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时尚迷人的女人对毛姆说：
“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这一句话，如羽毛般轻轻拨动了毛姆的心弦。
此时的毛姆已有了财富和名气，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父亲。可他瞬间又警惕起来，他想要生孩子，可不是想跟眼前这个他不爱的女人生孩子啊！
更何况，这女人的情况远比毛姆想象的复杂多了。
与她结婚一年后，毛姆开始创作《月亮与六便士》。在《月亮与六便士》里毛姆毫不忌讳地说出了自己对婚姻的厌恶：
“这个世上有一些男人是注定要一辈子打光棍的，这是仁慈的老天爷的旨意，但是他们有的一意孤行，有的迫于环境压力，偏偏不听老天爷的安排。世上没有比这种结了婚的单身汉更值得可怜的了。”
毛姆笔下可怜的“结了婚的单身汉”，既指书里那个8年前轻率娶了老婆的尼柯尔斯船长，又指狠心抛妻弃子追求梦想的男主查尔斯·史特利克兰，更指现实生活中被迫结婚的自己。
01
让时间之轮拨回到毛姆认识西莉的那一晚，回到最具毁灭性的一段关系的伊始。
而那一年，毛姆已经39岁了。
他正在朋友家里看书时，电话响起来了：原来是邻居本来邀请两位朋友吃饭，结果一位客人来不了，问毛姆是否愿意替代他。毛姆正好空闲，便应下了。
毛姆来到邻居家后，邻居立马给他引见了另外一位客人——一位35岁的极具魅力的夫人，西莉。
西莉的美丽让毛姆眼前一亮，这不是传统的俊秀，而是极具冲击力的美：宽嘴巴，鼻子略向外凸，脸色奶白。她的穿着打扮也非常时尚，指背两枚大大的抛光祖母绿戒指，给毛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西莉·韦尔康
次日，毛姆对邻居说：
“你的那位朋友很有魅力。”
邻居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告诉他道：
“她是美国制药大亨亨利·韦尔康的夫人。不过夫妻俩生活不和谐，现在已经分居了。”
几天后，毛姆在剧院里再次遇到了西莉，她显得非常高兴。很明显西莉认为毛姆非常有吸引力。即便毛姆当时已年近40，为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可不少。他相貌英俊，有名又有钱，是著名的“英伦剧匠”，更是一个抢手的黄金单身汉。
西莉抓紧机会邀请了毛姆到她家聚会。从那以后，毛姆几乎每天都跟西莉见面，两人很快就决定交往。
毛姆对西莉的印象很好：她嘴巴很甜，富有热情，毫无疑问她是性感的。毛姆非常欣赏她美艳的服饰妆容，她的时尚感让她极具魅力。他有时候会陪她购物，也喜欢看她穿着午茶袍走来走去。有一次，毛姆还带西莉去探望自己的嫂子。
毛姆认为这一次依旧是两个成年人间的一场不走心的恋爱，可西莉却越发着急。她已经快36岁了，中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她迫切需要体面人的地位和大笔可支配的钱财。
一天晚上，毛姆和西莉在里士满公园散步时，西莉认真地对他说：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这句话让毛姆的心墙有一丝丝的松动。名与利他都有了，就是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毛姆父母早逝，他渴望有一段体面的婚姻，渴望成为一个父亲。
可他瞬间又警惕了起来，他可不想跟一个不爱的女人成家生孩子！他对西莉说：
“这件事没得商量，你以后不要再想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西莉为他设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婚姻陷阱。
02
不久后，毛姆接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西莉流产了！
一天早晨，西莉让毛姆到自己家里来，毛姆发现西莉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她抽泣着说：
“我刚刚做了流产，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你会跟我分手吗？”
毛姆如遭雷击，他原本并不打算跟西莉要孩子，可真当一条小生命流逝以后，他才感到钻心的痛，他本来可以拥有自己的小孩了。他安慰着西莉，并没有跟她分手。几周后，两人若无其事地继续交往。
可毛姆渐渐觉得西莉有些烦人了，因为她过于依赖他，总是提出要求见面，每次见面后马上就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啊？”这种依赖让他不安，只想尽快抽身。
为了安全起见，毛姆决定消失一段时间。
7月份时，毛姆跟朋友凯利一起离开伦敦，前往卡普里岛的麦肯齐夫妇别墅里住一个月。对毛姆来说，这是一段非常放松的时期，他上午工作，起草一部新剧本；下午一行四人到山下清澈的海水里游泳、晒太阳。
