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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老兵:离开大陆40年,亲人死掉或失联,寻到60岁初恋步入婚姻

本文人物简介:朱恒生,上海人,1921年出生,1949年从上海去台湾,时年28岁。1989年从台湾高雄回大陆寻亲,1992年回大陆定居,1998年在上海去世。

60岁的吴秀花奶奶没有想到,在丈夫离世10年后,自己竟然会与分隔海峡两岸长达40年的初恋情人再度相聚。

1989年的中秋节,吴秀花做了一桌子好菜,还准备了清甜的桂花酒,与儿子一家热热闹闹地团聚。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吴秀花以为是牌友找自己去打牌,边走边嘟囔:“今天这日子,我可没空再去玩了......你是谁?”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雪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后边,脸上还架着副眼镜,西装革履的样貌与当时国人普遍的蓝灰着装截然不同。

两人相视无言,半晌后吴秀花率先开口:“您是不是找错门了?”

看见吴秀花的儿媳妇站在旁边,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找吴秀花女士,我刚刚从台湾来。”

听到“台湾”二字,吴秀花心里顿时雪亮一片。面前的这位老者,正是自己午夜梦回时唤了千百遍的恒生大哥。

这是一个标准的穷小子爱上富家女的故事。

吴秀花家住上海,但由于父亲在郊区开办了两家缫丝厂,便把7岁的独女也带到乡下。

朱恒生的父亲是吴家的账房先生,由于家贫的缘故,从15岁起朱恒生就不再念书,成为了厂子里的一名小伙计,每天帮忙收账、出货、跑腿,闲暇时就拉着年仅7岁的吴秀花到处玩,还教她背古诗和画画。

他们一起在乡下度过了8年的快乐时光,随着吴秀花从天真的小女孩蜕变成清秀可人的少女,两人之间的情感也由兄妹逐步升级成了恋情。

可惜的是,就在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时,吴秀花却突然被父亲送回上海念书。

吴父对女儿的人生规划很简单,进学校学几年英语和礼仪,培养点淑女气质出来,然后再嫁个财力与自家相当的男人,日后成为养尊处优的阔太太。

吴秀花不清楚父亲的所思所想,她心心念念的唯有恒生大哥一人而已。

有一天,吴秀花放学回家,汽车即将开进大门时,她突然发现了远远躲在墙角的恒生。

“恒生大哥。”吴秀花开心地跳下车,领着朱恒生走进了拥有大壁炉的豪华客厅里。

看见朱恒生来到上海,吴家父母也吃了一惊。他们早就听说朱父在村里为他选定了一位姑娘准备成婚,谁知24岁的朱恒生居然偷偷跑到了上海。

“我不喜欢乡下姑娘,要娶就娶一个知书达礼的上海女孩。”朱恒生边说边瞧着吴秀花,她迅速低下头用双手紧张地绞着衣摆,脸上飞来两块羞涩的红云。

吴家父母并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只是颇瞧不起朱恒生的志向。一个给人家做伙计的穷小子,居然异想天开地要娶上海姑娘,哎呦呦,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朱恒生的初步试探宣告失败。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看出了吴家父母对自己的不屑后便不再登门拜访,只是经常地等候在学校门口,趁着吴秀花放学时与她说上几句话,再偷偷朝她手里塞几块小点心。

吴秀花常常望着朱恒生远去的背影发呆。他那瘦长的身体裹在不合身的长袍里,走起路来有点晃晃悠悠,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怜,却莫名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嫁给这种男人,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没多久,吴父便从司机的口中得知吴秀花频频与恒生见面的事情,大怒之下,立刻给她物色了一个结婚对象,还迫不及待地让她辍学订亲:“女孩子读书再多,一嫁人就没什么用了,不如学着怎么持家。”

毫不知情的朱恒生在学校门口等不到吴秀花,实在耐不住相思之苦,最后咬牙决定上吴家摊牌。

吴家给女儿选定的结婚对象是新加坡一个富商的儿子,又是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不论学历还是财力均碾压朱恒生。在吴家父母的冷嘲热讽中,朱恒生神情落寞地走出了吴家大门。

图 | 繁华上海

彼时18岁的吴秀花因为接受了一定的教育,认定婚姻大事应该自己做主,况且她压根就瞧不上那个梳着油亮的偏分头、满脸傲气的未婚夫,便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打算与恒生哥哥私奔。

朱恒生考虑良久后,理智地将吴秀花送回了家。吴秀花大哭:“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敢带我走?”

