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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苏北青年在南方——小小说:新婚

在一片碧色的旷野上,晚霞像火一样燃烧,暑气消散,阵阵微风轻拂着大地,空气清新凉爽。许铭东站在山岗上,他的目光掠过河对岸那片白杨树林,一直停留在天边血红的夕阳上。这是他结婚第三天,应该是燕尔新婚幸福伊始才对,但他感到无比的落寞和无可奈何----------他将要告别深爱的妻子,告别的没住多久的婚房,一个人远走他乡,到一个陌生的国度。

他们是奉子成婚。他说:那是一次意外。这颗无心撒下的种子竟开了花,让他们猝不及防。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一次意外,那是经过长久筹谋的后的计划。

许铭东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他的计划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的,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如果他能够努力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样子,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他会找到那些痕迹的。

他生在北方一个小县城里,而他的家又是县城的最外围,在几座平缓的大山下。他们祖上一直住在那里,已经记得不清多少代为农了,他们衣食住行全部从那几亩地里扒出来。他长得不算挺拔,但是身体很结实健康,身上带着淡淡得洒脱,那是常年呼吸田野里的空气才能拥有的那种气息。他的脸有些清秀,在不笑的时候,眼睛里有些忧郁,像是年少的英国诗人。他们家庭的清贫让他很早学会殷实节制,他们家庭的和睦的生活滋养了他平静包容的秉性,他几乎完全继承了他们父母的那种传统的家庭观念。

他和他周围的少年们一样,对书籍没有兴趣,他们的爱好是在田野里奔跑,到河边去捕鱼,去树林里寻找各种野果。不管如何,高中学历,他已经满足了,他们的父母也只有小学文化,况且附近也没有去上大学的。毕业后他在家里待了两年,有一天,他跟他爸说他要去南方。他的父母就由着他去了,他们老了,这个时代也变化了,他们儿子的未来是没法在黄土里扒出来的,他们也不愿意他们的像他们那样把一生留在黄土上,留在着连绵不绝得大山里。

他去过好些城市,他被城市的光辉吸引,热爱这里的一切,衣着光鲜的男女、高耸入云的大楼,晴日里,在繁华的街道游荡,在人潮中穿梭。城市是彩色的,家乡是黑白的,他对自己说:要留在这里。

他生活过的拮据而忙碌,可是他向往一切,追寻美好的事物,他对未来充满信心。他谈过好几次恋爱,总那么短暂,那么让他莫名其妙,还有没有好好开始体会爱情的美妙就已经尝到爱情的苦涩。有一回,在秋日的午后,他们在公园见面,并肩走在满地落叶的林间小道上,各自都有着羞怯有些紧张。慢慢的,他把能想到的话都说完了,他不知道该聊什么,怎么去取悦她。夜幕来临,公园变的沉寂下来,他忽然冒失地上前去吻了她朱红的唇。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到,先是发愣,然后感到自己被侮辱了,生着气,狠狠的往地上碎了一口,愤怒的瞧着他。该说他经验不足不懂哄女孩,还是说他自尊心强呢?他也被激怒了,自尊心受到伤害,他学着她,也往地上碎一口,转身离开。

他的几段恋情都这么短暂,匆忙。

后来,他感受到了城市的坚硬寒冷。城市的繁华让他感到自己越发的穷困潦倒,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偌大的城市,哪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感到城市也像群山一样包围他,压着他,让他窒息。城市终究磨顿了他的目光,他的志气在机械辛苦的劳作中消失殆尽。他越来越孤独,常常失眠,在寒冷的雨夜留过几次眼泪。他开始想念家乡,怀念自己少年时在田野嬉笑的日子。可是怎么回去呢?回去做什么,在那片连绵的大山里,他如何去生活,如何积累足够的钱去娶妻生子?

他失去了对爱情抱有烂漫多彩的渴望。他变的更务实了,抛去了年轻时候的种种念头,重新审视自己,从现在的状态,到他的出身,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可以走到哪里。他碰到了后来和他结婚的这个女孩,年纪相仿,和他一样,来自北方,一个人在城市里飘荡。

她怀孕了,他说那是一次意外,他会负责,他爱她,他要娶她。于是,在他们在狭窄的出租屋中开始计划他们未来。等到她的反应越来越大,不断的反胃呕吐,小腹隆起,他们辞职了,将一切打包,带着她回家了。

他们需要结婚的新房。他母亲将家里的积蓄给了他,父亲带着他敲遍亲戚家的门。就这样,七凑八凑终于有了新房首付的钱。尽管已经是负债累累,但是他们依然觉的满意欣喜,毕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这一切辛苦都值得的。他拉着她逛遍了家乡所有的田野和树林,指着那一片翠绿的波浪告诉她那是他们家的麦田。他们就这样心酸又幸福的度过这些日子。

负债累累,生活更加沉重了,压的他窒息。借了那么多钱,到底怎么去还?在这里赚钱难,存钱难,生活变的更加举步维艰,他们甚至已经拿不出钱去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除了出去,没有办法了。”他跟她说要去新加坡。他许多同学毕业了都去了那边的工厂,累一点,苦一点,但是薪水可以养活一家人。在他面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没有蜜月,没有多少缠绵,也没有情话在燕尔新婚里流淌。婚礼后的第七天,他便去了新加披。

他和他的家,便被那汹涌辽阔的海洋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