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美智《青蛙女孩》,亚克力画布,120×111cm,1998年
新晋流量“女明星”玲娜贝儿频频登上微博热搜,豆瓣开分9.7的动漫“黑马”《国王排名》用最可爱的画风讲最催泪的故事……今时今日,天生具有亲和力的“萌物”屡屡霸占公众视线。当软糯糯的幼崽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你,你是否会为之心动?萌系审美渐成主流,艺术家们又如何将之呈现?
萌文化正当时
作为5G冲浪选手,你可曾感受到被玲娜贝儿支配的恐惧?这只粉色的小狐狸在诞生的第一个月中,几乎每天都能霸占微博热搜。她跳起舞来元气满满、各种卖萌pose信手拈来,轻松取代星黛露成为迪士尼“销冠”。
星黛露与玲娜贝儿
其近30款周边产品一经开售即被横扫而空,官方“限购”条例也抵不住黄牛拖家带口的抢货架势。代购价格成倍攀升,甚至还需要搭配滞销商品进行捆绑购买,你才能把这只小狐狸公仔带回家。
在今年三丽鸥卡通角色人气评选中,玉桂狗喜提冠军,Hello Kitty位列第六。
今时今日,这类对萌物的现象级喜爱早已屡见不鲜。“云吸猫”族群日益壮大,三丽鸥明星人气评选活动如火如荼。上海迪士尼渡假村也表示:如果将2018年至今售出的星黛露主题商品叠加起来,总高度相当于119座珠穆朗玛峰。
《KAWS:HOLIDAY》在新加坡,2021年
而放眼艺术领域,KAWS的公仔永远人气爆棚,杰夫·昆斯因“充气兔”一跃成为“最贵在世艺术家”……萌系审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球,在中国市场的热度亦扶摇直上。
今年,奈良美智笔下的“厌世风”小女孩仍受追捧,其作品《青蛙女孩》与《行踪不明》分别以9628.4万港元和1.23亿港元成交。此外,萌系艺术家“后浪”亦摘得累累硕果,纷纷更新个人拍卖纪录——在保利香港春拍中,哈维尔·卡列哈的“大眼仔”以403.2万港元落槌;六角彩子的作品则在“周杰伦×苏富比”日拍专场中以477.3万港元成交,超出最高估价六倍。
把酒祝东风,今年花胜去年红。当看到天真烂漫还很时髦的萌系作品,许多藏家都十分乐意与之共度人生的漫漫光阴。但艺术界对于萌系热潮并不都持有积极态度。许多人认为大行其道的萌系审美意味着文化的贫瘠和深度的丧失,是千禧一代逃避自身责任、行为幼稚的体现。
艺术家蔡国强曾在一次采访中坦言:“作品卖天价,因为卡哇伊好玩。这个时代的人们不愿意收藏沉重和尖锐,艳俗更适合奢华的家庭。”
哈维尔·卡列哈《再也没有故事》,压克力画布、艺术家画框,130×162cm,2019年,于保利香港2021春拍中以403.2万港元成交
为何对“萌”毫无抵抗力
电影《大侦探皮卡丘》片段
萌系审美标准并非自古有之。上世纪80年代,以“萌”为特征的“可爱文化”才伴随着战后消费主义的兴起在日本发轫,继而又借乘全球化的东风一路高歌。以“太阳花”为代表的艺术符号已成潮流印记,将世界的目光聚焦于东亚,打破由西方人书写的高级艺术市场。评论家视扁平化、充满娱乐性和幼稚力的萌系作品为波普艺术的当代改良。
村上隆《哆啦A梦:I. 开始了!/ II.万万岁!/ III.感谢》,丝网印刷纸本,58×50.9cm(每件),2020年
对萌物的喜爱是人性使然,与萌物朝夕相处甚至有益身心。诺贝尔奖获得者、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茨(Konrad Lorenz)最早从科研角度对“萌”进行分析。其“婴儿图式”(Baby Schema)概念认为:以高额头、大眼睛和圆脸蛋为代表的婴儿特征可以诱发人们的积极情绪。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是自然的演化规律。正如当我们看到婴儿微笑时会不由自主地随之微笑,使用可爱的表情包也能够消解对话的严肃性并拉近双方的距离,人类天然地愿意亲近保持“幼态持续”(Neoteny)的萌物,从而获得幸福感。
