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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章代
翻译作者:真智
第二章 成为她妹妹的过程
邓丽君非常迷恋日本男歌手乡裕美。
日本著名文化人歌手演员主持人乡裕美
乡裕美这个歌手双眼皮,鼻直眼亮非常帅气,正是邓丽君喜欢的类型。在后台彩排的休息室邓丽君经常有事没事地念咕:乡裕美这人真不错哦!他可真帅啊!那段时期邓丽君还作为特邀嘉宾出演过乡裕美的音乐电视节目,由此还跟乡裕美一次吃了饭。在去往预先指定的饭店途中,坐在车里的邓丽君热切期待。当乡裕美迎出来和她见面的时候,邓丽君显得极为羞赧。乡裕美给她夹菜的时候,邓丽君忙说我自己来吧,那样子看上去相当不好意思,还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把身子扭到了一边。这看上去真的不像是有过很深的恋爱经验曾经和大财团的贵公子有过交往的她,那时候她反倒像一个初恋少女,笨手笨脚地可爱。
我曾是邓丽君的妹妹,因为曾经被邓丽君这样称呼过。尽管邓丽君离开人世已经超过了十年,但我依然常常对这个称呼反复咀嚼不已。
那是1988年夏天的事情了,也就是在机场被邓丽君拥抱的翌年。因为受邀参加全日本有线放送大奖的颁奖典礼以及其它音乐电视节目,她再次下榻日本。因为她顺利摘取了前半年度全日本有线放送大奖的金奖,我也受命成为她的正式经纪人,这是我和邓丽君最开始的工作。电视节目录制完毕,金牛宫唱片公司的重要职员一起将邓丽君送到她下榻的宾馆。职员人数大概不到十人吧?我们的工作是将邓丽君送到宾馆大厅电梯入口处为止。我们公司有一个不言自明的规矩,不允许任何人陪着邓丽君一直到她所入住房间的那个楼层,送到大厅电梯入口即可。但是就在邓丽君马上要步入电梯的时候,她突然说:我有话要对铃木说,铃木!你跟我一起过来!当时邓丽君皱起了眉头,我们大家都吃了一惊!我更是惊慌失措,很明显她生气了。在返回宾馆的路上,我就感觉到了邓丽君话越来越少。又是录制电视节目,又是进行取材,中途还插有采访,当时我估计是她太累了吧?原来是在生我的气呢。当天的现场负责人赶紧诚惶诚恐地上前说:是铃木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吧?如果有话,您对我讲好么?你给我闭嘴!我说过了找铃木有话说,你听不见吗?邓丽君生气地抬高声音,声音大得几乎传到了大厅的酒吧间。那个负责人赶紧低头退了下去。
我大脑拼命地飞速旋转,将这一整天的程序重新回顾了一遍,无论怎样想也没感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以至于令她如此生气。同来的同事齐对我怒目而视,仿佛是在问:铃木,你他妈的到底干了些什么???邓丽君冷冰冰地说:铃木,走吧!大家辛苦了,明天也请多多关照。她声音冷漠反而显得更加恐怖。我像奔往受刑台一样进了电梯。邓丽君抬起下巴,看都不看我一眼。在电梯要关门的时候,公司的那个负责人说他在下边等着,我本想说:求求你,一起来吧!但生生将这句话吞了下去,没敢说出口。我仿佛是一只被蛇蔑视着的青蛙,想自己真的是死定了。电梯停在了邓丽君房间所在的楼层。她的房间是套房,整个楼层跟别的楼层不一样,是软软的地毯。我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心里很不舒服地跟在她后面。那时候的宾馆房间钥匙还不是磁卡式的,而是老式的拴有钥匙圈带房门号的那种。邓丽君拿手指哗啦哗啦地转着钥匙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我明显感觉得到她的怒火。我想:看来肯定是被炒鱿鱼了。想不到进公司三年就被炒鱿鱼了。我眼睛盯着松软的地毯,边走边想:看来我得买求职杂志了。当时我都已经胡思乱想到那些细节了。邓丽君开了门,先进房间,用手推开房门的她,扬着眉头傲慢地示意我进房间。
“尊贵的客人,请进!”邓丽君笑了起来,刚才的怒火中烧好像完全没有发生似的。她接着说:我是假装生气的,你被骗啦。我被骗了?……那,您不是开玩笑吧?您没有生气吗?我没有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那你……?我当时筋疲力尽差点瘫倒。邓丽君说:“我的演技挺棒的吧?知道吗?我在香港也曾主演过电影,在日本也参演过电视剧和新年特别电视节目呢。”都是演戏啊,我心想:太好了,我暂时不用买求职杂志了。
