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葵 未未
编辑|江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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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岁的张兰又一次走到了台前，这次她的角色是账号“张兰·俏生活”的女主播和新餐馆麻六记的老板，以及，台湾女星大S的豁达前任婆婆。
距离她的第一次“出演”，已经过了50年。
1972年，14岁的张兰发现，一起下放的同学都已经回到北京，只有自己一家还留在湖北农村。张兰急了。那时，张兰母亲身患重病，急需回到北京治疗，而留在北京的姥姥已经八十。
那年夏天，张兰瞒着家人偷偷搭上一辆运煤火车回了北京，接连给负责签发调令的领导送了好几天姥姥做的红烧肉。等和领导熟悉了，张兰邀请自己的小学同学——也是领导的女儿，在领导办公室里共同上演了一场哭戏。毫无疑问，那是一场成功的“演出”，她很快拿到了一家人回北京的调令。
以女儿的身份，张兰策划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戏。此后几十年，风云变化，她的身份也几多更迭——“出国潮”中的打工女、俏江南的董事长、以及汪小菲的母亲和大S的婆婆。
这些都是她。
她利用身份开拓事业。最终，又为了事业，精心扮演着每一个角色。在这个过程中，生意和生活的边界渐渐消失。“演员”张兰诞生。
01
演员
抖音是张兰的新舞台。
这位拥有150万粉丝的短视频博主，在这里以“兰姐”自称。被她置顶的第一条短视频，是“兰姐给儿子做花卷喽”，点赞36.7万。画面中，张兰妆容精致，手脚麻利，一边操作，一边强调着为儿子下厨的幸福。
与容光焕发的母亲相比，中途出镜的汪小菲略显憔悴，张兰特意解释“上工地刚回来”。这个视频发布于11月18日，4天后，汪小菲和大S官宣了离婚消息，直到今天，还有人在那条视频下留言，“小菲最幸福就是有这么爱他的妈妈”。
妈妈身份，让“兰姐”在抖音建起了流量池。
情感共鸣向来是流量密码，张兰深谙此道。她经常分享作为母亲的感悟，表达养育儿子带来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比如9月20日那条被点赞11.9万次的视频——那是中秋节前一天，张兰以优雅站姿立于一扇落地玻璃窗边，讲述自己如何看待儿子登机去台北一家团圆。
“怎么突然有点不舍得呢”，她以所有母亲都能理解的情感切入，随后开始讲述细节，儿子此刻正在酒店隔离，但心已经到家了，对她来说，“儿子的幸福快乐，就是我的节日”，“他们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评论区里，点赞过万的两条评论是：
“明事理的婆婆，点赞。”
“大S身为兰姐儿媳妇每逢佳节都不回来婆家团聚，做的真的有点过份了。”
女强人张兰，就这样站在了广大女性的阵营里，同悲欢共进退。抖音里的“兰姐”，会因为儿子带自己爬泰山而幸福，会晒出儿子送的名贵养生品和视频聊天截图，会为儿子烤全羊，会把儿子捐款的视频发给孙女，听孙女在微信里夸“爸爸好棒哦”——这些充满母爱的视频，往往点赞也很高。
在她的视频里，女明星大S似乎也变成了普通的儿媳妇。她曾经发布过一条给汪小菲打电话的视频，画面中，她倚在沙发上，用诗朗诵的语气说道：“大S真有意思，你们俩躺在床上给妈秀恩爱。”在其他视频里，她还提到过，要找大S来一起直播，让她给小S打电话，让妹妹乖一些。
当汪小菲与大S 婚变传闻从今年6月开始陆续出现，“兰姐”这些视频便有了新的吸引力。离婚消息官宣后，汪小菲保持了沉默，张兰却在直播里红了眼眶，心疼儿子遭遇流言蜚语，称儿子这么多年受了很多委屈，儿子不让她说，但她实在忍不住。
与“婆婆”这个身份容易招致指责的常态不同，张兰在抖音里得到更多的是支持。
不过，张兰不会把抖音当成自己消遣时间的后花园，有流量的地方，就是充满机遇的舞台。在这里，她付出的所有努力，自然都是期待回报的。
很多人在她的短视频里，第一次听说了“麻六记”和“粤洱堂”。这是张兰从俏江南出局之后新开的两家餐馆。她在视频里带货自嗨锅等速食产品，展示自己在餐馆擦桌子，或者与主厨合影。
