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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南京大屠杀和令人震撼的小说──石川达三《活着的兵士》


日本侵华战争中,日本掠夺南洋天然资源,放映战争宣导电影《新加坡总攻击》、《孙悟空》,派遣随军记者远赴战场歌咏皇军和美化圣战,透过经济战、宣传战和思想战的渗透破坏,磨锐了帝国主义的尖牙利爪。

1937 年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媒体派遣大量记者进入中国战场,除了这批和士兵穿着不一样制服、佩戴阶级军章和军刀、享受高官待遇的记者,日本文坛更是总动员,以从军作家、应征入伍或加入各种帝国主义文化组织,积极投入侵华战争,筑构了替战争搽脂抹粉的「笔部队」,和手持步枪、军刀、手榴弹的「枪部队」沆瀣一气。御用文胆中,最醒目的是火野苇平和石川达三。

火野苇平1937 年以《粪尿谭》荣获芥川文学奖时,正在中国战场冲锋陷阵,归国前参加了武汉会战、徐州会战、广州攻克战、海南岛之战和安庆攻克战,以侵华战争为素材,写下丑化中国军民、美化军国主义的《海与士兵》、《海南岛记》,和轰动东瀛的士兵三部曲:《麦子与士兵》、《土地与士兵》、《花朵与士兵》。

畅销百万册和拍摄成电影的士兵三部曲,影响巨大。火野苇平被日本人视为国民英雄,天皇厚爱。直到日本战败投降,火野苇平始终是「侵华文学」最活跃生猛的大将。

石川达三1935 年以《苍氓》荣获第一届芥川文学奖。1937 年,石川被派遣到武汉战场采访,1939 年一月,石川「创作」了恶魔化中国军民、神格化日本军队的《武汉作战》。石川笔下,中国军队纵火杀人、施放霍乱病毒(真凶可能是日军七三一细菌部队)、无恶不作,而日本军队广施恩泽、宣抚拯救中国难民。日军化身和平使者,慈光辉映照大千,中国百姓感恩载德、安居乐业。

众多御用文胆中,石川达三最令人扼腕。

1937 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后,石川达三翌年一月五日以《中央公论》特派作家身分抵达南京。大屠杀刚刚落幕,腥气冲鼻,血色弥漫。石川不见将领高官,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倾听和挖掘士兵内心世界,立志反映战争真实面貎,以参与南京大屠杀的高岛师团仓田小队几个小兵为轴心,烙下日军攻掠南京前后的野蛮和残暴戳印,也为世人留下描写南京大屠杀最出色和令人震撼的小说之一:《

小说中,石川精心筛选了五个平凡随俗的小人物,在战火镕炉中,铸炼成失去人性脉动的钢铁杀手,见证战争辗压下的愚蠢和丑陋模印。

近藤剥光疑是间谍的中国女子衣服,以匕首刺透乳房,从救死扶伤的医生变成杀生不手软的屠夫。超渡士兵亡灵的随军僧片山玄澄挥动铁锹劈杀十多个手无寸铁的敌人,手腕上稀哩哗啦乍响的佛珠成了夺魂铃。上等兵武井刺死偷窃白糖的中国苦力后,想到再也不能为团长放糖做菜时流下伤心的泪水。浪漫感性的报社校对员平尾,为了不扰乱休憩和幽静,乱刀捅死趴在母亲尸体上哭泣的小女孩。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仓田用沾满血迹的双手书写日记,排解异国莫名的惆怅和孤独。农民笠原杀人之余,念念不忘索取自己崇拜的女明星签名照。

从良民到恶棍流氓、从血肉之躯到幽灵战士、从人性到非人性,战场变成活生生的杀手训练营。

石川以十天写完《如果刑责重一点、刑期长一点,而石川没有被缓刑,坐完牢,战争也结束了,石川终生是一个敢怒敢言的血性汉子。

判刑十多天后,日本给了石川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缘,石川再度以中央公论特派员身分采访武汉战场。为了恢复名誉和摆脱「罪人的屈辱」,石川以赎罪心情写下荒诞欺诈、扭曲真相的《武汉作战》。那一刻,石川就和随军僧超渡的骨瓮中的军魂、为了生存而变成行尸走肉的仓田小队,成了一个被军国主义符箓镇降的亡灵。他的作家灵魂死了。

以《苍氓》描写日本贫农移民巴西的苦难、以《战后1946 年五月,石川接受《读卖新闻》访问时,亲口承认大屠杀事实:「我抵达南京时,盈街尸体,惨不忍睹。」

1985 年去世前三个月却改口说:「我抵达南京时日军进城已两周,没有看到一点大屠杀痕迹。数万人的尸体两周内是处理不完的。大屠杀令人难以置信。」《活着的兵士》出色而生动的战争景象,似乎也成了海市蜃楼、电脑动画。死前交心,不愿担负「背叛祖国」的罪名。诡异的是,日本战败后联军追究御用文胆责任时,《

侵华战争御用文胆最大罪恶之一,就如大陆军旅作家王龙的《刺刀书写的谎言:侵华战争中的日本「笔部队」真相》中所言:

「这批侵略战争催生的文学畸形儿,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他们进一步蒙蔽了不明真相的日本民众,煽动成千上万的日本军人源源不断地开往前线充当法西斯的炮灰,更加剧延长了战争受害国人民的灾难和痛苦。」

在暴露侵华战争真貌的《毫无疑问,《活着的兵士》和1955 年堀田善卫的《时间》,是战时和战后数十年间日本作家描写日本战争暴行最全面、诚恳和深渺的小说。

战后石川达三也写了《风中芦苇》、《人墙》、《破碎的山河》、《金环蚀》等反映战争疾苦和揭露社会弊端的优秀小说,加上初露啼声的《苍氓》和引发军阀诛锄异己的《一个作家的优秀作品中伴随着几部劣作,并不会磨损成就,但《武汉作战》并非普通的劣作,而是一部昧着良心和蒙着双眼写就的魔鬼之作,它也可能永世成了石川的阿基里斯腱。

《经历过《可能一边书写,一边痛饮愁苦、矛盾、羞愧、彷徨的情绪鸡尾酒。可能蘸血为墨,安抚良心的呐喊,缝补作家的破碎灵魂。《武汉作战》这只暴龙的巨大咬合力在他的文学板块留下的齿痕能否烟消云散,只有留待时间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