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工智能大潮到来的时候,也许若干年后作为一种职业的网优可能就消失了,但是我曾经作为一名网优工程师的时候,那是我生命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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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回到深圳领取离职证明真的是场意外:因为公司规定,离职前必须休完所有的假期,这样一来我的合同终止日期就变成了9月20日,又因为签证的原因,不得不把机票改签到了9月22日,天作之合,就这样我在9月21日去公司领取了离职证明,而这一天,从我入职报到算起差三个月满四周年。我拿出手机对着研发大楼拍了一张照片作为人生回忆,亚热带高大的树木四季常绿,我在社交平台上写下:离开了,再见了,四年,所有的人事皆非都变成了沧海桑田没了波澜,因为从终点回到起点,曲线积分的值与路径无关。
第二天,2017年9月22日,我又一次坐粤海过境车来到香港机场,一时间多少回忆扑面而来,多少次海外出差都是以这里为起点,而这一次,将要开启的是P(ermanent)h(ead)D(amage)的旅程。
坐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思绪汹涌而来,到底意难平,要了一杯杜松子酒,真相却只有一个:让陷于故事的思维不要太兴奋,好酒易入眠。我晕机很厉害,不吃药的场景下往往会全程霸占机上卫生间,吐到停不下来,所以旅途中我一般都会点酒,烈一点的,睡得快。
曾经二十岁的时候,斗胆想着我以后要写一本书,叫负十薪,为什么呢,那时候为自己想定了近十年的奋斗目标,想象中必定如卧薪尝胆一样辛苦,那时毕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还没来得及和生活交过手,深浅未谙,网优的这些年四处奔波,周游列国,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生出人生天地间忽如客行远的沧桑感。而很多次想要像今天这样午夜提笔的时候,我会逼自己睡觉,因为第二天是写进线性时间轴的工作,周而复始,如机器上的零件。
东京早上8:44分的都营新宿线永远拥挤不堪,生活似乎都是《欲望都市》里Carrie所憧憬的样子,永远都踩着最新款高跟鞋,疾步于纽约街头,邂逅她的Mr. Big, 而每日醒来,现实的光亮照进落地窗,也照亮我迷茫的脸,脚底的高跟鞋支撑着我困意阑珊的麻木脑袋,疾步于坚硬的水泥路上,吊在车厢的手革上一个半钟,急匆匆的到“北户田”机房去上班,然后临近半夜再昏昏沉沉的原路返还,这地方原本是叫做北户田男子看守所,后来因为也渐渐有女子作业其中,就被戏称为北户田监狱。
照例都是便利店啃一只饭团,打卡,更衣,穿过六道门进机房,取各种粒度的数据,分析各种指标各种率,机器的轰鸣声外,乌鸦,电车声当当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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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初入网优界真是个偶然,那时候作为一个即将硕士毕业的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网优,当时因为很多个人原因,小小的我背着大大的背包出现在新疆联通一个运维部经理的办公室里,当时的部长姓李,是位在零下三十度的冬天也会穿笔挺西装的绅士,提有棱角的公文包,会摄影,有情怀,后来因为有些失意,辞职去开了家有格调的葡萄酒庄,当然这是后话,只记得报到的那个早上,就我的专业背景聊了三四十分钟之后,李经理说,经过我们一致商量,安排你去网络优化中心,我说好,心里惴惴然:网优是什么?