“兰姐，我今天去祥云小镇能见到你吗？”这是一位用户在张兰展示祥云小镇粤洱堂视频里的留言，虔诚地如同追星族。而“麻六记”的抖音账号也有了30万粉丝——它的视频多搬运自张兰个人账号。
02
脉搏
俏江南创始人，这是张兰标注在抖音主页上的身份。在《超级演说家》节目中，她介绍自己：我是中国第一代最优秀的女性企业家和创业者。
她一手创立了这个高端餐饮品牌，时至今日，这依然是她最广为人知的标签。尽管她在几年前已经出局，很多普通消费者还是会认为，她才是老板。大众点评上，不少人会在点评俏江南时提到张兰和她的家人们，比如，“11月21日去的（俏江南国贸店），第二天汪小菲和大 S 就宣布离婚了。”
俏江南的成功，很大程度是因为踩在了时代的脉搏上。
2000年4月，俏江南在国贸开张，店铺就在LV楼上。这是一场大张旗鼓的借势，后来张兰的一句名言便是，有LV的地方就要有俏江南。言简意赅，营销了俏江南的高端餐饮定位。
国贸，在中国的财富版图中，就像一块制高点。把旗帜插在这里，越久越好，是一批又一批野心家的夙愿。2000年的国贸，风光属于跨国公司们，这里的租户至少超过70%是外企，玻璃幕墙上挂着的奔驰、壳牌、汇丰银行等标志，在暗夜中也明亮可见，彰显着这座城市拥抱全世界的渴望。“很长时间里，从首都机场走出来的十个外国人里，有九个是奔 CBD 去的。
张兰也把自己的渴望扎根于此。
她在北京出生，在广为流传的资料里，她祖上是正黄旗，在前门一带拥有四合院的房产。而她的父亲曾是清华土木系的教授。家族“光环”在那段特定历史时期给张家带来过麻烦，多年后又变成张兰“高贵”标签的底气。而把“旗子”插进国贸，张兰才算戴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光环。
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张兰都赶上了。与她几乎同期盯上中高端餐饮赛道的还有湖北人孟凯，1999年，他跑到北京市场调研，发现首都适合商务眼前的中高端餐馆并不多，转身，他就在机关单位扎堆的定慧寺开了家湘鄂情，主打湖南湖北菜，以及以海鲜为主的粤菜。
生意好的时候，湘鄂情一晚上就要卖出8万块的海鲜——当时北京的年平均工资是15726，也就是说，平均5个北京人一年工资加起来，才能与它一晚的海鲜收入持平。
俏江南赶上的第二个风口，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
好消息是在4月16日那天到来的，俏江南成立7周的日子，它成为北京奥运会定点餐饮供应商中的唯一一家中餐企业，为五棵松篮球馆、五棵松棒球馆等8个重要场馆供餐。根据汪小菲的说法，俏江南是做好亏损2000万元的准备参加投标的。它从奥组委收到的费用是99万，但为此安排的人员多达1200人，“连人工费都不够”。
作为奥运火炬手的张兰则在内部表示，所有事情都要为此让道，包括俏江南上市计划，要推迟到奥运结束之后的2009年。那年，另一家与北京奥运会牢牢绑定的公司是搜狐，那个夏天，满北京城里都跑着印着“看奥运，上搜狐”车身广告的公交车——令人唏嘘的是，那几乎是搜狐最后的高光时刻。
至于张兰，这位追求浓烈人生、野心勃勃的女企业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受国际奥组委严苛规定的限制，她在当时并不能大肆宣传俏江南作为餐饮服务商的事情，但奥运结束后，她向媒体透露了不少故事。
比如，时任美国总统布什到访五棵松篮球馆时，看到了俏江南中式自助餐，“可能因为总统的身份没好意思去吃”。不久，他就邀请俏江南团队赴美，去白宫做总统午餐。此外，伦敦市市长称赞俏江南时自己吃过的“最美的晚餐”；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到访俏江南三次；伦敦奥组委负责人还问张兰，是否愿意参与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
LV邻居，这样的身份似乎已经无法继续满足彼时的张兰，“中国名片”成为她的新愿景。
她开始转变对资本的态度。几年前，她还在公开场合表达：“我有钱，干嘛要基金投资啊？我不用钱，为什么要上市啊？”当资本扎堆涌向餐饮行业，她也顺势而为，在与同为性情中人的鼎晖创投合伙人王功权一见如故之后，2008年9月，她接受了后者对俏江南的投资。