邓丽君接着说:“我不来点儿演技,我们俩就不能单独交谈啊。所以我就假装生气了。请坐吧!”她叫我坐到沙发上,马上就开始准备起热茶来了。因为是套房,所以茶叶也不是普通的泡到热水里的袋茶,而是备有上等茶叶和泡茶用的茶壶。我慌忙站起身来拿起热水壶,说:您先换衣服吧!我来给您煮茶。邓丽君说:“我能煮茶的,放心吧!让我来吧。”我忙说:不行!这是我的工作。她答道:“不行!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你是客人,客人请坐!”这样彼此争抢了几次,最终我还是乖乖坐在沙发上了。邓丽君用托盘装着两个茶杯呈了上来,又一次正式地对我说了欢迎来此做客的问候语,我真是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她问:“铃木,你多大了?”“我?我29岁了.”“哎哟!年轻啊,我都35岁啦,多多关照哦。”我立刻感受到了邓丽君那随和的口气。
邓丽君的房间被称之为日式套房,就是那种两个都是榻榻米的和式房间,因为邓丽君很喜欢和式房间。我想因为她肾脏功能娇弱,比起洋式的松软睡床,直接躺在日式房间的榻榻米上睡觉或许可以减轻腰部负担吧?她每次来日本常常要求预定有和式房间的宾馆。
“铃木,你自己的房间里也有榻榻米吗?”邓丽君问。“我的房间不是榻榻米的,是地板。”“哦?那,你在哪儿做茶道啊?”那个……是啊,在哪儿呢?我不做茶道的。邓丽君做出拿茶筅(做日本茶道用来搅拌茶叶的竹刷)搅拌茶叶的手势,她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日本茶道。然后她告诉我:她以为在日本人人都会做茶道,凡是日本式的房间和室里都有做茶道烧开水用的炉子呢。
来日本刚出道时,邓丽君和妈妈住在原宿车站附近的一个楼房公寓里。她以为那只是西洋格调的公寓,所以房间里才没有做茶道的榻榻米和室呢。听了这些,我觉得真挺逗的,在日本闯荡了多年的作为歌手的她,居然以为绝大多数日本人都会茶道呢。邓丽君略带遗憾地轻叹道:原来如此!日本人不都做茶道啊。那么铃木你也不做茶道喽?我回答不好意思,我不太适合学习茶道那样的培训班。
“没什么,没什么,我挺高兴的。”邓丽君说,目前为止我的经纪人全是男生,直接负责我工作的女经纪人你是第一个,这可好了。铃木你在的话,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不太了解的事情也可以很方便地求教啊。听邓丽君这么一说我稍稍有些后悔,因为刚才她说她以为日本人都会茶道的时候,我还觉得搞笑。这关于茶道的丁点小事,在邓丽君那里,也曾经是想问而又未能如愿的事情哦。
在上一章我已有所提及,邓丽君是对谁都没有完全敞开过心扉的人。也因此,我觉得,可能在那一刻,邓丽君是向我敞开了心扉。
“你等一下。”邓丽君边说着,然后突然起身去了里面的榻榻米间。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装饰得特别可爱的小箱子,那是她从香港过来的时候特地给我买的礼物。“这个,铃木,你打开看看吧。”我打开箱子,里面装的是YvesSaintLaurent香水,小小的箱子里残留着余香,那是邓丽君爱用的味道。她对我说:这香水叫巴黎,你用吧!我用行吗?(我有些受宠若惊)邓丽君答道:“一起用好了,我们俩一起散发同样的芬芳吧!”这一句:我们俩一起散发同样的芬芳吧!真的铭刻在心底,至今残留在耳边。以前在机场她友善地拥抱过我,呵护了我的身心;如今她赠我同样味道的香水,一想起这些,我深深地沉浸在幸福之中。邓丽君又说:“我有哥哥弟弟,却没有姐妹。铃木,你呢?”我有一个妹妹。哦,铃木原来是做姐姐的人啊。邓丽君叹道。哦,对啦!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我做你的姐姐吧,从今天开始铃木就是我的妹妹。就这么决定了。“我?我配吗?就我这样的。“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呢。姐妹两个人可以无话不谈多好啊。你不愿意吗?”哪里,哪里,求之不得呢。真是无上光荣,无比荣幸哦。然后我们俩尽管没有像男人那样饮酒盟誓,但彼此喷洒香水,约好一直做一对好姐妹。从那时开始我成了邓丽君的妹妹,以后有些场合我也说姐姐加油啊之类的话鼓励邓丽君,给她鼓劲儿。这种叫做巴黎的香水,如花蕊般散发着淡淡清香……两个女子额头靠近地说着闺中秘话,自然交心说起各自的爱情往事。那个时刻,我们之间没有了国籍的区别,也没有了国境的存在……是邓丽君首先聊到这个话题的,她谈到了我那过世的男友。他的离世,真是太遗憾了。”你当时非常难过对吧?“我,我都想好了要跟他结婚的。”我知道。排练的时候,他叫你送三明治给我来着“。邓丽君接过话题。我想:果然是被邓丽君留意到了。
