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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丰台的95后格斗青年|真实故事

一根木刺长12CM,翘在跤垫边缘,人从半空翻下被扎伤的概率约2%,整个刺入大腿肌肉,会当场麻痹,血流不止。一记后手拳重200公斤,蓄力两个回合,失手的概率约35%,完全打空会抻断胳膊,尺骨骨折。

这些不是假想片段,而是真实故事。一场意外足以改写命运,也足以考验对某件事物的热忱。综合格斗赛场是命运和热忱的交汇地,官方命名为MMA(mixed martial arts)。

在北京丰台双庙村的拳馆里,有一群95后,他们在幼年就独自离乡打拼,却都被命运汇聚到此。是什么让他们主动把前途交托于MMA,并甘愿用物质享乐和身心苦熬,置换在赛场上的每一秒钟?

23岁的年轻人,有的还在读研,有的初涉职场,有的开网店、拍vlog自主创业。而对肖天龙来说,这些都不适合他,弃学从武是早已批好的“天命”。

周末上午,北京E.T进化拳馆格外繁忙。前来练习MMA的人,每隔15分钟就有三四个。肖天龙刚教完一堂训练课,坐在长凳上划着手机,确定余下的课时安排,见有人来访,立马起身握手,他的掌心很平滑,像个书生。

这个96年出生的吉林小伙,打MMA已有6年,黑色训练服包裹下的身体看上去和常人没两样,无法联想赛场上他有多么凶猛暴烈。

2016年,“英雄榜・化龙诀”第一场选拔赛,肖天龙就用一组快拳加一记标准的三角十字固降服对手,用时仅52秒。而早在2013年,17岁的肖天龙就已迎来自己MMA的首秀,在“搏击天下英雄会”比赛中4连胜,并摘得“英雄榜”A组冠军。

“我现在就想多赢几场比赛。”

肖天龙的职业目标很明确,拿更多冠军,闯出更大名气,将来就算打不动了,也能回东北老家开馆授课。

儿时的肖天龙学习很好,长得也精神,但由于体格瘦小、性格内向,经常被高年级学生欺负,不给钱就揍,看着不爽也揍。他每次都试图反抗,但都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校园暴力在偏远小镇很普遍,施暴者大多是陌生人,打完就跑,很难追责。

多次受辱让肖天龙渐渐无心向学,只想着学功夫自卫、报复。

“我这个人记仇,别人打了我,我早晚要打回去,必须惩恶扬善。”

终于在一次被打后,肖天龙向父母摊牌了。“书肯定是念不下去了,我要学武。”母亲极力反对,在当时的东北,平民家孩子如果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约等于废掉了一半。而学武在部分人看来,还不如开挖掘机、学氩弧焊。

但父亲却同意了。肖父主张“自由式教育”,他小时候也学过些武术套路,40多岁还能空翻,对儿子的选择并不惊讶。尽管家境并不宽裕,父亲还是默默凑齐了预算开销。小学毕业后肖天龙启程学武。

2008年秋天,肖天龙留在了河南登封太子沟,加入罗汉院。剃光头发,换上武僧服,学习七星拳、马步冲拳、小洪拳等等。

“我半年没下过山。”

每天凌晨4点,肖天龙都会被《蓝莲花》的曲子准时击醒,那是同寝教练的手机铃声。所有人4点01秒起床,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紧接着跑下楼训练。蛙跳跳得稍微慢一点,马步扎得略有不稳,都会挨棍子抽。肖天龙曾因犯错被罚三十棍,木头棒子照屁股猛抽,隔着裤子渗出血,接连几个月只能蹭着地走。

然而,武校教授的技艺,并没有满足肖天龙的预期。

传统武术训练并不为实战而设,它更偏重套路表演。很多大开大合的招式可能还抵不过一记刺拳。

肖天龙决心要学实战性更强的技能。一年后,他离开太子沟,辗转来到北京,加入国家级自由搏击名宿敖海林创办的俱乐部。在那里,肖天龙第一次接触到了综合格斗。

最初看到MMA的英文缩写,肖天龙根本不知道是啥意思,

“我管它叫‘美眉啊’”。

可没料到第一场训练课就把肖天龙给打服了。对手是一个大他两岁的女孩。肖天龙开始并没太当回事,但女孩上来就是一记摆拳,正中他头部。“力量非常大,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直接晕了,轻微脑震荡。”