她想建农场、收购油厂，围绕“兰”主题建立起更大的商业帝国，“这当然需要钱，不上市的话你只能像乌龟一样慢走。”
2009年，这位女企业家以25亿元的身家，登上了胡润餐饮富豪榜的第2名，公司营业额也突破10亿元。名利双收的喜悦，让她沉浸在与时代同频的幸运之中。
2011年6月，在汪小菲与大S 婚礼后的三个月，张兰高调宣布，公司在准备上市，同时布局海外市场，首批重点是新加坡、台湾、香港和伦敦。海外店面不会选在唐人街，而是当地的主流商圈，比如香榭丽舍大街。
然而，这成了一场华丽的梦境。在几年艰难的上市筹备中，她体验了“大梦初醒”、“如履薄冰”。时代的脉搏，终究是跳出了她无法适应的节奏。
这场声势壮大的上市计划，最终以失败而告终。2015年春节，大年初七，一批黑衣人涌进张兰办公室，带走了公章。
因为对赌失败，她在那年7月正式失去了俏江南这个“孩子”。
03
母亲
距离国贸几分钟车程的呼家楼一带，坐落着一片北京早期的高层住宅区。二十几层的楼房，沿着东三环拔地而起，见证着这座城市不断扩张和陷入拥堵的演变。
儿时的汪小菲经过这里，总爱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楼房？”
这句话或许给了张兰拼命的动力。31岁那年，在齐秦那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召唤之下，她把8岁的汪小菲留在北京，去加拿大投奔已经移民的舅舅一家。出发那天，全家人都赶到机场送行，还给张兰凑了600美金当生活费，大家盼望“有本事的小兰”几年后可以改变一家人的命运，正如她14岁那样。
她最终带着2万美金回来了。2年后的圣诞节，她带着儿子汪小菲走进了王府井的一家高档餐厅，花35块买了一块小小的黑森林蛋糕。她“骗”儿子，这些“洋东西”自己早在加拿大吃腻了。最后，那块蛋糕进了汪小菲一个人的肚子。
6岁遭遇父母离婚，汪小菲从小就具备了体恤和顺从母亲的特质。
去加拿大前，张兰带着汪小菲逛了一次街。两人路过友谊商店，8岁的汪小菲指着橱窗里一件4000元的黑色大衣说：“妈，这件衣服我长大了买给你穿。”张兰回国后在东四北大街开起了“阿兰酒馆”，汪小菲一到周末就会去店里帮忙。
后来他去法国留学，选择“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回国直接以“执行董事”身份进入俏江南，子承母业，人生的一长串脚印，步步都与张兰的期待严丝合缝。
谨慎的企业家们在传承家业前，往往都会选择找个项目先让子女练手。于是，当年刚回国的王思聪拿到了王健林的“5个亿”，而汪小菲得到的，是坊间传闻投资高达3个亿的“兰会所”——以他母亲名字命名的高端会所项目。
汪小菲在37岁年早早出版了自传《生于1981》，其中，大量篇幅都是关于他如何管理这间高档会所，比如亲自撰写邮件，邀请巴黎设计大师 Philippe Starck 操刀，用满屋子的世界名画、几十万一盏的吊灯和上万元的水晶杯，堆出了这间后来被鲁豫感慨“极尽奢华”的会所。
不过，它最终在存活6年后被售卖。消息传出时，是2012年春天，出售金额和接盘者都被保密。留给坊间的故事，便只剩下没落的奢华，以及那个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2011年，汪小菲和大S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20天后，他们决定结婚。
随后，就有了那场充满风波的三亚婚礼。
张朝阳的偷偷直播、王思聪的怒怼……新娘大 S没能得到她想要的低调婚礼，婆婆张兰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关注度。那是她当年最重要的工作，她特意停掉工作，提前几天赶到三亚操持。
婚礼当天，三亚天气不太好，疯狂的海风甚至几次要卷走婚礼的拱门，最后得靠人为固定。酒店门口还堵着大量记者想要采访。为了拦下他们，原本是嘉宾的“黑人”陈建州当起了保安。不过，乐在其间的张兰显然不为这些细节烦恼，她穿着当年的 LV 新款礼裙，早早站在门口迎接宾客，不时提起汪小菲那枚颇具来头的婚戒，称这是自己“干女儿”万宝宝亲自设计的。
晚宴时间，她甚至为客人们上演了一段架子鼓表演。