1985年邓丽君凭借《爱人》这首歌被红白歌会邀请首次登台。为了庆祝这件事,当时举办了特别纪念演唱会《oneandonly(独一无二)》。虽然这只是当天一场的演唱会,之前却整整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进行彩排。
那时候也是我和男友刚刚开始相处的日子。他负责邓丽君的宣传工作,我那时候是初来乍到的新职员,每天在公司接电话,端茶倒水。每天一次或隔天一次,男友都打电话让我给邓丽君买指定的三明治。那是一种不夹带洋葱的三明治。店铺也是邓丽君特别指定的在我们公司附近的一家面包房。如果男友对我说:拜托你了,送过来。因为大家都得跟着排练无法抽身,——这时只有我才能去做这种零活儿,这些杂事都是刚进公司的职员的份内之事。所以那时我就会到面包房买来邓丽君特别要求的不夹洋葱的三明治,然后坐出租车赶往录音棚,直接交给我男朋友,由他转交给邓丽君。随着彩排时间的不断延长,我和男友的几次约会都只好取消了。因此我那时非常盼望给邓丽君送三明治,这样就可以和男友打照面了。当时邓丽君是注意到了气氛不同的恋爱中的我们俩。我说:可是,如果我真的能和他结婚的话,我就会辞掉工作的。那样的话就见不到你了。邓丽君说:”哦,是这样的啊,如果那样,那铃木你现在可能就是孩子的妈妈喽。“啊……是啊,那怎么说呢。可能我做妈妈了。我嘴里应着,自己也惊讶了。做妈妈的事情以前都没来得及考虑呢.男友遽逝,我的人生轨道也立刻断了,感到自己看不到什么未来了。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想像我和他一起生活的情景吧?自从他去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谈到与他有关的种种往事回忆呢。这正是邓丽君的魅力之一吧?和她在一起,让我又重新拾起了几乎被自己遗忘了的深切回忆人生往事的那种淡淡柔情。邓丽君叹了一句:”人的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啊。“我也这样想,真的难以预料。我和他的种种回忆,以及现在我和邓丽君坐在一起分享叹息。邓丽君说:”铃木你也知道对吧?我也曾非常非常想结婚的。“她说的是和那个富豪公子之间的那段爱情。两人爱情破灭的新闻当时在香港台湾当然更包括日本被连篇报道。那是1982年,我正处在重返大学学习的那段时期。那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邓丽君,现在就坐在我面前。愈觉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她说:”他让我放弃唱歌,他们家人让他这样告诉我。“他们的爱情即将走到结婚那一步的时候似乎遭到了男方家人的强烈反对。邓丽君继续说:”我是歌星,所以真是放弃不了唱歌。我那时苦恼极了。为什么我是歌星就不行呢?当时我确实想跟他结婚来着,他这人我是真的喜欢哦。“我也不知如何安慰:邓丽君,那他当时也肯定喜欢你,肯定喜欢你的方方面面。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这是开花无果的爱情,最终那个男人还是没有选择邓丽君……邓丽君幽幽地倾诉了作为台湾出身的歌手和大富豪的公子相恋却走到分手的往事。我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场爱情最终破灭的原因是富豪的公子没有勇气为了爱情和家庭抗争。看来邓丽君是爱错了人啊。对外公布了两人要结婚的消息,当然,好像当时连举办婚礼的场地都预定了。财阀之子和国际巨星共结连理,若能成真,定然是非常之豪华盛大,对吧?