他看出我的不安似的,问到:你会跳舞吗?这下我就更加摸不到头脑:网优还需要跳舞的技能?“不会”配搭着黑人问号脸,李经理赶紧说,是这样,我看到你简历上说你爱好弹钢琴,就想着会跳舞的话还可以帮大家排练下新年节目啊~哈哈哈,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就这样我背着包走进402网优办公室,一看五个人里有四个都是身高180以上的彪形大汉,我想呃,这是拼体力的地方吗难道……
我师父张永全是个不怒而威的人,基础特别扎实,一个基站一个基站的跑出来的,技术也特别牛,那时正是GSM如火如荼的年代,和所有初入门的人一样,我被要求从路测做起,从石河子到奎屯七十公里的高速公路每天一遍跑了一个月,第一次路测的新鲜感全然没有了,第一次写路测报告,师父说谁都不要给她发那些模板,你也不许问人,当然如果譬如数据不会回放了这样的可以问,其他不许问。我不要求那些花里胡哨的生成数据图,网优就是要真的能解决问题,干掉坏小区,你面前的就是白纸,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要有你自己的观点。
我真的慌了,这到底该怎么写,也许没了章法约束反而没了顾忌,凌晨四点,我把当时只有6个站覆盖的这条70公里路程写出了14页路测分析报告来,周一早操之后我战战兢兢的把报告打出来呈上,我说师父,我怕你看完了会疯......但师父的心里承受能力显然比我想象的要强太多: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只是这个还可以这样处理,就这样,他一个case一个case的给我分析讲解完毕,我自己都觉得好多东西形成系统了,就这样我开始第一次独自应对客服打过来的电话处理投诉,师父会教我在某种外场情况对应到信令上是什么。
第一次跟厂家工程师通宵割接,师父说你看会了的话自己操作一遍这个逻辑信道的配法;第一次去开站,师父说这个设备的接法比较复杂,你好好看看产品指导书,而且哪个地方的不正确如果表现在后台指标上是什么;第一次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机房处理无线接通率差的问题,我真的一点办法没有的时候,打电话回去,师父说不要说现象说你的解决方案;师父让我参与从工勘开始到割接到交维到验收的每一个细节;师父会亲自带着我往返走四公里山路去煤矿上的孤岛站看当时的单极化天线及那个站各种参数配置的典型性;师父说你要沉下去就要从一开始就吃苦,师父……以至于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看到师父尾号4095的号码就头大。
从安集海过博尔通古去,是一道道山梁,淡淡的褐色,平顶,没有太多的杂草,像是男子宽阔的额头,路两旁竖立着为沙湾大盘鸡广告的巨型板: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秋天的时候,丰收的辣椒曝晒阳光,大片大片炫目的红,苍麒麟的天色里,格外热火朝天的样子,却也带着那片土地辽远的旷野乡愁,大多数时候是刘哥,史工或者高师傅开着车子,路过的风景,离离原上村庄,铁塔设备,代维可爱的兄弟们,那些日子像是回来了,只是过得飞快,默片一样,一帧一帧的,微微晕眩,却来不及伤春悲秋,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想起你们,逯哥,小马哥,董工和孙工,想起小马哥手把手教我测试;想起那些割接后早安与晚安相互问候的清晨;想起我一个人沿着孤独的公路去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上的站,那时候棉花正丰收;想起白桦林和村庄,一抹抹残阳下的积雪,宁静而安详;偶有小狐狸飞掠过去,惊鸿一般;哈萨克人骑着马带着羊群转场;我们在车内放错杂的音乐,浪漫而忧伤,折一片白云都能飞起来的心情啊,现在想来真是一个热情故事,万转千回的。
联通的工作是稳定的,可是稳定到如同一潭滋生了青苔的水,清风激不起半点沦漪,如果每天的日子都长得一样,一直到终老,是想想就觉得可怕的事,而我迫切的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所以我决定离开。
当某个零下28度的夜晚十一点,我核查完最后一个指标走出机房,师父第n+1次的问我“真的决定了”的时候,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窗外夜色里细雪纤然,围墙,梅花的围墙,围起寂寞的清真寺,粉白色的花瓣如同残碎的翅羽,轻的无法承接一枚雪片,我心里全是汹涌的不舍:联通是我签的第一份工作,如今这一切已然成为我的一个伤口,那样贴近我,了解我的疼痛,伤口上涌动着熠熠生辉的激情。
公司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传输和交换的两个姐姐过来抱着我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走在G30高速的某段上,脑子里都会条件反射出玛电1c——天盛纺织1b——燕京啤酒1c......那么冗长那么难过的忧伤。天空没有痕迹,我已经飞过,正因为有师父和众人的人点拨,生活才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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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抱着GRE红宝书拼命的背单词,疯狂到背着背着就哭起来,太难受了,可是勤奋又不是能够一劳永逸的事情,要不断的去对抗惰性,只为那一顶博士帽的召唤。信息确认的时候,站在教学楼三层的窗户望出去,三三两两的女生从阳光中走来,那笑声一如当年飘荡在法桐树林间,偶尔回眸的一双眼,刺痛我深深的心里面……按照当时的计划,微波所有两个名额,可是一下子报了六个,且都是高手,我一下子就觉得压力无比巨大起来,特别是还有两个应届生,我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考试前两天,导师打电话给我,他说,调整好状态,发挥最好的自己就可以,我最看好你!孔老师是个人品学问皆有的人,在MIT访学的一年里发表了八篇论文在权威学术杂志上,其中五篇可读指数都在4以上,36岁晋升博导,年轻有为。3月16号上午考英语,17号电磁场数值分析和微波原理,那时候因为复习的太过于拼命,我得了重感冒,当17号下午看到均匀传输线的长度为1+5j,我就在桌子上趴了一会,脑子完全不想思考,真想把卷子扔出去啊!18号中午,老师的电话打过来,你的专业课是第一,只要英语没有问题就ok了,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了,我的心里顿时安慰了,从小时候就有的博士梦就要实现了.....