可8月初时，这段平静而休闲的单身汉生活便被打断了，一封电报的到来让毛姆大惊失色，那是西莉发来的电报，说自己即将抵达卡普里岛！
自从收到电报后，毛姆整日坐立不安，让其他房客都受到了感染，纷纷说道：
“要是毛姆弄了个老婆来别墅，我们该怎么办啊？”
毛姆立马给西莉回电报，让她千万别来，他很快就回去英国了。可西莉没有理会，毅然乘船来到了卡普里岛。结果西莉在别墅住了两天，发现氛围非常压抑，因为没人想要她来，尤其是毛姆。
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为了逃离西莉，毛姆申请进入英国情报部。离开之前，毛姆希望与西莉来一次平静的分手谈话，可西莉告诉他：
“我又怀孕了。”
毛姆大惊失色，气得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肯定又是西莉给自己下的套！西莉本来以为毛姆会同情她，没想到毛姆竟如此震怒，她立马哭泣着说：
“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只想给你生个孩子啊。”
最后毛姆还是被孕妇触动了，他打算到时候把西莉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可真当孩子生下来后，毛姆才发现一场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03
毛姆以为西莉真的想为他生孩子，可他错了，西莉的背景与心思复杂多了；
毛姆相信西莉与丈夫已理清关系，可他错了，西莉丈夫的手段可怕多了。
毛姆只听西莉说，她早已跟丈夫签订好协议，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他也就信了，一心扑在战争工作和戏剧写作上。
可等孩子出生后，一切的阴谋与陷阱都浮上水面。
当年17岁的西莉正和本地的青年有一段恋情，可虚荣的母亲鼓励女儿去追求“更高的理想”——46岁富豪韦尔康，一个制药企业的老板。每当韦尔康出国时，西莉便追踪而去，最后顺利与之订婚。
两人成婚后，韦尔康经常带妻子出国寻访医药，认为这是一场伟大的旅行，可西莉却闷坏了。西莉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忍受不了每天看报告、接待政府人物的日子，她只想去欧洲最时髦的地方度假。
韦尔康为自己有个貌美的妻子感到骄傲，却又要求她绝对服从。后来他发现妻子经常找年轻男子作伴，两人吵得更凶了，相处时越发暴力，把西莉吓坏了。
最终两人签订了法定分居协议，西莉获得每年2400英镑的个人生活费，但不允许西莉与儿子单独见面。
两人分手后，西莉的生活越发奢靡，昂贵的衣服、高额的租金、奢华的宴会和一大批仆人，包括一名管家、厨师、汽车、贴身女佣和司机，光靠韦尔康给的钱根本支付不起。
而这个时候，毛姆出现了。
西莉觉得：韦尔康随时都可能跟她离婚，她交往过的那些富豪情人没有一个人会跟她求婚，自己也年近40，她需要一段体面的婚姻和维持奢靡生活的钱财。
当西莉成功为毛姆诞下一女，她松了一口气。可此女的诞生，让毛姆被告上了法庭：韦尔康终于出手了！
韦尔康跟妻子分手后，似乎对她的活动不感兴趣，丝毫不在乎妻子会跟谁交往。实际上，韦尔康对西莉日益憎恨，他正默默等待着时机的来临，然后马上跟她离婚。
当他得知西莉跟毛姆交往后，他便开始雇私家侦探跟踪毛姆和西莉，发现他们去了海斯的帝国酒店后，韦尔康依旧默默等待。
等毛姆和西莉的女儿出生后，韦尔康立马派法务团队到罗马搜集情报，还在英国领事的帮助下采访了给西莉接生的医生和护士。
而毛姆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被告上了法庭，被戴上了“ 通 jian ”的帽子。
韦尔康准备了充分的证据，成功往两人身上泼了一身脏水，自己则顺利脱身。而西莉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她只想摆脱韦尔康，不在乎离婚是否有损她的名义，只在乎离婚后能再婚就行。
可她发现苗头不太对劲，毛姆根本没有结婚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遭受了算计和欺骗，对此勃然大怒。连毛姆的朋友都劝他花钱把西莉甩了。
西莉深知情况不妙，为博得毛姆的同情，她决定孤注一掷。
当毛姆因为这桩丑闻而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时，他再次接到了西莉的电话：她说自己吃了大量安眠药，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然，西莉很快就好了，而毛姆也对她自导自演的自杀不为所动。
接下来，西莉抛出了让毛姆心惊的威胁：她知道毛姆真正的性取向，并且掌握了大量证据。而西莉只有一个要求——让毛姆跟她结婚。
毛姆最后还是认输了。
04
毛姆笔下短篇小说《梅布尔》的情节非常有意思：