鼓声中有母亲的兴奋，或许也有商人对新世界的激动。这场婚礼，让张兰和俏江南得到了在台湾媒体曝光的机会——当时正赶上两地关系回暖，而俏江南正要野心勃勃开拓全球市场。
婚礼在3月举行，4月，张兰就飞去了台湾。她穿上了打眼的红色风衣，在台湾大学上完一节管理课，又去俏江南的台湾餐厅视察施工情况。台湾媒体闻风而至，一看到记者，张兰就立刻戴上大墨镜接受访问，配着飘逸的卷发和脖子上贵气十足的珍珠项链，台湾记者感叹：真是比大明星还闪耀。
04
生存
汪小菲离婚后，张兰有一次在直播里提到对儿子的保护，“男孩子没有我们内心强大，男人内心没有女人强大，男孩子内心脆弱，经不起这些打击”。
强大的母亲，被保护的儿子，这成了很多人对张兰母子的固有印象。
在抖音短视频里，张兰不止一次强调着女人内心强大的重要性，并因此收获了女性粉丝在评论区的支持。《我的九条命》的自传，也时常被她挂在直播间的购物车里，与之先后出现的，还有儿子那本《生于1981》。
张兰确实是从险境之中厮杀而出。
早年开饭馆时，还不流行电子转账，她经常随身携带大量现金，因而被歹徒盯上。抢劫凶案发生时，她碰巧出国，被砍死的成了弟弟。此后很长时间，张兰的枕头底下总压着把菜刀。
餐饮人的生存，总离不开酒局。在亚运村开起阿兰海鲜大酒店后，她几乎每晚都要喝酒。她在一次鲁豫的访谈中提到，自己巅峰时可以喝下一斤茅台。喝完酒，还得把客人送回去。一次，几个人喝了三瓶茅台，她开着捷达送几个大哥回家，路上正遇到交警查酒驾。晕晕乎乎的张兰，一路刹车油门紧急切换，“嗖地”就从交警眼皮子底下钻了过去。
至于那段被资本驱逐的故事，更加充满心酸。
她把多年拼搏的成果换成了筹码，坐上赌桌，一旦失手，便只能将它们拱手于人。她为上市作出的努力，包括在2015年脱离中国国籍，加入地中海的一个小岛国。消息在后来被曝光，张兰也遭遇了她人生最严重的名声危机。
那段时间里，压力太大时，她会站在办公室落地窗看看外面。骑着自行车的“下岗女工”有时候能让她感到一些宽慰——尽管没人知道，她如何通过远眺便判断出对方身份——“想想我比她们好多了。”
这些经历，最终都化作了生存的力量，也成为了张兰获取流量的底气。
尽管有人厌恶她话语里的夸张和做作，有人敬佩她永远前行的勇气，而在短视频世界里，情绪即流量。
相比之下，汪小菲的面目要模糊许多。他与母亲的区别，似乎在两人的自传书名里就可见一斑：张兰在立场鲜明且浓烈地宣告自己“九条命”的顽强，而汪小菲，似乎没什么特质可说的。
在过去的40年里，他总在扮演配角：张兰的儿子、张雨绮的男友、大S的老公（如今是前夫）。最近，很多人都会在他的抖音直播间里刷“祝小菲哥越来越好”，但这些在舆论场里收获的好感，其实很难被清楚区分，有多少是源于他的魅力，有多少是源于张兰的魅力。
除去儿时在餐馆打工、独自在法国求学，汪小菲的顺遂一生，确实没经历过太多的生存考验。他也没能像王思聪那样，在争议声中开拓自己的事业版图，并做出点什么成绩，证明自己。
他曾经也拥有13家关联公司，涉足领域包括食品、文化、地产、科技、投资管理等多个领域，但最终，无一成功。
麻六记或许是他的新机会。在俏江南时代，他是以继承人身份加入其中，所有努力，最终光环都是母亲的。唯一亲自操刀的兰会所，还被匆匆卖掉。如今，他站在母亲身侧，从零开始，要开启新的餐饮事业。
他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麻六记之外，今年8月，他开了MK工体9号——这家位于工体西路的会所，营业时间是下午5点至凌晨三点，人均消费上千元。在小红书上，MK工体九号的官方介绍是“体验会所级用餐”，像极了“大众版兰会所”。
或许和母亲张兰一样，汪小菲也迫切地渴望证明自己。在那条被点赞16万次的开业剪彩视频里，他提到：这里才是我的战场。
与母亲一样，他也开始积极投身短视频，12月8日这天，麻六记成都万象城店开业，他兢兢业业直播了自己去现场剪彩的全程。
在那本《生于1981》中，汪小菲这样写道：“母亲爱唠叨我，对我的管教也很严厉，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她总是先冲上去，挡在我前面。现在，我已经长大，而她渐渐老了，该是我挡在她前面的时候了。”
三年之后，这位两个孩子的爸爸，终于在经历婚变的40岁，有了真正长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