2013年4月回联通办理离职手续,游游荡荡,云淡风轻,4月17日英语成绩出来了,22号体检,23号复试,调档,这一切都水到渠成的进行着,25号导师突然打电话来了:我实在也没有办法了,我的名额没有了,只是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四月的北方城市风大的要命,刮到东,又刮到西,我开始仇恨这里的春天,我开始骄奢淫逸的生活,停止一切思考,疯狂的看电影,四处旅行,5月11日晚上投了200份简历,我的人生也并没什么不同,就这样吧就这样,万念俱灰的,我只想找一个家乡产业,就这样,六月,入职浪潮。入职的第二天就接到华为的面试电话了,我直接告诉对方,抱歉,我现在不想面试,我自己都诧异我是怎么了,哀莫大于心死。
2013年的7,8,9月是最难过的一段时光,每天醒来都特别的想哭,带着上坟的心情去上班,期间我又被公司派到乌鲁木齐出差,特别怀念一起租房子的三位姑娘,虽然现在已各安天涯,但她们仨是我生命中的漫山遍野,并且花开不落。浪潮的工作并不适合我,公司当时的hr也有些制度的问题,罢了,我不想说他的坏话,对,只是不适合吧,因为我不开心,是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觉得我迫切地想要为我的生命找一个出口,不然我就被自己溺死了。
9月的时候,我和从海外回来的刘兄谈了一次话,我突然想我要到海外去,如果要告别这种心灵上苦痛的状态,也许出走万里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就这样,我接到中兴的面试电话了,我一直特别感谢第一个选择相信我的蔡总,在我之前,他的团队一直没有过女生。我依然记得技术面的时候,我后来的科长说,网优可是要往外跑的,你一个女孩子能行嘛?我说,没关系,网优不都是跑出来的嘛,前三面顺利的在一天半的时间里结束了,但是当时的大部长看到我简历上的生活照片说,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太不成熟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此,第四面是要求他亲自和我视频面试,我按照约定跑到中兴乌鲁木齐办事处去接受正在印度出差的大领导的面试,因为先前不知道不成熟的梗,所以我不知道当他看到视频这端穿着印有九只熊毛衣的我时内心的阴影面积是有多大的,但面试还是行进的很顺利的,在被问了17个问题之后,我心里还是有了底气的,心里觉得,他们应该会给我offer的。
后来的一个月,华为和爱立信的offer也收到了,但是我决定选择中兴,我不知道真的打动我的是什么,也许就是蔡总在电话那端带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有激情的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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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初春节刚过,我去马来西亚出差了,由此开始了我的海外技术生涯。
在客户偌大的新建机房里,亮着的几盏灯分割出一小块明亮的空间来,像是话剧的舞台,我们就在舞台略暗的区域里办公,这样的空间如同一个起伏的场,而我们则是置身其中的点向量。那正是强调LTE技能融合的时候,除了网优工作,我还参与产品以及网管本地镜像双机的调试,于是,一个人在这个机房一坐就是一个半月,机房在快到布城的地方,离吉隆坡要有一个小时高速的车程,为了绕开堵车的时间,早上要很早就出发,甚至周末,那是真正的人机情未了,有时候昏天黑地的从重重门禁深处走来,刚好天边扑来一片瑰丽的闪电,落地的大窗像是一面波光潋滟的湖面,由远及近的飘过来,北纬三点几度的机房外面是骄阳下盛放的云彩,而热带的雨也会忽然的用真主浇一次花的时间,乐队一般激烈的敲打起来,热,让时间都变得粘稠起来,而机房里是另一重体验,你必须穿上厚厚的两层外套,网线一拉,席地而坐便是整个世界,ommb分离终于实现的时候,我久久的注视着屏幕,喜极而泣,坐得姿势像个粗野的女汉子,这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虐了,不会再爱了。
作为大二的时候雅思拿过7.5的人我自觉的英语还是说的过去的,但是初到马来听着客户南洋口音的英语还是不怎么适应的,第一次去和客户交流LLD,一个人对着一大群人,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一口水不喝,balabala,随时应对各种刁钻问题:那个包头巾的女士说,No,Miss,“normal”is funny,what is normal ?what is the definition?…….瞬间感觉自己已经abnormal了,结束后,顶着烈日跑到Jaran Rajar Chulan 去吃一份心心念念的炒粿条,开得过分的冷气里,南洋风情十足的餐厅里,两个国内来的自由行的人问我国家清真寺怎么走,熟悉的国语,抿一口椰汁,忽然就泪流满面了。
