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资深酒鬼,其实,我贪恋的并不是酒精的麻醉,而是一切杯中之物所带来的感官及精神上的享受,是一切与之伴随的人生哲理和处世之道的指引!
因此,茶,也是我生命中的至爱!
来京都之前,体验日本传统茶道便一直是list上绝不能被跳过的行程安排。
在京都待了近一周时间,我才总算在不经意间,推开了这家位于岚山脚下的茶亭的门......
幸运至极,茶亭的主人居然会说一些中文,这让后续关于茶道的讲解和沟通顺畅了许多,也因此为这篇文章注入了很多真正日本茶人的哲学思想。(注:询问中得知亭主有过几年的新加坡生活经历,在那学习的中文。图为茶亭外庭院一角。)
(图为本叔正在等候进入茶室)
在等候进入茶室的过程中,我观察着外面的等候室。亦如在京都生活近一周所观察的种种细节,日本的无印风真不是矫揉造作,故作姿态;而是一种透入骨髓里的源自禅宗艺术的美学形态,一种无我无心的精神境界!!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日本许多地方都是这种致简的画风,以简为美,基本没有过多累赘的装饰,感觉一切恰到好处!人一旦处于这种氛围中,就会不自觉得有种“断舍离”后的畅快感!这种感觉如同过年连续吃了十几天的大鱼大肉后,开始清肠胃,以素食为主,一碗清粥,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大约等待十来分钟后,茶亭主人领我从这扇门进入茶室。亭主告诉我,这扇门之所以被设计的如此狭小低矮,是为了让所有人进入茶室时自然鞠躬放低姿态以及表达对茶亭主人的尊敬和对茶道的敬畏之心!(大家应该在网上看到过一些茶道视频,有些茶室的入口干脆被设计成了只能跪着弓腰低头才能进入的一个非常狭小的方形小洞)
不出所料,茶室亦是极致简单,只有中间的风炉升腾的暖意,从一面落地窗户透进来的庭院的阳光,以及墙上挂轴弥漫出来的意境。如果眼前的一切再少一点,就真的少了。
亭主告诉我,挂轴展示的都是当季茶室的主题,一般会随着四季变换而更迭,此季既是无心!
亭主首先端着和果子,跪着围绕着风炉一圈,将这道樱花主题的点心敬献到我面前。示意我先不要吃,并跟我讲解一些日本茶道里的一些细节流程:
比如茶室里的座次安排;
比如茶道施行者每次给客人献茶或点心时都应该逆时针绕风炉一圈;
比如茶巾的颜色,女人用的都是红色、橘色,而男人用的都是蓝色、紫色;
比如茶筅的转动方法与抬起高度;
比如......
非常的繁琐复杂!
而更重要的,是亭主跟我讲解日本茶道的:和敬清寂!
和乃主客之和,同行之和,道具之和,是没有隔膜的和谐和悦;
敬乃心存敬意,发自内心的相敬相爱;
清乃清心,既对灵魂的洗涤;
寂乃茶道施行中得到的内心宁静,忘却一切,宁静致远!
亭主向我展示了茶道所用的茶盒、竹筅、茶碗、建水等茶器。由于我对茶的兴趣,平时在家时也会了解一些宋朝点茶道,用这些器具来泡抹茶喝,因此,这些茶器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倒是上图这个装抹茶的茶盒,我觉得特别漂亮,亭主跟我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这个茶盒是根据中国的“枣”来设计的,有红红火火,平安幸福的寓意!
接下来,亭主便开始了那仪式感满满且极其复杂的泡茶程序,动作优雅得令人窒息!最后绕风炉一周,将抹茶敬献到我的面前!
(这里请原谅我因为处于这样的环境,已不太好意思继续拍照。尽管之前拍照我都已经征得亭主的同意,亭主也示意我不必过分拘谨的跪坐,只需让自己放松舒服即可。可当你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样的仪式中时,你会觉得,如不正襟危坐,便是对茶道施行者的极大不尊重!)