两人没有明确说出彻底分手断交,但预约的婚宴被取消了。邓丽君的话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里,她说她连预定好的举办婚礼的场地被取消都不知道。我也是预定了举办婚礼的场地,取消的理由是因为我男友的骤然离世。所以说我跟邓丽君是两个没有披上婚纱的女子。圣洁浪漫的婚纱是女人的梦想。我也是,邓丽君也是,我们都是有这个梦想却没能得到延续。我想我能理解和体会到在婚礼预定日的那天,邓丽君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的……佯装生气将我带到房间里的时候,邓丽君问过我的年龄。那时候我的年龄居然和邓丽君与那个富豪之子爱情破灭时的年龄相同。也许是我的情况勾起了邓丽君对自己20多岁的种种回忆吧。邓丽君有些泄气地轻轻说:”唉,我们都是恋爱不高明的女人,对吧?“看来邓丽君依然受那段夭折的爱情的影响,当时的打击一定很大,因为已经过去了六年,她依然难以释怀。想结婚就别当歌手!当时这样的话成了邓丽君心里的后遗症,纠缠不止。
邓丽君是歌坛的公主。11岁的时候在台湾广播电台举办的歌唱大赛中脱颖而出,而后又在别的比赛中屡次夺魁。13岁即正式和电视台签约,接下来的翌年便顺利出了唱片,正式踏入歌坛了。定期上电视表演节目,被称为“天才歌手”的邓丽君,地位如同美空云雀之于日本一样重要和显赫。
歌坛地位如此超然的邓丽君,居然被人要求谢绝舞台不能做歌手,估计那个富豪公子是第一个敢提出如此无理要求的人吧?邓丽君绝不会想到自己决意以身相许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和破灭的爱情本身相比,这样的要求对邓丽君来说更为痛苦难当,不是么?
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歌唱?邓丽君当时肯定相当的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虽然曾经极为矛盾,但我们在一起的那天,邓丽君心情并不算混乱,因为她很清楚地告诉我她要退出歌坛。
她平静地告诉我:我现在想退出歌坛。
这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想顺口说是这样啊?但当时大脑突然清醒,不行!等等!!她说的可不是想过要退出,而是现在正在想。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的我腾地站起身来:为什么要引退歌坛?邓丽君说:"我想漂漂亮亮地引退,引退后过隐居的生活。年轻的女影星骤然离世,那结局不是留下了永远年轻且俊美的形象和记忆吗?我如果已经老态龙钟了,还在歌坛演唱,歌迷会厌烦我的,大家也都会从心里反感我的。"因为邓丽君是如此心地善良的人,所以我想对她来说绝对能够做一个好妈妈。这是邓丽君真情实感的流露。对于女人而言,能够平和地与别人谈论自己生儿育女的话题,那一时刻应该都是发自内心的渴望。更何况当时邓丽君已是35岁的女人了。对于生孩子来说,已到了不能一拖再拖的阶段了。可是,仅有为生孩子就要引退歌坛的想法还是行不通的,我当时固执地想无论如何也得让邓丽君改变想法继续歌唱。我说邓丽君……我开始竭尽全力说服她,告诉她,她那真善美的歌声充实了我的内心世界,男友骤然离世,让我那个阶段的人生出现断结,也是在那时,邓丽君的歌声让我重新振作继续有勇气和力量面对接下来的日子。我告诉邓丽君,从那以后我一直想听她的歌,我真诚地向她表露着,我一直想看着邓丽君能继续她如此动人的歌声,真的不希望她引退。
邓丽君表情微妙地听着我的诉说:"不只是我自己是这样想的啊,还有很多人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这世界上想听你唱歌的人太多了,无论在日本,还是在香港,或是在广阔的中国,比比皆是。"邓丽君的粤语歌曲和普通话歌曲当时在中国大陆本土非常受欢迎。可是当时官方说邓丽君的歌声过于性感,便以此为理由,居然喊着把精神污染一扫而光的口号对邓丽君的歌进行全面封禁。当时被封禁的还不只是邓丽君自己。强行上缴的上百万的磁带被压土机悉数碾毁,废弃成垃圾。其中,私藏邓丽君磁带不上缴者一旦被政府发现,据说一些有钱人被迫上缴了三分之一的财产作为惩罚。为了到台湾看邓丽君的演唱会,当时大陆方面还有军人冒险偷渡海峡,离开本土。