虽然被打懵了,但肖天龙却倍感兴奋,因为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实战体验。他也渐渐理解综合格斗的规则,在安全范围内,拳击、摔跤、散打、柔术等任何格斗技能都可以使用,根据自身优势扬长避短。

谁能想到当初校园暴力的“恶果”,竟暗合了某种命运的必然。

现在已经没人能任意欺负肖天龙,他也早记不清那些霸凌者的样貌。儿时受辱的愤恨经过武校捶打,转化成刚烈品性,全部宣泄在了MMA的擂台上,不管对手多强,力量多大,他从来都是凶狠对拼,绝不后退半步。

肖天龙也试过回归校园。2014年,在一次比赛中肖天龙由于出拳过猛把右臂抻断了。休养需要一年,不巧俱乐部正面临解散,于是肖天龙去了哈尔滨空乘学院,边养伤边上课。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他对教学内容提不起丝毫兴趣,随着伤势好转,肖天龙越发想念赛场,想念以前的队友,他渴望在赛场上击倒对手,而不是在飞机上给人端茶倒水。

伤愈后,肖天龙立即回到北京,在朋友介绍下来到进化拳馆训练,不久就取得了52秒降服对手的高光战绩。那场一开始肖天龙向前冲得太猛,脚步没站稳被重拳击倒,对手上前补拳,肖天龙顺势使出“三角十字固”将其降服。获胜后,他在擂台上表演了少林下腿,致敬自己的武校生涯。

拳馆队友们一提起肖天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们一致评价,“有天龙的地方就有欢乐。”

肖天龙继承了东北人的幽默基因,MMA让他逐渐打破内向性格,把这个基因激活了。魔术、扭腰舞、搞笑段子信手拈来,偶尔玩下抖音,粉丝都有1.4万。他还亲手帮沈腾、马丽设计了《羞羞的铁拳》的海报造型。

赛事投资方更青睐懂得娱乐营销的选手,除了职业素养过硬,个人魅力、现场表现力以及调动观众情绪的能力都很重要。肖天龙具备这种流量潜质,但他很清楚,这些事情还太遥远,当务之急是苦练技术。

2018年8月,肖天龙和队友去了泰国最大的训练营Tiger集训,他明显感到自己和世界一流选手间有很大差距。“差距是全方位的,速度、技术、力量、意识都没法比。”

现在,肖天龙已经一年多没打比赛,他正着重加强摔跤技术,希望准备充足了再迎接挑战。

假如当年没有弃学现在会怎么样?肖天龙从没想过,也不愿去想。也许对他来说,换个问法更恰当:如果当年没有遇到MMA,现在会怎样?

拳馆所有教练中,郝大鹏的转型经历最曲折。从甘肃省自由摔跤冠军到MMA雏量级冠军,从体制内到体制外,这条路他走了10年。

有太多个日夜他都被一个字折磨:钱。

郝大鹏自幼喜欢散打,一看到格斗转播就很亢奋,他没法解释为什么。

“我就是感觉我也该在那儿。”

当肖天龙还在太子沟练习马步冲拳的时候,2008年,11岁的郝大鹏因长跑特长,被嘉峪关体校领队相中,把他从新疆带到了甘肃。领队许诺郝大鹏可以转到散打队,但不巧散打队因学员闹事被禁止招生,郝大鹏无奈转投自由摔跤,没想到第一年就拿了甘肃省冠军,不久后顺利入选省体工队。

这意味着,只要继续拿到全国冠军,通过考核就有望进国家队,分车分房分奖金,后半生就有着落了。郝大鹏的父母都靠打工维持生计,家境相当拮据,儿子进省队让他们有了盼头。

那段时间,郝大鹏没有再想散打,更没有考虑MMA。尽早独立生存,多赚钱贴补家用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偶尔路过散打训练馆时,隔着落地窗望去,心底仍会一热。