主人泡好茶后都是用茶碗的正面对着客人的,千万不要直接端起来喝,尤其是喝茶碗的正面。因为茶器正面乃制作师表达作品意境的关键所在,是茶器的灵魂!如果用正面喝茶被视为是对茶器制作者失礼的行为,是傲慢的表现!
正确的做法应该将茶碗端过来放置在跟前并向主人行礼表达谢意,然后端起茶碗转动两次,避开正面喝。分三到四口将茶喝完,最后用拇指食指捻住碗沿,擦拭掉喝过的部位,再同样转动两次,用茶器的正面对着主人将茶碗递还回去。
茶汤讲究表面的浮沫要像奶盖一样,越厚重持久,越绵密均匀,就越好!
由于没有拍茶汤的照片,在这里我还是在网上下载了几张图,来科普一下,什么样的茶汤才是上品。
这张浮沫太薄,喝起来口感就会不太绵密细腻
这张应该是加了奶的,本身看不出明显浮沫
这张应该是比较不错的作品了,不过还是有缺点,就是大气泡太多了。我平时在家泡抹茶,也最多就是这个水平。亭主得知后,教了我一个小技巧,就是把茶汤刷成这个效果后,再把茶筅微微上提,让茶筅只刷浮沫表面,这样,大气泡就会全部消失,而奶盖般的浮沫效果还得以保留!我试验了一下,亲测好用啊!
喝起来,口感上面自然就是前面介绍的连绵;味觉上,会有非常明显且华丽的海苔海藻香气以及绿豆为主的各种豆香味。这里提醒一下大家,抹茶也讲究出产的地块和制茶师的手艺,如果想在家体验又没有途径买到一些精致小农茶的话,最好买一些日本大牌抹茶的高等级产品。看起来单价好像每克都要好几块钱,其实一小罐抹茶很经喝的,大包的由于保存问题,很浪费。
相信我,千万不要去图便宜买些打擦边球的国产“绿茶粉”,那玩意绝对能够浇灭你所有关于抹茶的兴趣憧憬!
最后,亭主将我领出茶室,为我准备了新的点心和冷泡茶,冷泡茶的这个白色茶杯,胎薄如纸,温润如玉,爱不释手。一口清凉的茶汤下喉,如沐春风!
这里我还请教了亭主关于日本人吃东西,喝茶的声音方面的礼仪。因为在国内我一直认为日本人吃东西是声音越大越好,这样来表达东西的美味以对主人的招待表示感谢。亭主告诉我,面条类的食物的确是这样子,但是其他食物,应该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但是,抹茶茶道里面比较特殊,前面提到一碗抹茶应该分几口喝完,而最后那一口碗底,客人应该发出短促的唆汤底的声音,以向茶道施行者表达自己已经喝完了的意思。
整个茶道施行过程中,仪式感满满!如沐春风般的畅快感让全身的经脉都无比通透,舒服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特别放松!
日本茶道是极简单的,又是极复杂的!
复杂的是,每一步具体实施起来繁锁且规矩极多,甚至规定了每个动作手势的高度与角度。正是这个极其复杂的流程,让日本茶道流程非常规范化,从而使其自中国传入后以一个比较完整的形式不断流传,其动作配合呼吸的方式,又与禅宗的调身、调息、调心、入定、生智慧等一脉相传!
然而,这些极尽繁复的动作后面,又透露着日本茶道致简的哲学世界观!
日本人极力推崇的匠人精神,一期一会的精神世界,我想,都与禅宗及茶道的这些致简的哲学思想有关。
日本人在任何领域,都擅长把一个最普通的事情或动作不停的反复,把简单的手头工作按照所规定的动作做好,从不耍滑头。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关于日本底层清洁工的故事,只是在擦一面墙,便可以静下心来擦几个小时直至一层不染,几十年如一日,无论人前人后!
慎独,在这个简单的机械动作中,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而真正往前发展的是做到有仪式感,从形式上的极致做到了身心的一致,直至这种仪式感影响到自己的内心,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你便会处处身体践行一期一会的至高境界!
我想
这是一种尊重!
尊重一切,尊重身边的平凡!
因为对抬头仰望的事务保持尊重并不难,难的是对平凡的、弱小的一切,
保持善意、宽容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