在香港,歌星演唱会来宾人数的最高纪录被邓丽君一次次地刷新。在日本连续演唱获得百万销量畅销金曲的邓丽君,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以及亚洲各地均受到了人们的景仰和爱戴。我继续说:你知道吧?邓丽君,想让你继续歌唱的人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们和我一样希望你不要放弃啊。如果你现在引退歌坛,那歌迷会因此生你的气呢。邓丽君应了一句:'我可真的困惑了,我,还算是个名人呢。'我追问: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名人吗?"知道,知道,我,邓丽君,是个名人!"她有点沾沾自喜地应付我。
我说:应该这么说,如果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心上人,那考虑退出歌坛还是有情可原的。不会说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吧?我试探着问。邓丽君回答:"没有呢,像那样好的人还没有。"我明白邓丽君指的是类似于日本男歌手乡裕美那样的人。当时邓丽君正暗恋着乡裕美呢。明明暗恋人家,但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表明;真的因为见到他而快乐喜悦,但表面上的态度却矜持冷淡,邓丽君曾是这样不会谈恋爱的人。所以说,得先找到男朋友才对,是这样的吧,姐?我故意这样说,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出口称呼她姐姐。"唉……"邓丽君很可爱地好像表演似的深叹了一口气:还得先找到恋人啊。"那可不?还没有自己喜欢的心上人,那怎么结婚啊?"也是这么回事,那我现在还不能引退呢。我说:现在绝对不能引退。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她得继续唱歌。作为歌坛公主,不唱歌怎么行呢?当时的谈话至今依然深印在我的记忆里。我现在也在想:即使当时邓丽君不见得非要退出歌坛,但结婚生子的愿望绝对是她内心真实的表露。邓丽君后来真的找到了不逊于乡裕美的男友。现在交代早了点儿:邓丽君的一生,最终还是没有结成婚,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说过要漂漂亮亮留下美好想象给世人的邓丽君,果真如她所言,一天,遽然离世,永远地定格在那里了。作为她的妹妹,我在那个夜晚和她聊了很多,我们姐妹俩的日日夜夜还在继续……
女人之间的闲聊,话题常常东跳西跃,这说一句,那扯一篇的。
对男人而言无法理解和跟上的话题,但如果女人之间彼此明白,那种状态下的叽叽喳喳的拉家常,也是一种享受。所以对女人而言,正聊着天气方面的话题,突然岔开说到好吃的蛋糕店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个晚上邓丽君和我就是这样漫无边际地闲聊不止。
也是在那个晚上我才知道了因为邓丽君以前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男士,所以其实存在诸多不便。比方说:女人生理方面的原因,有时身体不适什么的,男工作人员就不一定细心体察到,还有个例子就是邓丽君对乡裕美这个男歌手那么恋慕,当时我们金牛宫唱片公司的男同事们居然都没注意到。在后台排练的休息室内邓丽君常常念叨:他太帅气了,真是迷人啊!都让人耳朵生茧子了,可是这些男同事居然未能细心注意到这些。
邓丽君是我们金牛宫唱片公司的女王,公司同事因而都不敢过于放肆轻易接近邓丽君吧?邓丽君每次登台唱歌之前都是只喝白开水,录音前也是这样的习惯。邓丽君说当她拒绝那些男职员自认好心送来的乌龙茶或者花茶的时候,他们那困惑不解的表情真是很有趣。
那晚我全神贯注地聆听邓丽君的轻言细语,时时做出回应。后来邓丽君还谈到了很多她的过去。
