说完一段对白,最后唱《夕阳之歌》。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哭了,都觉得梅姐回来了。

同一时期,与王丹妮竞争梅艳芳这个角色的有几十人,包括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欧美国家的华人前来试镜。江志强说,剧组最终选择了王丹妮,并不是因为她外形像,而是因为这半年时间对她的了解。王丹妮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和梅艳芳很像,从小就出来照顾家庭。最初前半年来试镜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被选中,但心态很好,做每件事情都很用心,争取做到最好,这点最打动江志强。“后来被选中之后去培训表演、舞蹈,我们给她找了老师,她经常自己掏钱出来再训练,都要做到最好,非常仗义,个性很强”,江志强说。

听到梅艳芳第一次录歌的原声

剧组“很多人都哭了”

电影《梅艳芳》的故事从1969年开始,年幼的梅艳芳和姐姐梅爱芳一起登台卖唱,再到她1982年获得“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冠军,一炮而红,事业经历了顺流逆流,直到2003年去世。影片时间跨度几十年,基本还原了当时香港的历史环境。美术总监黄炳耀有一位同事,他父母长大、结婚所保留的照片正好横跨了上世纪香港的60年代到90年代,剧组收集了这些照片之后,再重建场景。

片中有一场梅艳芳第一次去录音室录歌的戏,那个录音室很早就已经拆了,机器被一个音乐人买下来当古董,剧组就把机器借出来,重新搭了一个录音室,有些香港的音乐人看到之后都惊呆了,都说还原得非常像。

片中,梅艳芳第一次录歌时,头一段是清唱,这不是演员王丹妮的声音,而是当时梅艳芳第一次进录音室录歌时的真实声音。“我们花了一年时间找出来的,当时剧组很多人都哭了,因为是梅姐的声音。”江志强说。

《梅艳芳》剧照,片中还原了梅艳芳很多服装造型。

梅艳芳服装造型十分多变,影片基本都做了还原,但也没有选择百分百去模仿。江志强说,王丹妮饰演的梅艳芳在电影中更内敛一些,而真实的梅艳芳更有江湖气些,有什么事会第一个冲出来,有点大姐大的感觉。

当年陈小春给梅艳芳伴舞,坐飞机时,梅艳芳不坐头等舱,而是去经济舱和陈小春及其他工作人员聊天。2003年5月,非典在香港蔓延,梅艳芳在身患癌症的状态下,组织群星在香港举办了“1∶99抗非典演唱会”,为病患募集捐款,鼓舞香港人士气。江志强说,梅艳芳当年答应出演《十面埋伏》,张艺谋特意在剧本中为梅艳芳写了一个角色——飞刀门门主,一个江湖大姐,气派非凡,爱上了金城武饰演的捕头。

林家栋杨千嬅接到电话就答应出演

古天乐出人又“出点钱”

梅艳芳2003年去世后,她身边很多亲近的人都还在世,要拍一部关于她的人物传记片,其中涉及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多人建议江志强不要拍了,会得罪很多人。而江志强不怕得罪人,他最担心的是拍不了。

江志强拉着导演梁乐民,访问了很多梅艳芳身边的人。有些人就会发出质疑,为什么要消费“梅艳芳”三个字。也有很多朋友因为知道江志强之前操手过《卧虎藏龙》《英雄》等大片,他可以去拍更商业卖钱的片子,没必要来拍这么一部可能赔钱的电影,他们很感动,就分享了他们跟梅艳芳的一些过往经历。

《梅艳芳》剧照,林家栋和杨千嬅等明星都积极参演本片。

找演员的过程就相对顺利多了。林家栋和杨千嬅两人之前都跟梅艳芳有见过面,从心里很佩服她,他们是为了梅艳芳来拍这部电影的,两人也信任江志强,接到江志强一个电话后,就答应出演。

在寻找饰演刘培基的角色时,江志强想,片中这个时装设计师比梅艳芳大十几岁,要找一个有年龄感,有经验的演员,就想到了古天乐。在江志强眼中,古天乐和梅艳芳很像,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地做着一些大爱慈善的事情。

于是,江志强给古天乐打电话,说送个剧本给你,看完打电话给我。两个礼拜后,古天乐打电话给江志强,两人见了面。古天乐问:“你想让我干吗?”江志强说:“两件事,一是想让你演刘培基,二是想让你出点钱,因为成本太大,我一个人背很辛苦”。古天乐很痛快地答道:“两个都做”。

《梅艳芳》海报,古天乐饰演时装设计师刘培基。

从2016年开始采访收集素材,2018年中期电影才正式开拍。电影拍完之后,江志强请之前采访过的人来看片,一是想感谢他们当时对电影的帮助,二是想让他们看看电影到底有没有消费梅艳芳。

成片出来之后,肯定会有不同的声音。江志强最看重的是梅艳芳身边最亲密的人的反馈。片中,古天乐饰演的刘培基的原型人物看完之后,感谢了江志强,最开始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梅艳芳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不想让别人消费她,但看完片之后就完全放心了,他在电影中看到了爱。

有几个梅艳芳最亲近的朋友看完片后,不仅没有后悔当初伸出援手,还感谢江志强拍出了这部电影,江志强这才安心。梅艳芳的内地粉丝也说,要不是因为疫情,就去香港帮着包场。江志强对此心存感激。

张艺谋看完电影后,对江志强说,这部戏很打动人,明知道这是个票房风险很大的项目,还愿意花这么多心血,真的了不起。而在江志强看来,这是他做电影的责任,也是梅艳芳做事情的态度,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新京报记者 滕朝 片方供图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