热带的植物汹涌着流溢的绿色,像是城市华贵的裙裾,我手捧一杯“chat time”在KL center 换成无人驾驶的轻轨,白色教堂的尖顶子,暮归的轻轨上各色人种掠过它的眼神,mid valley 深夜散场的电影,和每次从机房加班回来路过time square 必点的口水螺蛳粉。
从马来过新加坡去只有四个小时的汽车路程,一样味道的肉骨茶和车站转角处安妮阿姨的蝴蝶结面包。新加坡绝对是亚洲数一数二”花天酒地“的城市,后来才比较出来,这里的人不像白天把自己折叠的整整齐齐只敢在夜晚的居酒屋里露出一点毛边的日本人,在克拉码头,在金沙酒店,亚洲人所有的优雅和疯狂都是齐齐的在黑夜亮相的。
站在新加坡最大的地铁换乘站“多美歌”面对那么多纷繁的出口,我却无法说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想我的面前如果突然出现女巫的扫帚,是不是骑上去就可以去梦中的地方,后来看起来是2013年的那一场生不如死的经历让我久久的回避着去正视内心的理想。直到某天的下午去游览亚洲第一的新加坡国立大学,草坪上有穿着学位袍留念的毕业生,我的心在一瞬间被莫名的被刺痛了,也许青春注定要有遗憾的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海外出差的第一天起,我就把自己2013年博士生入学考试的准考证小心的折叠进钱包里,这也许是老去以后凭吊青春的一样证据吧,我非常伤感的想,但是在马来的某个周末我的包被飞车党一把掠走,对,抢劫!经历的一霎那我的内心是完全懵了的,但是10秒钟之后想到的是我的准考证再也回不来了,而对于包里大概等值两千元人民币的现金和手机却没有心疼的过分,万幸的是那天出门我没有带护照。
遭遇抢劫的那个下午,整个人都变得绝望而无助,我师父一直陪着我,以他理工男特有的条理性帮我一项一项挂失,然后一边把钱包里几乎所有的钱全掏给我一边喃喃道:没有钱你可怎么生活呢,然后又拉着我说,走,去吃个rotiboy压压惊,那是我们都喜欢的烤包,我师父每次都会专程坐车到klcc下来去买一个,并且称那个经典口味为默认款的,我笑说那是不是还有优化后的款?但是,那天,惊吓,痛心,懊恼,难过,遗憾,各种情绪混合下的我已如行走的木头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晚上八点,我师父说,你别担心,我看邮件上说行政已经去你们宿舍换锁了,我突然就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师父不劝,只是说,哭出来会好过一点。
海外的生活是波澜不惊的险,是表面看来的风平浪静,而下面是涌动的暗流,我得了急性胃肠炎,是从泰国回去马来的飞机上,一直吐,吐到虚脱,当时从国内带的药吃下去全部被喷吐出来,那是拉马丹假期,宿舍里只剩我一个人,就这样挨到半夜11点,我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叫人的话可能真的会死,死本身不可怕,但是如果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想想都要孤独的哭,我只能给我师父打电话,我师父联系到代表处的万总,两人二话没说,迅速的背起我就往停车场跑,那是生平第一次讲着英语去看病,也是第一次见可计时调节的输液器,输液和各种处理完毕后,我觉得没有那么恶心了,起身一看,我师父趴在床边睡着了,看看表,凌晨四点。
现在坐在这里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才觉得网优的那段岁月,是真真切切的热血青春,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是就是在那些机房一进一出的流年里,到底最经得起人事皆非沧海桑田的,再怎么底子里也是有情又有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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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出差的几个项目里,我恰好是唯一的女生,于是我“网优一枝花”的名声就传开了,可我内心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汉子,因此所有遇见的人都是兄弟。那些在不同的国家经历过的难以复现的共同经历啊,我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记得在格鲁吉亚,和中亚兄徒步一天去看第比利斯著名的金顶大教堂,然后三四个人一起在十月寒风里买牛肉卷,拎着一团热气腾腾走回步行街角的公寓,偷偷的尝试吸一口水烟,说是草莓味的,剧烈的咳嗽之后,觉得那味道变得不清晰了,忍不住再吸一口……教堂熠熠生辉的金顶子下面,不知主可曾感受到我忧伤的心悔恨的灵;第比利斯山上那些屹立在公元前的石头啊,库拉河静静地流淌,潮打空城寂寞回,可那些石头比潮水应该更寂寞,我啃着李子站在石头对面静静的的观望,那李子真甜啊;我记得那个愿意教我俄语的长得很像丹丹龙的小帅哥,我做完技能传递,最喜欢和他讨论关于红酒;我记得印尼rusuna公寓0609B,蔡总的秘制火锅,阳台上看跨年烟花,他吸着烟问我新年愿望是什么,30度的新年夜,乐队奏出的是“September”,格外好听的一次,十几个人霭霭的挤在一起吃火锅;我记得吃光我所有甜甜圈却每天为大家做早餐的主席。
