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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你可以看到最“社会”的一种貂

在群星闪耀的北京动物园中,一种动物脱颖而出实非易事。有一种色艺俱佳、活泼亲民且身份高贵的小动物,在入住动物园4年后,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10月的一个下午,我站在动物园最东边新落成的小兽馆前,端详着在树枝上闪展腾挪的那一抹靓丽的黄。它不时停下脚步,站在树枝上,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俯瞰围拢上来的游人。

北京动物园饲养过的黄喉貂,长着一双“白手套”。摄自北京动物园旧小兽区。图片:baboon

有人说:“快看,这有个猴儿在树上蹦!”

“不对,这个就是黄鼠狼!”另一个男子自信地向周围的人介绍。

终于,有人想起看一眼说明牌。“黄——喉——貂?这个就是貂啊,做皮衣的那个!”然后观众们扬长而去。

“什么?要拿我做皮衣?!”摄自北京动物园。图片:baboon

鲜有人知道,面前的这只动物,便是北京动物园镇园之宝之一的黄喉貂(Martes flavigula),国家II级重点保护物种,亚洲东部特产,但在全亚洲只有不到5家动物园展出

“我不是黄鼠狼!”

黄喉貂虽与黄鼠狼都来自食肉目第一大“帮派”——鼬科,但除此之外再无相似之处。黄鼠狼,也就是黄鼬(Mustela sibirica),属于鼬科八个亚科中,专业钻洞捕鼠的鼬亚科,特点是身材细长条形。而黄喉貂则属于专职上树貂亚科体型粗壮更像猫,脚掌宽大便于扒住树干,还有一条保持平衡的大尾巴。

黄喉貂是貂亚科体型排名第四的成员,仅次于“金刚狼”貂熊(又叫狼獾,Gulo gulo)、“豪猪杀手”渔貂(M. pennanti)和南美的狐鼬(Eira barbara)。

爱爬树的黄喉貂。图片:The Photomation / Flickr

此外黄喉貂还是体色最鲜艳绚丽的鼬科:以嘴角为界,嘴角以上的头顶和颈背纯黑色,下颌却是对比强烈的雪白。颈下和前胸鲜黄色,黄喉貂之名由此而来;前半身浅黄色,到后半身逐渐过渡到黑色,因此旧称“青鼬”,西南地区俗名“两头黑”(才不是“两头乌”)。四肢也是黑色,但很多东北亚种(M. f. borealis)的前脚都是雪白的,好像戴了白手套

但如此漂亮的貂,存在感却出奇的低。记得十年前我和俄罗斯专家一起在黑龙江东宁调查时,向导在见到黄喉貂上树的足迹后,坚持让我给他当翻译,要考考俄国专家“这是什么动物”。专家做出正确的回答后,向导伸出大拇指——可见在他眼中,黄喉貂就是这片森林中最神秘的动物

黄喉貂足迹,五指/趾印的排列方式呈现出鼬科特有的“1-3-1”,宽大的掌垫印便于爬树。图片:baboon

“我做不了皮大衣!”

但凡提到貂,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貂皮大衣,但那其实是鼬亚科的美洲水貂(Neovison vison)的皮毛(而且是养殖的)。还有一些人会想到宠物貂,但那是由鼬亚科的林鼬(Mustela putorius)驯化而来的。真正的貂类养殖难度极大,因此以前主要靠野捕来获取皮毛,这种血淋淋的时尚导致紫貂(M. zibellina)、美洲貂(M. americana)等种类一度濒临绝迹。

美洲貂。图片:Tim Gage / Flickr

但即使是毛皮贸易最猖獗的时代,也很少有人打黄喉貂的主意,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超保暖的“貂皮大衣”,作为一种貂,它居然怕冷!

绝大多数的貂属物种都栖于严寒的北方,有着极为浓密的皮毛和便于保温的短粗体型。黄喉貂却正好相反,它和它的近亲——印度南部的尼尔吉里貂(M. gwatkinsii),是全世界唯二的热带貂。这两位和其它貂属在600~1000万年前便分道扬镳,向南发展,占据了热带和亚热带的森林。

尼尔吉里貂,除了比较黑以外,和黄喉貂颇为相似。图片:Navaneeth Kishor/ wikimedia commons

尼尔吉里貂目前局限于印度的西高止山,而黄喉貂则家大业大。在我国东北地区,可以找到黄喉貂与紫貂两种貂,黄喉貂占据低海拔的针阔混交林,而紫貂占据高海拔的云冷杉林,一热一冷,生态位完全分离。

黄喉貂的自然分布区。图片:IUCN,制图:baboon

长白山区和俄罗斯远东的红松-阔叶混交林带是黄喉貂分布的最北界,再往北就太冷了;自动相机摄自吉林汪清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注意这只东北亚种(M. f. borealis)的左前脚也是白色的。图片:北京大学