体工队的生态遵循严苛的“丛林法则”。

高强度训练伴随饥饿。试训期队员练不好还得加练,加练晚了到食堂连例汤都没得喝。而顶级冠军队员则配备私人厨师,山珍海味随便点,人刚到食堂,饭菜瓜果已经端上桌了。

饿还不算最难捱的。

有些老队员经常会拿一块钱让郝大鹏“帮忙”买盒好烟,如果郝大鹏加练回寝晚了,还不让他睡觉,逼他在楼道站到后半夜。

困、累、饿、怒反复叠加着。

一天,郝大鹏回寝时已经熄灯了,他摸黑往上铺爬,床板嘎吱晃动吵醒了下铺的老队员,后者抬脚就把郝大鹏踹飞到地上,郝大鹏脑子腾地一热,翻身徒手卸下块床板,闭着眼睛照下铺一通猛抡,直到鸦雀无声。第二天天亮才看清,对方鼻梁骨塌了,重伤。警车把郝大鹏带走,一周后德育主任才把他保出来。

打那之后,老队员们不敢再明着欺负郝大鹏,但在训练场上却下狠手往死摔,这反倒更加刺激了郝大鹏的血性,你摔我我也摔你,竞技水平不断提升。这样拼并非没有代价,仔细观察,郝大鹏的双耳要比普通人外翻,那是长年跌撞、被对手用关节磨碾造成的。最疼的时候,抽出过两针管淤血。

四年一届的全国大赛临近,教练对郝大鹏寄予厚望,父亲也跟他说,要是赢了就可以买赛高山地车,当时一台车要四五千块,郝大鹏做梦都想要。正巧韩国代表团来兰州交流训练,这是锻炼实战的好机会,郝大鹏跃跃欲试。

但一场事故改变了所有。

训练场固定跤垫用的木条断了,支出一指多长的木刺,郝大鹏被韩国队员过肩摔下,落地后只觉大腿一麻,动不了了,那根木刺整个扎进肉里,血瞬间滋了出来。

“不行,为了山地车也得忍着”,郝大鹏一遍遍做着心理暗示。他大腿绑着绷带,练习上肢力量,直到伤口被汗浸得严重发炎,疼痛难忍。教练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说:“别练了,下届再说吧。”

郝大鹏知道,摔跤这条路算是到头了。

在体工队,没有成绩、训练不达标就会被劝退。教练个人好恶往往决定队员去留,拿什么再赌四年?果然,不久后换了新教练,郝大鹏和一些队友逐渐被边缘化、劝退。原本美好的未来,像沙画一样,抹平了。

前途未卜之际,朋友圈的一条MMA比赛视频抓住了他,是前队友胡耀宗发的,坐标北京。

郝大鹏反复看着视频,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召唤着,他预感MMA可能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2016年,郝大鹏瞒着父母退出体工队,揣着1000块钱,从老家新疆哈密一路站了36个小时走出北京站,直奔胡耀宗所在的进化拳馆。但胡耀宗能提供给他的,只有一个学习训练的机会,其他的只能自己拼。

初来乍到,郝大鹏被安排住在一个透风的小仓库里,不久就感冒了。除去买药、买训练装备、吃饭,剩下的400多块他硬是扛了2个月。

天气慢慢变冷,郝大鹏三个月几乎没换过衣服。一天,胡耀宗网购了件外套,当着郝大鹏的面试了试,说:“唉,怎么买小了?大鹏,给你吧!”说完扔到郝大鹏怀里就走了。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郝大鹏知道胡耀宗是故意的,这份情义他一直记着。

MMA选手的收入来源一般有三种:比赛、教课、特约群演。任何拳馆都不养闲人,没比赛打,招不来会员,赚不到钱,就自觉滚蛋。

郝大鹏的MMA首秀就是在这个当口促成的。

“那段时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场比赛,奖金2000块。对手呼日格“英雄榜”排名第一,而且师从中国MMA教父级人物张铁泉和李景亮。几乎没人看好郝大鹏。