朱恒生的骨子里有着朴素的传统价值观,况且吴父对他们家有恩,绝不能做拐跑人家独生女儿的事情。要和吴秀花在一起,就光明正大地娶她进门。

当时他手里有一点积蓄,打算盘下个小店自己做生意,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结果他被吴父堵在门口打骂个不停,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去。吴秀花被软禁在房间里,用眼泪目送着恒生哥的背影,只见那瘦瘦的身影一晃一晃的,很长。

1年后的1949年,19岁的吴秀花被迫嫁给了自己看不上眼的那位富商儿子,从此再也没与恒生见过面。

从吴家门口走开后,朱恒生内心难过得要命。就是因为穷,连同自己那位为吴家卖了一辈子命的老父亲都被骂作狗。自尊被践踏、爱情被斩断,心灰意冷之下,他打算跳进黄浦江一了百了。

被好心的路人拦下后,朱恒生就地在码头上打起了零工,每天魂不守舍地挣点钱混口饭吃,人生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

过了不长时间,码头上突然忙乱起来。国民党准备撤退到台湾,那些军官们急吼吼地把一车一车的细软和太太孩子们朝船上送,码头工人整天被当兵的役使,替他们扛箱子、拎包袱,还得忍受无休止的打骂。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朱恒生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算寻个机会偷偷溜走。

谁知机会没有找到,噩运倒是前来敲门了。第二天,朱恒生护送一个军官太太和她的两个孩子前往头等舱,由于船上挤满了人,东绕西绕才算找到舱位。可还没等他离开,船就鸣笛启锚了。

图 | 1949 大撤退

朱恒生站在甲板上,眼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想到即将与心爱的吴秀花分隔两地,内心比挨了刀子还难受,当即决定跳船游回去。

正当他准备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时,一名军官抓住了他:“你干吗?再怎么样也不能跳江啊,你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朱恒生听不进去他的话,无奈对方铁钳一样的手腕已经牢牢控制住了他,军官将他拽进底舱:“与其跳船淹死,不如跟我去台湾,你可以编进我的部队里,当了兵就不愁吃喝了。”

这名军官可以算得上是朱恒生的伯乐了。到了台湾后,因为朱恒生既识字又会算账,他就把朱恒生调到后勤处当文书。此后朱恒生一路升职,一直做到后勤部主任的位置,到1981年60岁退役时,他在军队里足足呆了32年。

朱恒生职位很高,收入也相当不错,再加上相貌英俊,追他的台湾姑娘成群结队,他却一个都看不上。

对于朱恒生来说,台湾只是块陌生的土地,即便成了家也找不到归属感。况且,他一直没有忘记吴秀花,他早就发过誓,即便她已经结婚成家,自己也要等着她。

有一次在台北,朱恒生看到一个女人特别像吴秀花,他就一路痴痴地跟着人家,那个女人吓得跑进家门喊丈夫,朱恒生险些被痛揍一顿。

午夜梦回之时,他常常从枕边掏出一双带着粉红蝴蝶结的小袜子,深情地放在脸旁摩挲着。

袜子是吴秀花8岁那年穿破的,朱恒生将这双袜子交给母亲,希望她能帮忙补一补。

母亲看着这双袜子叹气:“恒生啊,即便补好了,吴家小姐也是不会再穿的了。”

16岁的朱恒生还不明白,有钱人家的小姐根本不可能理会一双有补丁的袜子,巨大的贫富差距早就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河,将两人隔绝在河岸两侧,想要跨越简直难于上青天。

只是因为喜欢吴秀花,他便把袜子贴身保存起来,一直带到了台湾。

从1987年起,因为两岸关系的日趋平和,很多老兵开始与家乡的亲人书信往来,朱恒生也托了不少战友帮自己捎信,结果两年时间过去了,却一点回音都没有。

直到一位同乡探亲回来告诉他,有年家乡闹水灾,村里人都跑光了,他们家的老屋被泡在水底下,父母不久便相继离世,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音讯全无,他们朱家的后人,一个都找不到了。