故从某种层面而言,萌物也是当代人缓解压力的情绪出口。置身拥挤喧嚷的都市、直面弥天盖地的信息,人们缅怀童年,并渴望寻求一种更为简单、快乐、自由的生活感受。
Jean-Michel Folon《无题》,纸上水彩,23×29.5cm,1971年
艾德加·普连斯《威力》,2019年
对“萌”的感知力不局限于某一民族和国家,也不存在个体差异——萌物不是孩子与少女的专属,“猛男”亦可成为其受众。正如村上隆于2003年在《幼稚力宣言》中的观点:“当今世界,儿童是高度的成人化;而成人,是高度的儿童化。幼稚,是一种力量,一种市场。”
如今的萌文化已从卡通形象和御宅文化的方寸之间走出,能够迎合更广范围内不同个体的心理诉求——奈良美智笔下的小女孩总透露出愤世嫉俗之感;哈维尔·卡列哈的“大眼仔”身边常伴随着直击人心的标语;西班牙艺术家Okokume创作的“宇宙小精灵”在太空中奔走,致力于为被过度开发的星球恢复往日光辉……
Okokume《时间飞逝》,压克力画布,75×60cm,2019年
凯瑟琳·伯恩哈特《绿色》,2019年,于富艺斯&保利2021联合春拍中以107.1万港元成交,刷新艺术家个人纪录
“卖萌”or“卖”萌?
“萌”可以带来直接的流量和商业效益,无论是在艺术市场还是在衍生品市场中,这类作品皆有亮眼表现。萌文化的强大收编能力使之具备成为爆款IP的潜质——时装、游戏、影视、潮玩公仔、商场中的大型卡通装置陈设,甚至茶余饭后聊天时使用的表情包……萌物们可以轻松嫁接于任何媒介之上,以至当今社会充斥着具有此元素的信息符号和消费产品。
THE SKATEROOM × LACMA × 奈良美智,2020年
此外,萌文化还具有“狂欢”的特质。得益于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发展,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丰富、手段便捷,并因此轻易塑造出一方被“萌化”的空间。在这个“易进难出”的圈层中,大家相互影响、相互模仿。以萌文化为代表的大众文化参与门槛较低,加之明星带货、品牌跨界联名的推动,一种自下而上的全民狂欢氛围逐渐产生。审美壁垒被消解,人人皆可拥有艺术单品。
但与此同时,“媚俗”和“商业化”也成为了萌系作品的标签,在艺术圈争议不断。新晋萌系艺术家几乎都在艺术市场所向披靡,频频爆出的高价使人不免对其背后的资本运作与商业营销提出质疑——不断消费各种潮流视觉文化、造型大同小异的作品是否被过誉?
哈维尔·卡勒哈《人人为自己》,布面丙烯,162×195cm,2020年
艺术是人类感受和表现文明的方式,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价值观。而如今,以萌文化为代表的大众文化,在审美上似乎缺乏历史的厚重感与深刻内涵,似乎是一种于时代有伤的浅薄之美。因此,许多人表达了对国民性的担忧,他们认为年轻一代全然沉浸在虚幻世界、行为幼稚,是逃避自身责任的体现。
林风眠《和鸣》,纸本水墨,36×46cm,1977年
从消费者角度而言,当下人们似乎习惯通过炫耀性消费建构自身身份。一次次哄抢与热议的背后,部分人购买萌物的初衷从真心实意地为可爱的大眼幼崽形象埋单,到逐步成为沽名钓誉、附庸风雅之举。
哈维尔·卡勒哈《拜拜蜜蜂》,布面丙烯,130×162cm,2020年
萌系作品是艺术还是造势?是有其深意还是媚俗?这些问题在今天恐怕难以评断。大浪淘沙,沉者为金,历史自会决定其去留。但对个体而言,面红耳赤地去争辩是“坏品位”还是“好品位”意义甚微。人们通过媚俗而自媚,取悦潮流实际上也是在取悦自己。对艺术的感知存在个体差异,但只要自己喜欢、能带来愉悦之情,便也是艺术实现价值的高光时刻。
编辑、文何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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