小时候的生活似乎并不快乐。邓丽君的父亲是中国大陆本土的军人,当时被共军追击逃到台湾。到台湾以后为了生存,做起了小买卖。但因为以前是军人,所以当时的状态好比是让日本的皇族或者尊贵的武士去街上卖东西一样,非常不顺。可是尽管当时那么贫穷,作为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邓丽君还是被家里特别送去学习芭蕾舞。后来,她在歌唱比赛中拔得头筹,和电视台签订了专属合约。邓丽君唱歌的收入是能够解决家里温饱问题的,也因为这一点她初中都没有读完就被迫退学了。
邓丽君说了句让我震惊的话:铃木,我其实是个从小就被人歧视的女孩子啊。
哦?我心里一跳,无法想象,原来一直以为她是受同学羡慕的人呢。
邓丽君告诉了我其中的原因。
邓丽君一家是从中国大陆来的,被称为外省人。中国大陆本土和台湾成了两个国度,两个地区都希望对方能尽早承认自己拥有主权。
来自大陆本土的邓丽君一家因此成了遭受冷遇的对象。父亲也不是那么能赚钱养家,当时台湾就盛行欺负外省人的恶习。
邓丽君受到歧视也是因为那一点。被同学看不起,被老师惩罚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了。她说那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被班主任老师拿着木制的三角规打手板……
我问了一句:那……邓丽君,你当时有朋友吗?
她说:有,就一个。她当时回答的表情好可爱,像天使般单纯可爱。
她说那个孩子也是受歧视的。因当时后背生了一种皮肤病,都发炎流脓了,同学们都嫌她脏,不理她。邓丽君给她擦拭过脓血。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让人感到这样做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听着,感动得眼角渗出泪水。
邓丽君真是天性善良的人。
她有着我们常人无法企及的善良和慈悲。
当时在机场拥抱我也是她自然而然的行为。如此善良的邓丽君,曾经因为是外省人的缘故而受歧视,真是太过分了。也因此邓丽君对伤害过她的人非常敏感吧?
邓丽君心中亦盛满了对家人的爱和亲切。对哥哥弟弟有着无可奈何的深深歉意。
邓丽君说:我从小就开始唱歌,多次去过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家,每次都是妈妈陪着我,是我独自一人占有了妈妈。真是对不起兄弟们。
母女俩奔忙于亚洲各国,回到家里常常看到一片狼籍,做买卖的父亲也歇手不做了。哥哥弟弟们盼星星月亮似的等着她们回来。
邓丽君说:哪家孩子不希望得到妈妈的呵护宠爱呢?可是因为我到外地唱歌,所以妈妈陪我东奔西跑,哥哥弟弟得到的母爱很少……一想起来我真是内疚难过。
因为有这样的深刻体验,邓丽君说她绝对有信心将来能当个好妈妈。
家里的长子长女会被夸奖可爱而得到父母疼爱,到了老二老三,做妈妈的已经习惯了如何带孩子。到了最后一个孩子,“老疙瘩”(家里最小的孩子——译者注)往往最是被父母疼爱的。邓丽君在家里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但因为邓丽君是唯一的女儿,所以不太擅长做生意的父亲反而因此比疼爱最小的弟弟更加疼爱邓丽君。
可是,刚刚10岁出头的邓丽君,得有母亲的照顾陪伴才能东奔西跑为家里贴补生计。成人后来日本发展,妈妈也陪着一起来住,后来被迫引退日本,退居美国的时候也是妈妈相依相伴。回顾自己的这些过去,邓丽君有着深深的悔意和歉意。
我似乎看清了邓丽君过去的人生轨迹。邓丽君被称之为歌坛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因为她具备登峰造极的歌唱实力。只是她自己已经习惯了谦卑恭谨。
说起走入歌唱世界,邓丽君真的是比谁都早,但正因为此,从小饱受冷遇欺凌的邓丽君,似乎没有一起纵情玩耍的儿时伙伴。因此,与她秉性相投的恋人似乎也就少而又少了。比如说,儿时童年充实,每天都开心玩耍的孩子,长大以后会习惯于勇敢直接地表白自己的梦想和所求,比如我自己就有几个非常放得开的知心朋友,可是邓丽君似乎就少有这样的情况。
邓丽君是和歌曲一起成长起来的人。10多岁的时候唱10岁的歌,逐渐年长,开始接触到歌中青年女子恋爱的心态,她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成长起来的。13岁开始出道歌坛的她其实一直就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吧?