“我当时全身都是僵的。”

第一回合,对手上来就试图抱摔郝大鹏,结果用力太猛两人一起冲出围带,飞怼到裁判席上。调整后,在站立对抗中郝大鹏挨了一拳,顿时血往天灵盖上涌,像喝了一大口红酒,反倒解僵了。

“当时我也不管了,什么动作都敢做。”

随后的两回合,郝大鹏没让对手占到便宜,鞭腿、摆拳凶狠切换,而且在地面缠斗中,锁住了对方的胳膊,最终经判定胜出。

“那是我的第一桶金”。但这还不够。

第二场奖金3000块,如果打赢,加上到手的2000块,足够解决燃眉之急。

这场比赛郝大鹏赢得非常漂亮,对手架拳顺时针移动,郝大鹏瞄准一个空档,后手拳重击对手下颚,趁对方头部因眩晕下沉的瞬间,跳起一记飞膝再次猛磕下颚,KO。裁判却没喊停,郝大鹏立即扑上去砸击,对手弃权,这才判定胜出,3000块入账。

这5000块看似赚得轻松,但其实早在第一场,郝大鹏的肋骨就被呼日格打塌陷了一块,第二场他是嚼着镇痛片应战的。赛后回到更衣室刚坐下,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那是种被剧痛吊在空中的失重感,行站坐卧任何姿势都无法缓解。

郝大鹏还想再坚持,只要再赢一场他就是冠军,但肋骨如果断了会刺破肝脏,有性命之忧。两年前被木刺扎伤的悲剧重演,郝大鹏被迫弃赛。

刨去医药费,奖金已所剩无几。眼看年关将近,伤愈后郝大鹏全北京拼命找拳馆教课。回家前一个月,他累计上了54课时,加上剩下的奖金,一共7000块。

那年春节,郝大鹏给母亲买了一个足浴盆,又给家里买了液晶电视,对他来说,这是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证明。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母亲发现儿子的鼻梁歪了,退出体工队的事终于没兜住。

全家都极力反对郝大鹏打MMA,父亲想让他回家当协警,可他发觉家已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在北京有股力量推着你走,很充实,回家里反倒觉得很空虚,不知道该干啥。”

那年春节后,郝大鹏偷偷买票回京。火车上,他发微信告诉母亲自己走了。郝母秒回视频通话,哭得伤心欲绝,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选择。回想母亲当时的泪眼,郝大鹏心里仍一阵刺痛。

现在,郝大鹏每月最低能保证4000元的收入,他很知足。有投资人用高薪聘请他当拳馆门面,都被拒绝了。郝大鹏清楚,如果只为钱,职业生涯就毁了,他需要的是更专业的训练,打更高质量的比赛。

“我现在只想三件事:让家人过得好,让自己过得好,成为综合格斗界的明星。我是把比赛当成人生的一部分去奋斗。”

甘肃天水,自古多猛将枭雄,李广、姜维都出于此地。胡耀宗是土生土长的天水人,14岁时就已经长到184,虎背熊腰,勇力过人,天生运动员的身板。17岁那年,他凭借身体优势直接升入兰州体工队,练习古典摔跤,与郝大鹏成为队友,但当时两人交集并不多。

胡耀宗能走上MMA这条路,都是他自己一手设计的。

从10岁起,胡耀宗就知道MMA,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是看《武林风》等格斗节目。他清楚,考不上重点高中未来很渺茫,也明白体制内并非万全之计。

“拿了全国冠军你后半生当然有保障,但要是拿不到呢?早晚还是要出来进入社会,如果等到我27、28岁再去选择,很难。”

搏击运动身体级别越大越吃香,因为观赏性强,观众买账。而且,同级别的竞争对手相对少,更容易拼出头。摔柔技能是综合格斗必备的,所以胡耀宗决定先进体校训练基本功,为日后打MMA做准备。

两年后,胡耀宗主动退出体工队,来到北京练习综合格斗,期间结识了进化拳馆的合伙人刘文擘。在中国MMA圈里,提起刘文擘无人不知,在他众多荣誉中,最惊艳的一笔是2012年“武林传奇”中量级金腰带。