我记得屋顶基站看每一个落日余晖的剪影;我记得那个和我一起做实验局的很敬业很好学的印尼本地员工,下了大雨,我们抱着电脑拼命往路对面的shopping mall里跑,我眯着眼睛甩着长发上的水,一边问他,“下大雨了” 用印尼语怎么说啊;我记得泗水那个我连续三十天每天凌晨一点半回去的ibis酒店里驻唱的乐队,在我点完最后一杯牛奶,他们突然唱起中文甜蜜蜜,我突然意识到我耽误人家收工了,那个大提琴手走过来说,对不起我们不会讲中文,所以唱的不好,请原谅,我一下子就流了泪;我记得性能部的技术大牛建国哥哥,我跟着他在雅加达拥堵不堪的单行道上呼吸了一个月的尾气,被蚊子留下无数的勋章;我记得和我一样喜欢虹吸壶煮出来的猫屎咖啡,在我遭遇误解嚎啕大哭的时候过来抱着我的头安慰我,不哭不哭我们都信任你的丰哥;我记得悄悄给我送烧仙草的小朋友,我记得网优支持部那个英语极好,笑容干净牙齿好看的小哥哥,某个晚上我们讨论完测试报告他突然给我一颗山竹,那一刻突然有些心动的甜蜜忧伤;我记得一口气能吃下一整只的猫山王和晚上地上大只的蟑螂……
记忆像是磨毛的线衣上的球,对时光赋形,密密麻麻的就磨起一片了......那些热情的阳光轻易的就划破那城市脸,所以现在鼻子一酸,都还是那忽降的豪雨激起来的各地的泥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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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10日,我开始去日本出差了,真的好开心啊,因为一直以来我特别喜欢和风文化里伤感又唯美变态又虐心的部分,说起来文学作品应该也是功不可没,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曾把零用钱攒下来去买硬壳精装的川端康成和渡边淳一全集,追日剧,会被虐哭,然后不可自拔的,一遍一遍刷,上瘾。
回首在日本的两年半里,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没有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大一的暑假曾因为学着好玩去上了日语的暑期班,可是等到出差的时候发现遗忘的强大力度使得假名都认不全了,在2017年8月离开日本前我去看了宫崎骏工作室的最新作品,玛丽和魔女之花,这次就完全在没有任何字幕的情形下,我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近百分之九十,欣喜若狂!当然这么努力的学日语除了爱好,还有工作之需,2016年,我离开网优,转岗售前,当然这个转变是颠覆式的,因为所负责的工作内容的关系,我开始接触到世界好几家著名运营商和技术公司的高层技术人员,甚至是cto,那又是后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A型血的缘故,我处事风格和对待工作的态度和日本这个社会大环境特别相合,也因为敬语特别难,我仔细揣摩客户邮件里语气和措辞的拿捏,在离职之前, 我已经变得重要的邮件一定会读五遍才发送,日本的生活变得没办法回忆,太绵密了,也许是还需要隔上一段时间,再回来对记忆进行抽样吧,每一天的日常都如同织物里的经纬,无法剥离,在2017年8月23日,离开日本的时候,我在社交平台上这样写:
在晴海的office里再加一次班,然后奔跑着去赶最后一班的地下铁;再醉一次居酒屋、生啤加几串烧鸟;再去区役所变更一次住所信息;再用国民健康保险去做一次牙齿护理;这是与日本生活的告别。再去夏日的祭り跳一回盆舞;再穿一次浴衣观一场烟火;再住一次日式风情的民宿,这是与日本文化的告别;再吃一碗纯情拉面;再去便利店买一个饭团;再吃一回回转寿司;再点一份すき家的定食;这是与日本饮食的告别...还有与日本的朋友们的告别,春天的樱色飞舞,秋天的红叶暖阳,荒川河边的蒹葭苍苍,铁桥,乌鸦还有深夜过耳的电车声,我所知道的東京印象,再见,東京;再见,日本。请在我回来的时候,风再大雨再大也一定要去接我哦~
回转到2016年5.1黄金周,我为自己记了这样的北海道游记,我以为在这样的心情里,会一直就这样下去,岁月静好!
