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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记忆·华亭篇】一管酣畅淋漓笔 挥出东坡远谪身——周秀廷曲折人生与壁画


写意题诗壁画 周秀廷绘

人 物 小 传

一管酣畅淋漓笔 挥出东坡远谪身

——周秀廷曲折人生与壁画

刘爱红/文

华亭乡野何其有幸,几个宫庙尚存名画家周秀廷先生所作壁画。乡野壁画,竟与人民大会堂《松鸽颂》巨型堆漆屏风同出其手,幸甚幸甚!

“一生作画,半生受屈。情淡气和,不论毁誉”,这是项南生前为周秀廷挥笔题词。是怎样的流离与苦难,令他一生作画,半生受屈?是怎样的流离与苦难,使华亭村庄宫庙有幸得其壁画,堪堪以小家碧玉的姿态,仰望人民大会堂举世瞩目之屏风?

人生曲折

在人民大会堂中央大厅左侧,摆放着由四幅组合而成的《松鸽颂》巨型堆漆屏风。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在屏风前与外宾合影留念。作品自创作起三十年间,已有数百万参观者在此留下自己的倩影。可惜,屏风上却找不到创作者的名字,直到1990年9月,六十二岁的国画家、福建莆田兴安画院院长周秀廷先生在京展示自己三十年前的《松鸽颂》原草稿,才揭开了谜底。于是,画作《松鸽颂》《旭日雄鹰》上终于有了迟到三十年的署名:“福建莆田周秀廷作”。三十年的光阴,悲欣交集的历史性一幕,定格在刻刀重新游走时!人们也得以了解他数十年来的奇异经历。

《松鸽颂》屏风

周秀廷于1928年9月29日出生在三紫山下一个村落,自幼绘事天资聪颖,让家里有着众多田产、镇上有不菲收入的父亲改变初衷,一心要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家。纯真烂漫的童年里,他向晚清秀才卓玉屏学书法、古文。13岁进城读书后,著名花鸟画家朱铎收他为徒,翰林爷张琴教他书法,饱读诗书的俞少松教他诗词。1942年起,他师从中国古典人物画大师李耕先生,专心攻习中国绘画艺术及历代各名家之所长,成为人物、山水、花鸟各门皆精的画家。1951年,他在毛主席警卫团(49团)当兵,画作中增添了一份慷慨健旺的气息。

1959年一1960年,周秀廷作为福建绘画组组长,两度率员进京,为人民大会堂、中南海等处作画。他绘制了大写意屏风《松鸽颂》《旭日雄鹰》及《花鸟堆漆挂簾》,以及《群鸽牡丹》《玉兰群鸽》《竹鹿》等六十四件国画并绘制成屏风作品。

在巨型屏风《旭日雄鹰》上,但见一只约三米长的雄鹰在海面上朝着旭日飞翔,气度非凡,苍劲沉浑,一派豪气扑面而来。此作深得人民大会堂绘画评选主任华君武的赞赏。但是事有奇特,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周秀廷当年未能在自已创作的作品上署款自己的姓名。

三顾茅庐图 周秀廷绘

1962年,周秀廷含愤回到莆田老家三紫山,去当“三紫山人”,开始了游艺的生涯。他为寺庙作壁画,替民房绘山水,块儿八角一张的人物肖像速写他也画。他画神、画鬼、画人、画佛,也画虫鱼鸟兽。为了生计,也为了艺术,他不停地作画。

王羲之爱鹅图(局部) 周秀廷绘

“文革”中,有人诬说周秀廷为人民大会堂所作的《旭日雄鹰》是“大毒草”,那双凶恶的老鹰“企图叼走红太阳,屏风必须销毁”。这事直接追查到了福建。支持周秀廷赴京作画的夏禹铮腰部被打成重伤,王儿德含冤死去,就连当年的福建省委书记叶飞也受株连。最后要不是周总理说:“《旭日雄鹰》是件有民族风格的传统作品。”这位落魄画家早就被自己创作的鹰“吃掉”了!