千里马遇伯乐,经过严格训练,短短两年内胡耀宗就拿下了“勇士的荣耀”、“大成武艺”等重要赛事的冠军。

但让世界MMA圈真正认识并认可他的,却是两场输掉的比赛。一场让他受千夫所指,一场让他浴火重生。

2017年4月11日,从夜航的舷窗望下去,阿尔伯克基市的灯火显得太过“平坦”,没有北京那么起伏绚烂。当胡耀宗初次踏上美国的土地,第一印象就是地广人稀。低矮的平房夹着街道,像白巧克力块一样规规矩矩。胡耀宗193,110kg的身板走进去,感觉比房子还高。

作为首批入选“UFC中国英才计划”的选手,22岁的胡耀宗受邀到当地Jackson Wink(JW)训练营训练半年。这是份至高荣誉,如果说UFC大赛是综合格斗界的奥林匹斯山,JW则是宙斯神庙。

起初胡耀宗很不适应异国生活,饿了要开车到很远才有餐厅,能吃的只有汉堡,逼得他只好自己买菜做饭。醉酒的流浪汉会朝他大骂F开头的污言秽语,黄色皮肤走到哪都引来侧目。

但在训练营,选手们对胡耀宗都很nice,因为“大级别”选手属于稀缺资源,看见中国来的同类”,不由得惺惺相惜。每逢周六,美国哥们会叮嘱胡耀宗打扮得漂亮些,然后开着大皮卡带他去酒吧喝酒跳舞。一群将近两米的大块头在道路上飞驰而过,场面甚是拉风。

而最让胡耀宗大开眼界的是JW的训练理念和氛围。

在JW,胡耀宗见到了很多自己仰慕已久的UFC大神,比如绰号“骨头”的乔恩・琼斯,他在23岁就夺得了UFC金腰带,是最年轻的拳王。胡耀宗还做了“骨头”的陪练,与高手过招让他深感震撼。

通常有人迎面走来,胡耀宗一打眼,就能估算出对方的力量值。但是“骨头”的力量却远远超出了胡耀宗的预判。

“你不知道这个人出拳的力有多大,这是很恐怖的。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意识,都是最一流的。”

半年间,胡耀宗每天都会认真做笔记,精确到每个直拳的发力程度以及动作细节。他感觉中美MMA最大不同就是思维,美国选手为了一个高扫腿可以从第一回合铺垫到第三回合,最后完成致命一击,而自己在国内训练更多关注身体。

在JW收获颇丰,但回国后胡耀宗却处境尴尬。

他发现几个朋友已经报上了“UFC上海站”的比赛,而自己还没有任何邀请,心里有点失落,感觉白跑了一趟美国。那段时间胡耀宗没怎么训练,上网买票,打算去上海给朋友加油。

一天胡耀宗正在午睡,手机突然狂震,胡耀宗睁眼一看,来电显示是教练刘文擘。对方急切询问胡耀宗当时的体重,确认后说:“上海站有个选手尿检没过,你上不上?”

胡耀宗有点懵,“擘哥,我从美国回来都没系统训练过,怎么打?”

刘文擘建议,“不管那么多,打,先打了再说。”

距离开赛只剩一周时间,所有手续跑完就花去六天,根本没空训练。

2017年10月,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聚集了2万人,他们都想见证首位中国重量级选手登陆UFC的时刻。

疏于训练,胡耀宗心里发虚。首回合对手把他的腿压得死死的,等站起来顿时感觉肌肉疲软。第二回合胡耀宗被对手摔倒,绞琐降服,草草输掉了比赛。

赛后胡耀宗的微博被网友攻陷,媒体也大肆嘲讽,都说他水平太烂配不上UFC,自不量力纯属丢人现眼。

但胡耀宗并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长了见识和经验,更加了解自己和对手都是收获。而且我拿到了UFC的四场合同。不是没上UFC的选手就不优秀,也不是所有运动员的的职业生涯都是从UFC开始。”