为了便于散热,黄喉貂体型比其它貂类更为修长苗条,皮毛更为稀疏;因此免于毛皮商的觊觎。它的头形也更为扁平,不像其它貂那样是个正三角脑袋。头骨、体型、习性和生境与其它貂差异如此之大,人们一度给它建立了一个新属Lamprogale。

黄喉貂的毛色也变异极大。越往南,躯干的黄色就越少,黑色就越多。东北和俄罗斯的个体以浅黄色为主;而到了马来半岛和马来群岛,除了标志性的“黄喉”和颈背、肩膀有一点黄褐色外,基本变成全黑了,比起北方的黄喉貂,倒与印度的尼尔吉里貂更像一家子。

黄喉貂马来亚种(M. f. peninsularis),张永摄自马来半岛福隆岗(Fraser's Hill)。图片:张永

热爱家庭的“羌仔虎”

黄喉貂与其它貂类的另一个不同是,它是群居的!前面提到貂类养殖难度极大,部分原因就是其性格孤僻,雌雄合笼时一方动不动就把另一方咬死。但黄喉貂是鼬科中首屈一指的模(nüè)范(gǒu)夫妻,雌雄终身不换,活动时形影不离,睡觉时都要互相抱在一起。甚至有的孩子们成年后都不会立即扩散出去另立门户,而是留下照顾弟弟妹妹。在东北,我的向导见过最多11只一群的黄喉貂。

在树上交配的黄喉貂夫妇,Rushen摄自泰国岗卡章(Kaeng Krachan)国家公园。图片:Rushen / wikimedia commons

鼬科本就以骁勇善战著称,结成这么大一群,自然是逆天战力。黄喉貂可以像狼群一样围捕猎物,而且是从地面和树上全方位地立体攻击,因此成为了少数几种可捕杀有蹄类的鼬科。

超强捕食者。黄喉貂咬死了恒河猴(Macaca mulatta)。图片:Life Of Wildlife / youtube

在俄罗斯远东,黄喉貂是原麝(Moschus moschiferus)在冬季的头号天敌,因为它们可以在树间跳跃免于陷入深雪,在速度上占优。在中国台湾,黄喉貂也是岛上唯一能捕杀有蹄类的现存最顶级捕食者,网上经常有旅者拍摄的黄喉貂捕食小麂(Muntiacus reeves,台湾称为山羌)的视频,以及被黄喉貂掏空的小麂尸体照片,因此台湾原住民称黄喉貂为“羌仔虎”。此外,黄喉貂还在亚洲山林中填补了鬣狗的生态位,是动物尸体主要的清道夫。

黄喉貂中国台湾亚种(M. f. chrysospila),king.f摄自中国台湾花莲县卓溪乡瓦拉米步道。图片:king.f / Flickr

为吃疯狂的“蜜狗子”

黄喉貂跟专业吃肉的猫科不同,它们也和其它貂类一样爱吃水果;尤其是秋季,它们多达90%的食物都是各种水果。比如,在湖北后河保护区的亚热带阔叶林中,它们吃得最多的是猕猴桃和花楸(Sorbus spp.)。黄喉貂还是森林的“播种机”。因为它们的肠道消化能力弱,只消化果肉,种子随着便便到处散播,促进了植物的扩散和森林的更新。有些果实,比如君迁子(Diospyros lotus)和北枳[zhǐ]椇[jǔ](Hovenia dulcis),种子在黄喉貂消化道里走过一遭之后,反而更容易发芽。

摩擦摩擦。黄喉貂用腹部的腺体做气味标记;张棽摄自四川唐家河自然保护区。图片:张棽

但相比肉、水果等常规食物,黄喉貂最爱的其实是蜂蜜——它们对蜂蜜的喜爱,和熊不相上下。不但丝毫不畏蜂蛰,还会洗劫养蜂场,像啮齿类那样用牙齿把木头蜂箱啃出大洞然后钻进去。此外它们也喜欢取食花蜜。因此东北将黄喉貂俗称“蜜狗子”。

中国猫科动物保护联盟写过一篇文章,叫《黄喉貂不成网红,天理难容!》。内有像上了发条一样“疯”的黄喉貂。北京动物园的官方公众号,也有推荐黄喉貂的文章。但是,包括我在内的“小黄”粉丝都不理解,黄喉貂集昼行、群居、活泼好动、漂亮可爱这些元素于一身,为什么它就是不红呢!?

“我是黄喉貂,怕冷不钻洞,爱家爱生活,我想当网红。”图片:tontantravel / wikimedia commons

下回您要是去北京动物园,进门右拐再沿东墙一直向北走,在新小兽馆西北角的展区多驻足一会儿,并把“小黄”的靓照分享给朋友们。您在黄喉貂展区前逗留得越久,把它的照片传播得越广,就是对所有为它努力的人们最大的支持,对这个默默无闻的物种最大的帮助。

鼬家的“战斗种族”们

黄鼬:薛定谔的吃鸡

狗獾:脾气不好的小胖子

江獭:新加坡一方老大

伶鼬:可爱能当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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