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12部拙著《盛乐历史文化研究》,在2018夏暑中编成了,我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汉王笔。
放下又捡起,凝视中不禁心潮起伏。
人在一生中接触过的物件难以数计。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物件,一定是书和笔。前者有《书缘》一文,本文拜笔。
现在虽然用电脑写作,但我不会五笔字型或汉语拼音输字,而用汉王笔在写字板上书写,可谓“半手工写作”。即使这样,与大半生使用铅笔、毛笔、蘸水笔、钢笔、圆珠笔、碳素笔等“纯手工写作”相比,自觉方便很多。
一
我10岁时幸逢家乡解放,村中立公学,第一次走进学校,领到《国文》《算术》课本。写字用的是父亲生前遗留的毛笔和砚台,而纸墨及铅笔则是妈妈用鸡蛋从走村串户的货郎担那儿换来的。
竹杆小毛笔太陈旧,每次掉头就用线绳缠挷,尚可使用。每天研墨,用嘴润开笔头,在老师写好的仿引中照写一张大仿,行矩间练写小楷字,就黏得满脸是墨,邻桌间相视一笑。削铅笔得用自家的切菜刀。
解放初期农村不时见到下乡干部,年轻干部上衣兜里别支钢笔,很让人羡慕。于是我硬磨着母亲在小白挂左胸前竖缝一个细长小口袋,里面插支铅笔,也觉荣耀。又因没有书包(我至上大学,未有过书包),以免上下学路上遗失。
二
上高小要到几十里以外的区公所小学,自带米面入伙,学习用毛笔和铅笔之外,开始用蘸水笔。花5分钱买一袋墨精,不花钱拣个墨水瓶,装水化开墨精即成墨水,再花5分钱买个笔尖,安在废旧的笔杆或高粱杆上,把笔头伸进墨水瓶里蘸一次,能写七个字。高小毕业前,用此蘸水笔写作《文盲出身的会计员》投稿《内蒙古青年报》眼看着手写稿变成铅字印刷品,倍受鼓舞。
及至考入县城初中,同学中极少用钢笔者,大部分仍用蘸水笔。每到放假时,我在教室周围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挖坑将墨水瓶埋在其中,开学时再挖出来继续使用。这件小事本无足挂齿,谁知几十年后被戴恒同学忆起,在包头相聚时成为笑谈。初中三年课余时间向报社投稿,获登省报豆腐块,得稿费补充学费。
上高中就不同了,大部分同学用上钢笔,少部分改买驼鸟牌墨水和蘸水笔杆、笔尖使用。我在高一年级辍学前曾写下“笔秃文章长,墨尽水流响”词句,用以激励自己。
第一次用钢笔是什么时段,已无法追忆,大概是在上师专,哥哥当上国家干部,买廉价钢笔供弟弟我用。这是大量用笔的时段,课堂笔记,课下整理,大小考试,间或撰稿,有散文诗《歌声》登载《包头日报》。
工作之后不必说,单位配给,获奖奖品,朋友赠送等,不缺钢笔使用,但备课写教案、批改学生作业仍用红蓝墨水和蘸水笔,而在课堂授课时,则用粉笔板书。
三
不幸的是遭遇“文化大革命”。眼看着大批老于部和文化名人被打倒,“口诛笔伐”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本校领导和部分教师被关进牛棚。自已节衣缩食历年购买的书籍,辛辛苦苦写作的文稿,遭学生“造反”搜走。更加倒霉的是“文革”初期患病,未及30岁行右上肺叶切除术,心灰意冷,遂将残余的书籍、讲义及历年积累的习作、资料等付之一炬。“书稿成灰初衷废,残躯不胜杨柳风”。加之“停课闹革命”,因病长期休养,初衷既废,都怪笔墨惹的祸, 于是束笔、搁笔,甚而至于折笔、弃笔、毁笔,“文革”十年很少使用笔。
再次用笔是在纷碎“四人帮”,拨乱反正之后,在家乡两所中学接任校长,拟定学校计划、总结、报告及经验介绍等;回调包头教育学院担任办公室主任,拟定党政文件,起草领导讲话稿,以及为知名教授追悼会写《悼词》等,大都亲笔书写。一支支钢笔。真正派上了用场。
四
退休后专事写作,主编《盛乐旅游·历史文化》丛书85万字,其中自著3册全部手写,手稿至今留存。
2007年小儿在北京工作,将一台旧电脑闲置家中。春节儿子从北京购回汉王笔,安装供我书写。从此我用汉王笔在写字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书写,与纸质写作无异,即使这样,编辑起来却便捷许多。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僻居陋室内一笔一笔写出《盛乐风流》、《反清丈》、《西口第一镇》、《人在旅途》、《盛乐传奇》、《纪念 记忆》、《盛乐历史文化研究》,以及合著《赤色山川》、《回望灯塔》等200多万字书稿。期间小儿子又购得笔记本电脑,配备二代汉王笔与汉王速录笔,辗转各地携带、写作更加便捷。而钢笔和碳素笔等亦未丢弃,每每灵感显现或阅读书报有感,来不及开电脑,及时笔录于纸张,过后再整理。我的一个名学生留美取得博士、博士后,移居新加坡任大学校长,回国讲学邀我北京赴宴,赠送老师钢笔和笔记本,以为首选。
五
大凡文人与书与笔结缘是为常态,我读书教书写书,笔须臾不曾疏离。从最初使用毛笔、铅笔、蘸、水笔,中途钢笔、圆珠笔,直到后来碳素笔、汉王笔等,这一支支形态各异的笔,对主人竭尽全力,立下汗马功劳;主人亦未曾亏待过它们,使之物尽其用,为弘扬中华文化聊赋绵薄之力,可谓双赢。我还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对笔说句心里话:你耗尽了我的一生,我却没有浪费你太多的墨水。
一个人的生命有限,总需要守住几份忠贞。时至今日,我依然拾笔、执笔、奋笔、纵笔,与老朋友相依相伴,未曾有丝毫疏离和超脱。
于是睹笔思笔,执笔颂笔,以为拜笔……