上海失利后,胡耀宗开始积极备战UFC北京站。

比赛前三个月,胡耀宗去往泰国最大的格斗训练营Tiger训练,因为那里的大级别选手较多。每天5分钟一局的实战,往往连打七八局不休息,经常累到意识模糊。一次教练刚喊停,胡耀宗就往厕所跑,结果尿顺着短裤流出来,失禁了。

在泰国也不光是辛苦,周末胡耀宗会和队友们绕普吉岛机车环游,品尝菠萝饭、海鲜面,去电动城打电玩。普吉大佛下方斜坡上,一群年轻人光着膀子向上奔跑的身影,是全岛最佳风景。

2018年11月24日,北京凯迪拉克中心,胡耀宗再次登上了UFC的赛场。对手是美国悍将拉沙德・库尔特,两人足足缠斗了三个回合,期间胡耀宗被重拳击倒一次,右眉骨上方裂开一道口子,但他随即站起来继续迎拳对攻,打满全场后因点数惜败。

当晚,护士一针针给胡耀宗缝合右眉骨上方的皮肉,敷好纱布。胡耀宗发了张鬼脸自拍,配文写道:

“没啥,就是不服!”

这张照片背后是胡耀宗一年的隐忍,虽然最后裁判没能高举他的右手,但中国乃至世界综合格斗圈都重新认识了这个年轻人,现场所有中国人的掌声都是送给他的。

为什么一定要打MMA?

“那种控制自己,控制对手、控制比赛,甚至控制观众的快乐,只有站在赛场上才能体会,普通人不会懂。”胡耀宗笑着说。

进化拳馆顶层有几间宿舍免费给教练住,宿舍楼下有一间“迪士高”风格的破败KTV,浑闷的《沙漠骆驼》从包间里窜出来,动静像被铜锅扣住的鞭炮。

郝大鹏拎着根水煮苞米登上顶楼,穿过充满洗衣粉味的潮湿走廊,推开了楼道尽头的房门。屋里晾着两排训练服,靠墙并着5张单人矮木床,这会儿胡耀宗正在午睡,肖天龙还在外面赶场教课。

一棒苞米、一小袋速食鸡胸肉、一盘DIY蔬菜沙拉,是郝大鹏的午餐。一周后,他将参加新加坡举办的ONE FC综合格斗大赛,现在必须减重。

为了比赛,郝大鹏去过冬季的阿拉善大沙漠,光脚踩在如冰的擂台上,连续跳30分钟热身,只为等一个迟到的对手。他也曾因场地湿滑栽倒,吊着严重脱臼的胳膊单臂苦撑到最后,但从来没想过退出。

肖天龙在最苦最累的夜里曾问过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但第二天站在训练场上他又能找到快乐,翻看他的抖音,大部分视频都以拳馆为背景,印象最深的,是他受伤后满口鲜血的“邪魅”笑容。胡耀宗每次吃了重击都会断片,他记不清比赛打得怎么样,要看回放才能想起来。虽然渴望UFC的金腰带,但他并不急于求成,大级别拳手的黄金期在28到35岁,路还长。

拳馆宿舍紧挨着天台,那是块盛满阳光的空地,上面立着一对红蓝相间的圆背旧沙发,折叠架上搁着副金漆拳套。闲暇,小伙子们会在这晒太阳、烧烤,像极了《热血高校》的场景,只不过高墙上没有“制霸者”的姓名涂鸦。

“我的偶像就是未来的自己”胡耀宗自信地说。

偶尔,他们也会穿上西装,受邀出入一些高端场所,但最终还是会回到那间潮湿阴暗的公寓,把汗衫丢进洗衣机,光着膀子,坐在天台沙发上眺望远方。

对有些人来说,沾染“血的快乐”是麻木生活的春药,是荷尔蒙的起搏器,但对这三个95后来说,“天命”似乎早在幼年写好,他们主动把生命的全部意义和存在方式,交托于MMA,也甘愿用物质享受和身心苦熬,换取“控制”的快乐,控制对手,控制比赛,控制情绪和欲念。或许对男人来说,懂得控制才是至高的性感。

策划 Editor|韦语斯

排版 Layout|王健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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