男主与女主曾有婚约，可因为战争耽误了7年。真正到了要见未婚妻的那天，男主惊慌不已，他几乎都忘了未婚妻长啥样！于是他开始了逃婚之旅：从缅甸逃到新加坡、越南、香港、上海，未婚妻都紧追不舍。最后男主逃到了成都，没想到还是被未婚妻追上门来，要求当天跟他结婚。
这篇小说的情节，跟毛姆的现实生活尤其相像。
当初毛姆谈恋爱时，他跟朋友到卡普里岛的麦肯齐夫妇别墅里度假，西莉便独身一人追了过去；当毛姆打完官司后去了美国，计划跟朋友到南太平洋去搜集写作素材，西莉立马发电报给毛姆：她即将到达美国，身边还带着孩子和保姆！（当初西莉也是这样追着前夫才顺利跟他结婚。）
毛姆给西莉的印象总是不在身边，不是出国旅游就是外出工作。她慌了，她的离婚书已经生效了，毛姆为何还不娶她？
毛姆把西莉接到宾馆后，告诉她他立马就要启动太平洋旅行计划，谁也阻止不了他。西莉当场就大哭大闹，埋怨毛姆总是抛弃她。毛姆按下心中的厌恶，当场向她保证一回来就成婚，西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旅行期间，毛姆的生活非常惬意，途中探索了多个著名城市与岛屿，搜集了大量写作素材，他最著名的短篇小说《雨》便出自于此。
更有意思的是，毛姆写了一篇短篇小说《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后来扩充改写为长篇小说《刀锋》），讲述了男主人公逃离了芝加哥的婚姻，到一座岛屿上过起了快乐的单身生活。这不正是毛姆心心念念的吗？
可他终究要兑现作为一个绅士的承诺——旅行结束后回国跟西莉结婚。
婚礼上，西莉依然是时尚而迷人的新娘，可毛姆对她厌恶到了极点，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对于毛姆来说，他需要的是一段体面的婚姻和安静的写作生活，而西莉需要的是钱和爱她的毛姆。
西莉总是不明白写作对于毛姆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毛姆总希望可以腾出早上的时间安静写作，西莉则缠着他一起去百货公司。有时候毛姆写了一天的字，希望安安静静地吃个晚饭，却发现西莉叫来了一大帮朋友在家里开宴会。
待客人离开后，夫妻俩开始吵架，直至凌晨3、4点。毛姆早已精疲力尽，撇下西莉回房间睡觉，第二天依然需要早起写作，可西莉呢？她睡到自然醒，想睡到几点就几点，起床后便开始闹腾。
西莉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渴望着毛姆的注意力，渴望着被爱。而这种渴望，表现出来的却是无止境的质问试探和频繁的哭闹抱怨，这几乎让毛姆每日都在发疯的边缘徘徊。以致于毛姆冷冷地向她抛出事实：
“我们结婚时，我已经43岁了......你也不年轻了，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结的婚。我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要是丈夫对你相敬如宾、体贴温柔，你就应该满足了，你真的不能再指望有什么了。”
毛姆与西莉婚姻的不幸，源于毛姆始终无法爱上西莉，而西莉错误地爱上了毛姆。
05
赛琳娜·黑斯廷斯曾在《毛姆传》中写道：
《月亮与六便士》是一部饱含怒意的小说，创作于波利尼西亚之行结束后的一年，主角是一位创造力被家庭生活压抑，后来将婚姻家庭无情抛弃的艺术家。
《月亮与六便士》是毛姆婚后一年开始创作的。结婚三年后，毛姆就给西莉写了一封信：
“我之所以娶你，是因为我觉得这对你的快乐和伊丽莎白（女儿）的幸福是最好的。但是，我不是因为爱你而娶你，你太明白这一点了。”
了解了毛姆的婚姻后，便知道《月亮与六便士》的怒意从何而来。
《月亮与六便士》本是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为原型创作的。高更35岁那年突然辞去了政权交易所的职务，未曾与妻子朋友商量便不辞而别，只为能整日绘画。为了追求梦想而抛妻弃子同样成为了《月亮与六便士》中男主的行为和动机。
保罗·高更
男主的行为是以高更为原型，可男主对婚姻的态度，却来源于毛姆对婚姻真实的感受。他何尝不想抛下这恼人的婚姻去追求自己安静的旅游和写作生活？更何况，书中男主离开家庭后，他的妻子宁愿呆在家里；而毛姆无论逃到哪里，西莉都会追踪而去。
小说只能是小说，生活依然残酷。
毛姆明面上与西莉琴瑟和谐，携手出席宴会与剧院，只为维持作为绅士以及婚姻的体面；可私底下毛姆却不得不忍受西莉无止境的质问和频繁的哭闹。直到1929年，也就是西莉50岁那年，才忍受不住毛姆的冷落，拿了毛姆12000英镑，答应与之离婚。
也许正如《安娜·卡列尼娜》开头的那句话：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生活如此，婚姻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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