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船员丁林娜。受访者供图
在海上的日子是惬意的。登上法国达飞海运集团的“APLScotland”轮船后,22岁的丁林娜喜欢靠在甲板上,看着远方,深蓝的海水像镜子一样平放在地球中央,头顶上飘着仿佛踮脚就能摘下的云朵。有时候,一群群海豚伴着轮船在大海里前进,海浪的拍打声和船舱里的机器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到了工作日,这个从武汉船舶职业技术学院轮机工程专业毕业的95后姑娘,要穿上特制的工作服、工作鞋、手套,耳朵里揉进耳塞,进入轰鸣又湿热的机舱内部。她的工作是要对轮船上的机械做维护和保养。
在这艘深海前行的庞然大物里,主机是轮船的“心脏”,推动船体向前航行;辅机是轮船的“器官”,帮助轮船机器正常运转。几个月前,丁林娜和同事要处理海底门滤器,这是船舶的“过滤器”,过滤进入船舶的海水,防止海洋生物误入船体。它长接近1.5米,宽1米左右,体型成圆柱体,作业的时候,需要4个人的力量才能吊起来。她得踮起脚,用机器将压缩空气送进海底门滤器,完成清理。
她是这艘轮船上唯一一个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的女船员,船上器件的体量普遍都远远盖过一个女船员的身形。更多的时候,她得一天到晚跟船油打交道。一旦船停靠在港口,一次需要补给平均约3000立方重油,她会检查分油机、空压机、防污染设备运转情况,用量油尺计算油藏,与陆地反馈加油量,保证轮船的正常航行。
船上的工作最讲究安全二字。如果要去封闭机舱作业,进去之前,务必要做测氧和测爆准备,一人守在门口,一人在保证通风的情况下进入内部,每隔5分钟两人要通话一次;如果进行电焊作业,她和同事身边必须放一个灭火器,做好隔热。对于一艘海上航行的货运船来说,遗漏的火星是大忌。
自从2020年7月第一次登陆“APLScotland”轮船参与轮机实习后,丁林娜已经是第二次登船。她知道有些管路会冒出蒸汽,足以烫伤手;船舱的噪音若没有耳塞的保护,3天之内耳朵都会阵阵疼痛。
在外界看来,航海是冒险者的游戏,船员是专属男性的职业。但她偏要打破这种刻板印象,大一时,她就加入了学校和北京鑫裕盛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组建的“卓越海员班”。站在轮船上,毕业一年的丁林娜适应了睡觉中轮船突如其来的晃动;习惯了在海上航行时手机偶尔接收不到外界信号;熬过了远洋作业时在高分贝机舱内拆除清洗机器。
她喜欢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日子。“海员不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担当。”丁林娜记得国际海事组织在形容海员这一职业时说道:“没有海员的贡献,世界上一半的人会挨饿,另一半人会受冻”。如今,在国际贸易中,抗疫物资、煤炭、原油、集装箱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货物都需要轮船来运输。
在海上的日子多了,丁林娜对船员工作有了更多的理解,“这份职业不仅仅需要冒险精神,更需要奉献精神”。因为一旦船离港,在海上漂泊的日子是按照月来计算的,远离家人、与风浪为伴。有船员说,船越来越像家,家也越来越像一条船。
但丁林娜不怕,觉得航海教会了她“有耐心、能忍受孤单”,增强了学习能力,开阔了眼界。在遇到烦心事时,她会打开房门,出去看看一望无尽的大海,烦恼随着海风慢慢吹散。学校里学到的课本知识,在船舶上跟着船员们,一点点把理论变成了实践经验。
她喜欢海上的单纯日子。没有陆地上的挤地铁通勤;没有租房搬家的琐事。在船上,上午10点到10点半是喝咖啡的时间,她喜欢和同事坐在集控室看看大海。到了晚上,星星闪亮,兴致来了,她会用手指在天上画出一个个星座,用星星来判定自己的方位;没有短视频、也没有综艺,同事会捞上新鲜的海鲜,在铁板上烹饪,吹着海风,“享受与世界半隔离的状态”。
去年年底,轮船在上海短暂停留后,去往了新加坡。当船离泊后,手机的信号渐渐弱了,丁林娜又要重新回到大海。她说:喜欢“长河落日圆”的宏阔气势,喜欢“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盛景。喜欢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浪,喜欢蔚蓝天空下闲散漂浮着层叠的云朵。
以后的日子要如何去度过呢?
“我不想过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阳光总在风雨后,人生中总要多经历一些风风雨雨与磨砺挑战,等年老时再回想也不觉得遗憾。”丁林娜说,她的愿望是实习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女船员。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杨洁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