小时候因为缺少知心朋友,造就了长大后也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的邓丽君。换句话也可以这么说,邓丽君不擅长,不太清楚到底应该如何向人敞开心扉。
由于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孤独,所以也造就了她内心世界里常人所达不到的那种程度的慈悲和善良。我从邓丽君幼小的经历中多多少少了解了她的人生原点。
正因为如此,她的歌声感染了千千万万听者的心灵。
被称为外省人,从小受过歧视的邓丽君,将自身背负的悲伤与忧愁都用歌声来表达传递给了听者,观众。她的歌声超越了国境,政治,思想,人种等方面。深深理解她的听者,可以透过她那清澄通透的歌声体会到歌声深处蕴含的邓丽君对他人的慈悲之心。
我对此深信不已。
邓丽君一句话使我们渐渐消沉的心情振奋起来,我们开始聊有趣的事情了。她问我:铃木,你有好朋友吗?
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的意思就是因为我有朋友。到上完大学为止,我从小学一路爬自动扶梯式的走过了求学的历程。期间各个阶段交往的同学里面,真有能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聊个没完的朋友。
于是我坦白地告诉邓丽君:有是有,但不是很多。
邓丽君说:真好啊,在学校的时候快乐吗?
我回答:我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是一根筋地拼命练习钢琴来着,文化课方面我可是挺笨的。对我来说,快乐的事情是去修学旅行(修学旅行——日本学校里组织的旅游,一般是2-3天,到农村或自然景区去体验自然,观赏风景。——译者注)。
邓丽君不解,问道:修学旅行是怎么回事?
邓丽君是初中中退没有读完。
台湾是否有修学旅行我不知晓,但从邓丽君的口气来看,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邓丽君双目放光,看来对这个事情饶有兴趣。
我于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一番解释。
她说:日本的学校还真挺有意思的。同学们可以集体去旅游参观学习呢。
我说:那是得老师陪着一起去的,白天得学习历史方面的知识。参观古寺庙,研究历史,挺无聊的。有意思的是晚上!
邓丽君更有了兴致:晚上干什么啊?
我说:晚上住近旅馆,大家就炸营啦。卷被窝,扔枕头。
卷被窝?邓丽君一脸好奇:那是什么啊?
卷被窝啊,我开始身体手势都用上了来给她解释:就是一个人被被子裹几圈儿,然后大家将房间里所有的被子都拿过来压在这个人的身上,之后大家过来骑坐。
邓丽君有点误解:那不是欺负人么?
不是,不是,不存在欺负被欺负什么的。就是谁跑得最慢,谁就得被卷。虽然有点麻烦,但这是增进同学之间感情的游戏。
邓丽君问:那铃木你也被卷过吗?
我?我是跑得挺快的那种人,咱逃跑技术一流。
是这样啊?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邓丽君这样应道。突然出人意料地来了一句:铃木,咱们一起来玩被卷人游戏吧?
我呆呆地问:你和我,就咱们两个人,在这?