命运的波谲云诡任意地将他抛至顶点,又任性地抛向低洼,纷纷扰扰的尘世,载浮载沉的一生,他选择了隐遁与疏离,在三紫山下安静地作他的“三紫山人”,不论是含冤受屈时,还是即将名扬四海时。

1990年9月27日的《人民日报•海外版》曾这样报道:“一九九〇年也许是周秀廷艺术生涯的转折点。他应约为新加坡总理吴作栋创作巨幅《春夜宴桃李园》,又为新加坡作家协会名誉理事长周颖南先生创作工笔重彩《群仙祝寿图》,画中二百多位人物栩栩如生,画面十分壮观。周颖南先生日前在京看到画作,高兴至极,连称‘难得,难得’。今年十月,周秀廷先生携来百余件佳作,在京举办个人画展。人民大会堂的有关部门已同意在《松鸽颂》《旭日雄鹰》等作品中补刻绘制者周秀廷姓名,看来周秀廷的人生经历将翻开新的一页。”

将翻开新的一页!苦尽甘来,即将名扬四海?周秀廷却洒脱地又一个转身,悄然回到了三紫山下。身后是京城美术界、评论界、海内外新闻媒体的交相赞誉。世人眼里,周先生是“新发现的年代久远的出土文物”。这“出土文物”面对一片赞誉,有的,只是淡定、从容。

不管是前途顺达,还是逆境当道,周秀廷先生都超然独立,不为名利所羁絆,人生有味是清欢。恰似苏东坡远谪湖北黄州时写下的著名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宫庙壁画

一、濑厝洪庄社壁画

华亭濑厝村,是周秀廷先生老家。村里的洪庄社,先生在彼留下了旷达写意的题诗壁画。诗画风韵卓然,远观之,恰似于篱落疏疏一径深的乡间,赏一树凌霜傲雪的梅,骨气清奇、不羁而飘逸。细观之,画中树木有凌厉的风姿,远山有恬静的肃穆,人物有萧萧的超逸。细论之,他所绘的人物古朴、苍劲、自然;花草清新、隽永、秀丽。泼墨写意、气韵、生动;工笔别具功力。

浸染其间的乡民们只知烧香拜佛,对壁画熟视无睹,仿佛见惯了的一堵墙一棵树一片叶,升腾不起异样的豪情。

笔者及一批文友却看得痴了,拍照回去,细细地观摩,体味诗中意境,不胜感慨、爱惜……

二、埔柳村兰亭寺壁画

若说濑厝村壁画洋溢着清趣与逸致,那么埔柳村兰亭寺壁画则变幻着禅意与珍奇。周秀廷先生画的观音、达摩,悲悯深沉,严谨肃穆。文人雅士、狂傲狷介之士,在笔下各得其所,精、气、神,活灵活现,溢出纸面。他画的古松,笔墨飞动,奇野、苍劲、古朴饱有深情。他临摹唐代吴道子石刻本的观音像神韵飘逸,以曲柔且富有韵律感的线条表现人物,并且开拓出多变新颖的中国画线条表现力。

三、后塘村昭灵宫壁画

始建于清代的后塘昭灵宫荟萃了周秀廷先生的画作、书法佳品。他画佛画神画鬼画人,画树画草画鱼画鸟兽,画月画风画雪画神话传说画历史典故,画上至天庭下至地狱,画喜庆画悲凉画警示,画佛家道家儒家集大成,却欸乃一声以对联“日月同庚扶社稷,乾坤比寿重山河”囊括了煌煌古今。

初见宫内壁画,笔者便对“风尘三侠图”一见倾心,再见“桃园三结义图”,再次倾倒。风尘三侠飘逸的神韵、豪爽旷达的精气神宛然跃出纸面,妙绝!桃园三结义的义薄云天、豪气千云也似力透纸背,忍不住令人击节赞叹!随着一幅幅图的观赏,回思濑厝村、埔柳村所见先生壁画,感慨良多——

周先生自号“三紫山人”,处江湖情性不移,一管酣畅淋漓笔,写尽胸中真山水,挥出平和真性情,从昭灵宫集成之作可见一斑。如其画的古松、人物一般,笔力苍劲,造型洒脱,构图新颖,形神兼备。新加坡著名诗人、书法家潘受曾题他的《东坡玩砚图》,“是谁有此淋濟笔,挥出东坡远谪身。抚砚似闻深一叹,非人磨墨墨磨人。”道似笔墨深情,融为一体,布衣亦可傲卿相!隐遁的三紫山人,沉醉于家乡沉寂的山,清冽的水,心神罹难的独处和寂寞,却锻就了艺术上的炉火纯青。叹叹叹!

来源:今日城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