但是我忘了我的心是如同那样的一只鸟,一直在飞,一辈子只有一次落地的时候,便是死亡——2017年新年在冲绳的伊计岛上,听着太平洋的浪涛声,那一夜,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一直不再去读博的话,等到我死的时候会不会遗憾,我清楚的告诉自己会的,一定会,我不能就这样把年轻时的愿望带到坟墓里去。我觉得自己四处奔波,心已沧桑,是真的老了,但是,读书这件事本来就永远都不晚,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勇气和决心,
我决定善待自己一回,给梦想最后一个机会,我要去读博,我一定要去!
于是新年过后春节的尘埃也落定,我开始着手准备,可是面对日渐衰退的记忆,谈何容易,第一关就是重新考雅思,对于一个每天几乎加班到终电的人,准备考雅思的方式只能是无限压缩睡眠时间,四月五月我基本都是每天四点钟起床去做模拟题,时间宝贵,只好利用通勤时候电车里的时间背单词和听听力,不得不说玩命学习日语对巩固英语是有干扰和障害的,为了找回我走失的语感,我把剑9-剑11的听力真题1.2倍语速反复听反复跟读;除此之外是要准备研究计划,outline以及教授的面试,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辛勤准备过后,好几双爱惜人才的手伸了过来,五月下旬我又去北海道出差了,5月31日,在千岁站前的route inn 酒店里我接到了第一封录取offer,喜极而泣。现在想来千岁真是我的福地。
从5月下旬起一直到我离职的这段时间基本断断续续都在北海道出差,住在千岁的route inn,和两个92年的小鲜肉度过了一段最难忘的时光,同时也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后一次被拉回来做那么贴近网优的工作,Massive MIMO的商用测试,三个人吃住行就每天三点一线,车站前方圆五百米的距离,有段时间三个人每顿饭都去饺子王将那家店吃炒饭,我还有幸看到了千岁站前四点的样子,这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通宵外场出工,纵使在网优的时候熬过的那些数不清的长夜,也只是在不同国家的机房,这样外场真的是平生第一次,北海道的六月冷到穿着羽绒服套上风衣还是瑟瑟得抖,半夜十分被两个便衣警察,盘问了半天,估计把我们当作间谍了,15分钟后,盘问结束,蜀黍们坐上黑色的小车离去,走的时候,对我们说,辛苦啦......
从千岁去札幌要40分钟火车的时间,我因为太喜欢吉山商店的拉面,所以作为对自己的奖赏,有时候我会往返两个小时为一碗心心念念的拉面。北方的火车总是感觉带着冬天的雪花飞驰而来,纵使时间已交夏,但总觉得列车开往雪国,风尘仆仆,因为漫漫长路的白雪皑皑......因此,总会有很多情绪涌上来,想起铃兰号列车,想起在那部车上重温的电影铃兰,明日萌车站,旧的机关车,白桦林,阿萌,母恋站以及那个说他一点也不恋母的車長桑......
在千岁的这段岁月之所以值得被纪念,因为它是一群人的共同记忆,那些笑与泪,最初的最初,我们全都是UE,最后的最后是我们仨的记忆,曾最熟悉你我的千岁站前,终将人去夕阳斜。
……
而今坐在全英排名第一的ECS实验室里,不经意间看到梧桐叶落,一叶落而天下知秋,高纬度的英格兰早已是初冬的气候。
在人工智能大潮到来的时候,也许若干年后作为一种职业的网优可能就消失了,但是我曾经作为一名网优工程师的时候,那是我生命的黄金时代。
最后用《借我》这首歌的词结尾吧:
借我十年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借我说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绝如初见
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
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
借我杀死庸碌的情怀
借我纵容的悲怆与哭喊
借我怦然心动如往昔
借我安适的清晨与傍晚
静看光阴荏苒
借我喑哑无言
不管不顾不问不说
也不念
静看光阴荏苒
借我喑哑无言
不管不顾不问不说
也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