对啊,对啊。邓丽君特兴奋:我来日本就等于是修学旅行。这次的修学旅行就是学习被卷人游戏。
邓丽君腾地站起身来,走进了里间的榻榻米日式内房。
邓丽君的房间是日式套房,榻榻米的内室里面有好几套被褥。还有浴衣。我们俩换上浴衣,我把一个被子铺展在房间里,那时就想真的让邓丽君实现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亲身体验一下日本学生修学旅行的被子卷人游戏什么的。
她问:我得怎么做才好呢??
我回答:嗯……你就躺在那儿吧。
邓丽君按照我说的,小心翼翼地躺在被子一角的地方。
我对她说:对,就是这样,不错,不错。那我现在可真的动手啦。
邓丽君说:可以,你动手把我卷起来吧。
她自己主动让我卷的,于是我就咕噜咕噜地用被子把她卷起来了。邓丽君哎呀妈呀地大呼小叫着让我卷了个结实。然后我在她身上又加了几个被子,最后坐到上面压她,层层厚被下面的邓丽君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啊,天啊,什么地乱叫起来。我赶紧跳开,看她,只见她正呵呵地笑着呢。
我问:怎么样?邓丽君?这就是被子卷活人游戏啊。
她回答说:有点憋闷,但很有意思哦。接下来怎么办啊?
我回答:没有什么别的怎么办啊,被卷起来的同学就得一直这样待在被子里。
她说:原来就这样啊。
我坐在被子旁边久久地凝视着邓丽君。
邓丽君则仰望着天花板,久久地沉默,她那表情真是可爱极了。我用被子卷她虽然不是下手过重,但那个时刻,我似乎确凿感觉到了邓丽君曾经是个被冷遇的孩子。估计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人将她卷到被子里开心游戏了吧?
从被子里解放出来不久的邓丽君,马上斗志昂扬地对我说:下面该是扔枕头了,对吧?
哎哟,在邓丽君的概念里,这被卷人和扔枕头还是配套成组合的游戏了。
我说:那扔枕头就是枕头扔来扔去的呀。
邓丽君说:铃木,你先示范一下吧。
我轻轻地扔过去,邓丽君就轻轻地扔回来。
我多少加点儿劲儿,果然不出所料,她也力道相近的样子扔回来。来来回回扔了好几次,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沉不住气了:邓丽君,这扔枕头砸人可不能这么小心谨慎的,得丢下顾虑,啥也别想,放开手脚大胆才行啊。
邓丽君说:那铃木,还是你先来吧!
那我可玩儿真的啦?记住,扔出一个枕头砸向对方时候,马上就拣第二,第三个枕头接着全力以赴去砸。
她说:好,我知道了。
我扔出一个枕头之后,赶忙抓起第二个扔向她。邓丽君也立即反击。现在我们俩全无顾虑,枕头满房间乱飞,我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同学进行枕头大战,劈里啪啦地横冲直撞。我们玩了多长时间呢?估计得有好几分钟了。最后两人都连呼带喘上气不接下气了。邓丽君先开口说:好啦好啦,住手啦,哎哟,还真够疼的。
一句话惊醒了我,吓得我赶紧住手询问:疼吗?
没事,没事,刚才有点儿疼,不过,好过瘾啊,有点像电视里的小品。修学旅行结束喽!!邓丽君兴高采烈地叫道。
那一刻的邓丽君,笑里带泪,泪中含笑……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修学旅行。这是当上她妹妹的这个夜晚最绚丽的幸福时光。
这一夜,我听她讲了过去的恋情,听她说了过去的成长经历,也是惊闻她说要退出歌坛的一个夜晚,不知不觉东方已白。
那是真切感受到邓丽君待人的慈悲之心的凌晨,更是一个迎来清爽的黎明。
这一晚,我和邓丽君枕头靠拢,只是小憩轻眠,然后我就直接从邓丽君的房间出发去公司上班了。当然,这是我喷上和邓丽君所用味道相同的香水的一个美丽的出勤日。
到了公司,发现两眼血丝的上司早就到了。这时我才想起前天晚上邓丽君假装生气让我进电梯时,上司说他在下面等着。看来他老人家居然乖乖候了一个晚上。我眼睛蹬得像豆包,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