朱恒生闻讯后大病一场,三天三夜都没有起床。漂泊在台湾,除了吴秀花外,对亲人的挂念也是他挣扎着活下去的动力,如今惊闻自己成为了“孤家寡人”,那种滋味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1988年底,一位战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子,在回大陆探亲的前夕,特意请恒生等几位老友一起喝酒。

酒桌上大家聊起了感情的事,恒生借着酒意,总算把埋藏在心里40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大家东一言西一语地给他出主意,有人说或许吴秀花还在等他,有人说即便吴秀花已经另嫁他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死之前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原本以为要在台湾岛上孤独终老的恒生心动了,他先是托人打探吴秀花的地址,但是没打听到,不过倒是确切地知道吴秀花还活着,这就够了。

朱恒生干脆利落地办理手续回到了上海。他的第一站选择是到吴秀花的老家打听情况,原本吴秀花家因为早年搬来上海,压根就没什么亲人了,可是凑巧有个人知道吴秀花丈夫上班的学校。就这样,朱恒生总算从学校里打听到吴秀花的地址,并且于中秋节当天登门拜访。

两人分别的40年间,朱恒生在台湾的军队里苦苦挣扎,吴秀花也在无爱的婚姻里迷茫困顿着。

她和丈夫本就没有丝毫的感情,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下,由于富家小姐的出身和丈夫的海外背景(丈夫是新加坡籍),两人又着实受了大罪。

后来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丈夫回到学校教书,女儿当了老师,儿子成为工人,生活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奔去时,丈夫突然被诊断出癌症,于1981年撒手人寰。

丈夫去世后,朋友们纷纷劝吴秀花再找个后老伴。她这辈子,除了年幼时有过一段舒心的日子外,前半生始终在泥淖中挣扎。结婚后和丈夫宛若陌生人,磕磕绊绊地抚养一对儿女,如今丈夫故去,才50岁的她理应重新找位贴心人好好过下去。

一晃10年过去了,每当别人提起再婚的事情时,吴秀花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模糊身影。

图 | 80年代末,掀起台湾老兵探亲潮

如今,那个朦胧的身影活生生地站在了吴秀花的面前,时隔40年才相见的两人,将昔日的那些思念、痛苦细细掰扯开,一点点地说给对方听。

两人的眼泪湿了干,干了湿,两双苍老的青筋暴露的双手,最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原本吴秀花对于与恒生结婚还有所顾虑,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她担心60岁的年纪再嫁人会给孩子造成难堪。不料,开明的儿女们全都高举支持的大旗。

“人生还能有几个40年?恒生伯千里迢迢来找你,我们应该给他一个家。”

“妈,你上半辈子跟着爸没享几天福,如今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1992年5月,朱恒生历经3年的奔波,总算在上海办好了定居手续。

他用早年的积蓄买了一套新开发的三居室的房子,一间老两口住,另两间留着孩子们放假了回来住。

在台湾孤独了这么久,朱恒生最喜欢的便是星期天全家团聚的时刻。吴秀花的儿女出来进去叫他爸爸,可爱的孙辈们爷爷长爷爷短,喊得他乐呵呵的。

后来吴秀花儿子的厂子不景气,朱恒生鼓励继子自谋出路,还拿出10万元钱给他买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才跑了几年时间,吴秀花的儿子就买了新房子,更是打从心眼里感激这位爸爸。

一同去泰国旅游时,朱恒生给吴秀花买了只昂贵的缅甸玉手镯。吴秀花责备他乱花钱,朱恒生感慨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想买给你,可是我没有钱。在台湾的时候,我有了钱,可是又看不到你。现在我要还我的心愿,因为是你给了我这个家,让我在活着的时候回了家。“

1998年6月,朱恒生早起说自己心脏不舒服,还没等去医院,便躺在床上安静地去世了。有最爱的女人在身边守护,去世时没受到多少痛苦,对于朱恒生来说,这40年的孤独等待也算值了。

文 | 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